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渊

千里冰渊之底，垂首荒荒，举头茫茫，不见左右，不分东西，恍如混沌。

        混沌中大风狂乱，雪如飞刃。虽然穿着金蝉罩衣，可挡寒风雪刀，但耳边风声如鹤唳。烟烟从头上取下一根丝带，撕成两段堵住耳朵，风声小了很多。

        烟烟点亮一枚照明法器，挂在颈间。单手执剑，御舟如蛇匍匐，曲线向前。

        光照下，白雪皑皑，不多时便晃得眼疼。烟烟又取下一根丝带绑在眼上，透过薄纱继续四下寻找。寻了很久，也不知时辰，别说是仙草，石砾也未见一颗。

        这样毫无方向的寻找自是渺然。她连雪灵芝的样子都不知道，习性更是不晓。这仙草是伏于冰下，还是生在冰封峭壁，是晶莹雪白，还是烈如火红，全然不知。

        而烟烟的理念是找着找着就会有方向，寻着寻着就会有灵感。越是没有头绪，越要先行动起来。不饿的时候去饭店闻闻味道，就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了。

        “嗝~”

        烟烟打了个嗝，才发现自己有些饿了。她回想昨晚那些饭菜，味道着实还不错。早知道今天要来这里，提前在储物葫芦里放点肉包子多好。最好是羊肉的，要不肥不腻不膻的那种。

        烟烟停住脚步，歪头想了想：我是一株蒲地蓝，空有十八栽的春秋，都是在原地吸天地精华，不谙尘世，怎么会知道羊肉包子的味道？

        对啊，天道说我现在可是仙草蒲地蓝啊，只有仙草才能不枯不败常青如夏。我是仙草，自然很多事情无师自通，虽无自有了！

        仙草！

        烟烟一拍脑袋，突现灵感。既然雪灵芝与自己皆是仙草，自会有相通之处。

        有了方向，烟烟立刻又精神起来。肚子不饿了，耳朵不响了，浑身都是力气。她闭目静心，口中默念：

        “常无欲，常有欲……观其妙，观其徼……”

        少顷，她将长剑悬于背后，挽起金蝉罩衣的袖子，把双手置于暴雪之中。

        烟烟凝神闭气，调动仙识，将周围的风雪之势凝结为仙力，以雪为链，以风为绳，感知周围与自己相通的气息。

        半个时辰后，她忽地睁开眼睛，向右前方的悬崖驶去。果然，不多时，就在冰雪峭壁上发现一株白顶金柱的雪灵芝。

        看着这株灵芝，烟烟隐约觉得眼熟，似乎曾经见过。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仿佛这株灵芝摘下来，会有危险发生。

        烟烟收回手，放下金蝉罩衣的衣袖，右手紧紧握了长剑，左手才将灵芝连根拔出，放入袖中。

        她御舟退到半空。盯着刚刚雪灵芝生长的地方，恐有守护仙草的灵物出现。

        等了一会儿，未有任何异样。烟烟长出一口气，准备把灵芝放进储物葫芦。谁知刚从袖子里掏出来，三只丈余长的白色雪蛤突然从重重坠雪中冒了出来，分三个方向朝她扑了过来。

        这雪蛤咧着满口晃眼的碎牙，白色的背脊上两排泛着油光的黑色凸起。那宽嘴肥肚，轻轻一吸就能把烟烟囫囵吞到腹里。

        烟烟顾不得防御，先将灵芝塞回袖中。再挥剑时，雪蛤已叼住她的两个脚腕和右手。烟烟只能左手持剑，劈向右手的雪蛤。雪蛤被分裂成两段，散落成雪，又聚拢一起，复形为雪蛤。

        烟烟腾出双手，重右手持剑，胡乱挥舞抵挡雪蛤来袭。左手掏出火轮法器，念咒转动，将再次被她劈碎的雪蛤，转入火轮，化为雨水。

        脚下两只雪蛤，已将金蝉罩衣咬破，两排钢叉一样的犁骨齿穿透到肉里。伤口瞬间被冰封住，血流不出来，又痛又痒，肿胀难耐。

        烟烟咬着牙，抡剑将其劈断，趁其化为一堆小丘般大小的散雪，再次转动火轮，将其融化为水。

        终于除了三只巨型雪蛤，烟烟浑身酸软，瘫在叶舟上。她大口喘着粗气，寒冷的空气灌到肚子里，冰刺般又涨又疼又憋，肺都快要炸了。

        这冰渊之内，只她单薄一人，渺小如一团松雪。两个脚腕的伤口里面滚烫，外面冰刺。风雪由脚踝的破洞灌入，整个身子慢慢变得冰冷起来。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人要变成冰雕葬身于此了。

        她脑中的系统，此时也被冻得反应迟缓，歪歪斜斜显出两个小字：快跑。

        烟烟不理会系统所言，这是证明自己、立足与此的好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她又翻出两个护身法宝，固在脚腕上，止住风雪倒灌。瞬间温暖起来。她复又站起，闭气凝神使用刚才的法子，再次寻找雪灵芝。

        这一次有了经验，当雪蛤再次袭来，她一手挥剑，一手转到火轮，迅速解决了战斗。烟烟心下喜悦，两株雪灵芝到手，任务完成。

        烟烟觉得现在浑身都是动力，想着要不要再寻两颗，就可以在叶半秋面前好好嘚瑟一番。她正想着美事，忽然周边旋风腾起，将她环绕在中心。雪花旋转飞溅，瞬间化作一只巨型雪莽，将她密密缠住，不留一丝缝隙。

        那雪蟒半丈宽，吐着黑色的分叉舌头。越缠越紧，烟烟手脚被缚，头脸都被卷住，呼吸不得。金蚕罩衣瞬间被拧碎，肌骨被撕扯，寒冷和疼痛笼罩全身，刺入皮肉。

        烟烟毫无还击之力，全凭本能支撑着意识清醒。她寻找昨日学习过的法术，恍惚中忆起一条，心中默念。

        断断续续复念三遍，雪莽缠绕的力道才开始减弱。她朦胧中感到雪莽慢慢融化，自己好似垂死之尸，坠入冰水，向下不断掉落、沉陷。忽地又砸在柔软的床铺之上。

        她努力半睁开眼皮，隐约看见一张巨大的白猿之脸，无比粗糙丑陋。她吓得一抖，从头到脚的疼痛。

        白猿双手托住烟烟，向上一跃，高高将她举起。烟烟看到漫天飞雪中浮现出一个高挑巍峨的人形。她努力微笑，声音飘忽：

        “秋哥，你给我的金蚕罩衣……坏了。”

        叶半秋接过白猿手中的烟烟，将她横抱在怀：“再做件新的给你。”

        -

        烟烟再次睁开眼睛，便真的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她闻到阵阵香味，是松鼠鳜鱼和香炸肉丸的味道。

        翻身起来，才看到叶半秋坐在屋角的藤椅上安静地读书。

        这饭香太诱人，都是自己昨日吃得最多的那几道。昨晚就没吃饱，她壮了壮胆子：“秋哥，我饿了。”

        “那就吃吧。”他这次的声音到是平和。

        烟烟确实太饿了，挪到桌边狼吞虎咽吃了不少。抹抹嘴，喝了半杯清茶，才腾出嘴来问：“秋哥，我采的那两颗雪灵芝呢。”

        “已经给你吃了。”叶半秋继续看着书，头也不抬。

        啊！都没尝到味道。烟烟吐了吐舌头，调动体内灵识，确实感应到身子充沛了很多，还能探查到一些灵力。

        “秋哥，我学东西是不是很快。”

        “尚可。”叶半秋回忆她昨日那“剑法”，惨不忍睹。

        “让我一个人下冰渊，是想考察我的学习结果吗？”烟烟自豪地笑着，她自信不是偷懒的人。

        “修真化仙的根本是心境，随我历劫需要的是胆识。而且你这根基也确实需要雪灵芝相助。”

        原来是考察自己的心境和胆识：“那我合格了吗？做你的——辅助系统。”

        叶半秋放下书，看着她：“坚毅果敢，可教。”

        他这是在夸人吗！

        可教！烟烟一喜，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秋哥是想收我做徒弟吗？”

        系统瞬间也闪亮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明亮：快同意，快同意！他对徒弟特别好！

        叶半秋微微颔首。

        “可我不想做你的徒弟。”烟烟摇摇头，认真地回他。

        系统崩溃：……

        叶半秋从不强求他人，更别说拜师收徒，需是你情我愿才成。只是被这样拒绝，心中难免一丝不快：“是我太过严苛吗？

        “当然不是。我想跟你学本事，但是不想拜你为师。”

        “为何？”

        “做徒弟还要给你磕头，见到你就要施礼叩拜，不自由。”

        这是烟烟一次大胆地尝试，如果他狠厉起来，就立刻磕头拜师。如果他不强求，则说明这个人，其实没那么可怕。

        这两日的接触，特别是千里冰渊之行，叶半秋甚是欣赏这孩子的性子，乐观努力。且她来自仙界，又聪颖过人，只要稍加指点练习，很快便能实握散仙之能。这样把她留在天秋，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烟烟见他犹豫但未气恼，便又咧着小嘴笑着说到：“秋哥若觉得不妥，可以你教我修真，我教你采草药。就没有了那些繁文缛节，如何？”

        “你懂草药学？”

        “不懂。但我可以学。学会了再教你。”

        叶半秋被她逗笑：“可！”

        他居然笑了！这个人居然也会笑。烟烟紧绷着的心舒展下来。这个尝试虽然冒险，但是太值得了。

        叶半秋起身，袖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她：“这件不容易坏。”

        打开一看，一件崭新的金蚕罩衣，中间菱形穿插着乌金细丝。衣襟上依然有个“秋”字。

        “谢谢秋哥。”这个人身上带了多少件女装啊！

        叶半秋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休息好再看书，不懂之处随时问我。明日一早，就去清卓。”

        烟烟掏出法典，一边伏案看着一边晃着小脚跟系统聊天：“系统，叶半秋到底长什么样啊？”

        系统：此为叶半秋真实样貌。但他会幻术，可换骨变形，常以易容见人。

        “那长得还不错嘛，而且也没那么凶。”

        系统：道貌岸然，斯文败类，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烟烟觉得系统说的以及这两日所见到的叶半秋，似乎不太一致。初见时颇为冷淡，对待兵器却极为温和。而且，给了她那么多宝贝，还想收她当徒弟。

        这时系统高亮显示：他乖张变态，有精神分裂的倾向。切勿被外表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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