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爱屋及乌

深秋，临近傍晚，太阳早已西斜，光线倾斜着从天穹掉落，为这世间洒下今日最后的光辉。
  钢琴馆里，男人正对着女孩，像是又回到了在医院的那一晚，但这次，他没有再让她交换，而是甘愿说出一切。
  段千翼绞着双手，放在桌子上，低着头，娓娓道来：“钢琴，是我妈妈这一生的寄托，是她视之如生命的东西，所以，即便我再怎么讨厌，也不想放下。”
  花不语愣愣地听着，隐隐的，她从段千翼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其它的意味。
  为什么原先火爆的钢琴馆一夜之间无人问津？
  为什么大名鼎鼎的国家级钢琴演奏师瞬间销声匿迹？
  为什么段千翼会如此执着地守护着那份早已破败不堪的信仰？
  花不语觉得，段千翼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为谁完成一份遗愿。
  遗愿？
  如果说这么想的话，一切似乎都能说的通了。
  段千翼的母亲，大名鼎鼎的国家级钢琴演奏师，开了一家钢琴馆而生意火爆，但因为某种原因去世了，导致钢琴馆的生意一落千丈，段千翼的父亲便有了外遇，给他生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段千翼则由段黎荣抚养长大。
  可这样的话，有些事情就又解释不清了，比如为什么楚云翼只比段千翼小一岁，如果按照她的推理，只能说段千翼一岁的时候彭纤芊就已经去世了，那他的钢琴是谁教的呢？段黎荣是学古筝的，也不会钢琴啊。
  总之，她的假设还是漏洞百出，不成立的。
  花不语抬起头，想问问段千翼，但看到他一脸伤心的样子，又问不出口，只好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你，喜欢钢琴吗？”沉寂片刻后，段千翼突然抬起头，黑眸死死地盯着她，语气严肃又认真，没半点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
  当时，花不语还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并没有搞懂段千翼这个眼神的背后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之后，当花不语再次想起这个氛围悲伤古怪的下午的时候，不禁庆幸自己当初的抉择，庆幸自己带着那个男人，永远脱离了黑夜，因为她已经明白了，那个男人总是在说谎，那天下午，他说他还坚持弹钢琴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但事实上，却是因为她说，她喜欢弹钢琴。
  只是现在，花不语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怔着，接受着男人毫无任何掩饰的目光，浑身像是触电一般。而某个幽深阴暗的角落，被这柔弱的目光撕开一道口子，有光撒进去，也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好像，很久以前，也好像，就是现在，也有一个人，也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也是用这样的语气，问出了同样的话。
  历史的车轮终不再滚滚向前，这次，它制造了一个例外，它打算停下，往回走几步。就这样，时光像是在回溯，模模糊糊，几张人影在记忆里闪现。
  花不语张张嘴，不受控制般，说出了和脑中的人同样的答案：“当然。”
  仿若空气中“叮”的一声，历史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最终相互重叠。
  听了回答，段千翼站起身，心满意足，他站在光里，微微歪头：“那，我也喜欢。”
  “上二楼吧，一楼有点冷了。”
  “哦。”花不语不明就里，站起来跟了上去。
  ……
  什么是爱屋及乌？
  她喜欢他，从而喜欢上了他的钢琴，他也喜欢她，从而继续喜欢着她所喜欢的钢琴。
  这就是爱屋及乌。
  这就是爱情。
  它就是这样诞生的，简单而又炽烈，席卷一切，锐不可当。
  ……
  在经过一楼的那架三角钢琴的时候，花不语无意间瞥了一眼上面的相框，惊奇地发现那个原本只有白色底片的相框竟然有了一张照片！
  谁啊？哪儿的资格能上段老师的相框？
  花不语丢下段千翼跑过去，拿起相框，然后她就在照片里看到了她自己。
  原来是自己啊，果然还得是我！
  就是那晚在动物园被段千翼偷拍的照片，他还发给了花不语一张，她当时是第二天看到的，还移到了私密空间里。
  “怎么样，拍的好看吗？”段千翼走过来，像是要邀功。
  这技术……没的说了。
  小花同学向来喜欢实事求是，毫不顾忌段千翼的情面：“你手机像素其实不太行，不适合拍夜景，你还是逆着光拍的，测光点都没选好……”
  小花老师对着这张照片足足嘟嘟嘟了五分钟，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你拍了个屁啊！
  段千翼则是站在旁边，细心地听取教训，没有半点难堪。
  一直等到小花老师讲完了，两人才上了二楼。
  比起一楼，二楼的空间要小很多，因此也更暖和一些，花不语坐在沙发上，周身裹着从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享受着深秋傍晚的最后一丝暖阳。
  段千翼在里间换衣服，准备待会和花不语出去吃个饭。
  花不语闲的没事，便四下里寻找有什么能解闷的东西。她把目光投向书架上摆放着的一摞台历上。

  花不语站起身走过去，把台历搬下来，一个一个的翻着。
  这些台历都是一个牌子的，习惯在每一张上写几个简短的小笑话或者小漫画，内容很搞笑，花不语看得“咯咯”的笑。
  她现在拿的是今年的台历，从一月份开始翻，很快便看完了六月份，她拇指一动，翻到了七月份。
  一个用红笔画的，红彤彤的大圆圈立刻映入花不语的眼帘，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圆圈在七月中旬，圆圈下面是两个手写的大字，同样红色，花不语认得，这是段千翼的笔迹，笔锋凌厉、字体匀称：“扫墓”！
  扫墓？给谁扫？
  难不成是段千翼已故的妈妈？
  花不语心生疑惑，把这一本台历放下，又翻起以前的。
  一连四本，也就是四年，每本台历的这个日期上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圆圈和两个“扫墓”的字。
  四年，那他第一次去扫墓的时候是在高二，但扫墓不都是第二年去嘛，也就是说，在段千翼高一那个暑假的时候，他的妈妈，去世了，所以他才每年都会去扫墓。
  他高一的时候，楚云翼还是初三，那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是何时出生的呢？
  花不语越想越乱，脑子都成了一锅浆糊，索性把所有的台历摞好，又放了回去。
  段千翼家，还真乱！
  花不语把台历放回去，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相册，刚想拿下来，里间的门咔的一声打开了。
  花不语立刻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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