第142章 坏苹果

这事业有成的何叔看起来没什么架子。跟他女儿不一样的是，对于前来做客的李弦玉极为感兴趣。
  询问之详细，脾性之慈祥，甚至超过对沈桥舟的关注。莫不是看她骨骼惊奇，是个做生意好手，准备收其为徒弟了？
  简单寒暄过后，沈桥舟主动问起这次大爆炸事故的情况。毕竟丞相府派他出来的任务就是慰问一下受损害的何叔。
  “我对这个事故也很疑惑，毕竟在这片山上住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大的意外。爆炸那天晴空万里，连个风都没有，周围百姓们也不会冒然去废弃农庄烧火，给自己找不痛了。”
  “那您就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依稀记得听到两次爆炸声，第一次比较小，第二次听到的比较大。当时我带着底下的人挖菌菇，都能看见废弃农庄上空冒着浓浓黑烟。”
  第一次应该就是盛王柯毅森所说，刚进房间就被一个丹药炉袭击。第二次应该就是侥幸跑到侧门，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来了一个大的吧。
  对倒是对上了，可总感觉怪怪的。
  “也怪我，我以为没什么事了。谁知道突然刮了一阵邪风，使本该在农庄燃烧的大火顺着这股劲刮过来了。人怎么胜天，活了一辈子难得这么狼狈，连滚带爬的总算跑出火圈，保下了一条老命哎～～”
  “您别这么想，地盘烧没了还能再盖，人死了可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我已经老啦，现在菌味坊的大部分产业都交给大儿子接手，一会介绍给你们认识。都说富不过三代，谁知道未来何家命运如何呢？”
  何叔似乎感叹时光荏苒，人生短短几个秋，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您换个角度想想，这深山老林又不是一辈子长不出来，再呵养几年肯定会把这些食材养回来的。”
  “希望如此吧！作为一个商人，很多人都把唯利是图的标签打在我们身上。殊不知菌味坊为当地多少人提供挣钱的机会，一场大火烧光的不仅仅是何家的心血，更是劳苦百姓们的生存之路。”
  “盛华府有您这样的生意人，一定会蒸蒸日上，越过越好的。”
  “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小辈就是嘴甜。一会都在府上吃饭，谁也不许走。这么长时间未见了，怎么也得好好叙旧。”
  李弦玉和沈桥舟今日无事，便答应留下陪陪老爷子。
  趁开饭前，留沈桥舟跟何叔聊天，李弦玉在书房外面吹吹风。主要她还是想看看一个商业帝国是怎么一步一步做起来的。
  很多起家的商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主打就近原则。专门的采摘人从山上收集原料，再运到山下加工坊二次加工包装。加工完后送到城里菌味坊，酒楼，或者豪门大家专用。
  如果像盛京城这种山并不多的地方，则是会通过附近的商业驿站快马加鞭供货。
  除此之外，还衍生出不少品类，甚至还看到武装齐全的守林人。与其说府，更像是她在青梧学历史时，所提到的大坞堡。
  “这位客人不要乱跑，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你可赔不起！”
  “彩儿，别胡闹！”
  “哥！你就偏向于外人，不向我！”
  挨警告的红衣背影气鼓鼓地离开，应该是何彩姑娘吧。但是劝诫她莫胡闹的年轻男人，倒是第一次见。
  “舍妹从小被宠坏，略显顽皮。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贵客多多谅解。”
  “没关系，也确实是我无拘无束。”
  和年轻男人交谈过后，李弦玉才知道这就是何叔口中的大儿子——何锦。
  听说丞相府来人了，刚从山上下来，和沈桥舟见一面。两人都属于比较稳当的性子，几句寒暄下来倒是谈得开。
  听说李弦玉想要参观一下大“坞堡”，何锦表示没有任何问题，丝毫没有富商该有的傲慢和不屑。
  家大业大真好，在何锦的带领下，李弦玉才知道自己只瞎转转了一个表面。越往里走，涉及的产业越多，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都出现在这里。
  “你们也炼丹药吗？”
  “虽说我们与道家的《周易参同契》有相似之处，都是用铅，硫磺等矿物发生反应。但是道士们炼的是丹，而我们炼的是金，并依此打造成各种手工首饰，运往全国各地。”
  “本以为菌味坊就是各种蘑菇，木耳。看来何家是要卷死别人，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这玩意其实起步挺难的，道家世代传承，才在炼丹上面取得进展。我们也是琢磨多年，才在炼金方面有所成就。”
  “外行人做成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说实话，基本上为零。因为普通人真没那心力，心气去做这些东西。”
  也就是说没有上过学的老百姓们，不可能偷偷利用残渣炼丹，炼金发家挣钱。
  “多拓展其他产业也好，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厚实。说不定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就是因为菌味坊的名声已经打出来了，所以才考虑往其他方面拓展。听说你也在做生意，其实完全可以将自己手里的牌子做稳固，再做其他品类，就会自然而然拥有一批忠心追随的老顾客。”

  简单几句将李弦玉想开分店的心思打消。毕竟药酒还没有做精通，冒险做其他怕是会中道崩殂。
  “那何家跟盛王府有深度合作吗？”
  “说实话，这个的确不多。”
  “不应该啊，有了当地官府的帮助，做生意更是如鱼得水吧～”
  “你从外面来，可能不知道盛华府的商业抽成有点贵。如果由官府推广，那菌味坊的产品价格就会普遍涨价，一个地方涨价，所有的分店都得调整价格。”
  盛王，从顶端的商业大佬，再到底下的贫困百姓，主打一个雨露均沾的剥削。
  “我们何家好歹小有名气，已经比大多数普通人过得富足。一年多前，工艺坊的工匠们集体罢工，跟官府的人起了冲突，抓了不少带头的蹲大牢呢。要说可怜，他们才最可怜，每天为生计发愁。”
  “民跟官斗难于登天，除非被逼急了。”
  “听说是因为拖欠工钱，每次去要，都会以各种理由拖延。不是上面没有拨款，就是手里的现钱用在其他地方了。”
  只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李弦玉天天往盛王府住着，这装修豪华的样子可不像是没钱。无非就是压榨劳动力，想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
  “有点佩服第一个敢于反抗的勇士，能发声维护自己和工友们的权益。”
  “确实，家父当初都夸过他不卑不亢。”
  “你们认识？”
  “认识啊，菌味坊有时候需要修缮或者新研发什么东西，都会从工艺坊雇人干活。价格低，速度快，效率高，一来二往就结识不少熟悉的工匠们。”
  “哦？我有点好奇带头的工匠叫什么名字，竟然能得到何叔的赞赏。”
  “赵有一。”
  李弦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仍旧风平浪静。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竟然是宁愿进牢狱，也要为工友们讨薪水的大英雄。
  “能给我讲讲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听说被关了一段时间，受了不少折磨，后来被他哥哥保了出来。因为技术好，出狱后仍旧在工艺坊做活，但是保他的哥哥被调到盛京城去了。”
  何锦对此也颇感无奈。
  “赵家世代就是普通的工匠，勉强算得上衣食无忧，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赎人？所以我们都在猜测，应该是他哥哥和官府达成某种协议，以调任为条件换弟弟一份自由。”
  弟弟自由了，哥哥命没了。
  整个盛华府就是巨大无比的烂苹果。虽然外皮新鲜诱人，切开里面后，全是一个又一个的窟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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