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她猛得睁开眼，一脑门子的汗，她发现自己还是在房间里，这才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发现电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山城的夏天极热，她又是极爱出汗的体质，睡衣的后面一片汗渍。

        她迫不及待翻身下床，拉开窗帘，一股黏腻的风从外面吹进来，一切都没有变，她还在。

        楼下就是个篮球场，一群小男孩儿穿着球衣正奔跑在阳光里。

        蒋朝在里头尤其的明显，个子比其他小孩儿高出一截，一双腿匀称修长。

        “幺儿！幺儿！别打了！等会儿要中暑了！快回来！”外婆扯着嗓子冲下面喊，她们家在六楼，外婆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的高音歌唱家，这肺活量可以说是宝刀未老。

        小家伙们打得正酣，压根儿就没听到她喊话。

        “哎哟，你喊他回来做撒子嘛？他作业都写完了，让他好好耍嘛！”外公拿着小水壶正在给他那些葱头浇水。

        “都随你，黑乖的娃儿，一夏天晒得屈黑！”外婆抖了抖刚洗好的衣服，腾起一片水雾。

        “哎呀，你拿远点抖噻，甩我一身的水。”外公嫌弃的抹了抹脸上的水又道：“男娃儿黑点怕啥子哦？阳刚。”

        “他是要上前线打仗啊？阳刚。”外婆嫌弃瞥了外公一眼。

        听着老两口斗嘴，她感觉自己是真正的回到了家里。

        她正青春，她爱的人也都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遗憾，没有意难平，真好！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居然起这么早？”外婆终于看到了一直在窗台听他两斗嘴的祁幕。

        “电风扇坏掉了，热醒了。”她笑嘻嘻的‘告状’。

        外婆瞪着外公：“哎，我之前就跟你说把那个坏掉的电风扇拿去废品收购站，你怎么还放在里面？”

        外公不解的看着祁幕：“你房间有空调你为什么不用？”

        祁幕一回头，这才发现自己房间里还真有空调。

        “呵呵，空调吹多了干”

        “快去洗脸刷牙，早饭在微波炉里。”外婆催促道。

        她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吃着包子，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做的事，张海平说今天会安排妈妈体检，她得去盯着，不然按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的膝盖就白白受伤了。

        “外婆，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

        “哦，去同学约好去书店一趟，老师说有几本参考资料要买。”

        “好，身上钱够么？”说着就掏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她“学习要用的，不能省啊！”

        “不用，我有钱！”她把钱推了回去。

        去医院的路上她还买了几个茶叶蛋，到了医院直奔五楼院长办公室。

        张海平正端着杯子喝茶，她探了个脑袋，甜甜的喊了声：”张爷爷！“

        “唷，祁慕来了？快进来，伤口好些了吧？一会儿下去记得让她们帮你换下药。”张海平放下杯子起身迎她。

        “没事没事，小伤。”

        她把茶叶蛋放在他桌上，他眉开眼笑的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们祁慕，记得我最喜欢吃茶叶蛋。”

        她讪讪的笑了笑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儿。”

        张海平给安排的是全面检查，她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每一项，生怕漏了哪个。

        吴晓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耐烦，但是内心触动特别大。

        看着眼前为她忙碌的女儿，做起事来沉稳有条理，好像一夕之间换了个人一般，让她有些陌生。

        “晓丽！你没事吧？”一个男医生匆匆赶来，五官平平，在看到祁慕的那一刻，关切的眼神立马收了回去，有些堂皇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祁幕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大方的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哎哎，你好你好。”

        只见两个人之间涌动着不寻常的氛围，祁幕心里猜到七八分，借上厕所之际走开。

        妈妈这么多年一个人不容易，她躲过去了这一劫，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相伴下半生，她是绝对支持的！

        护士站就是个小型的八卦集散中心，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能逃得过她们的法眼。

        一杯奶茶喝完，信息基本也了解得差不多，他叫周泰，也是妇产科医生，去年年初从江城调过来的，跟妈妈同岁，离异，没有小孩，在科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是个温厚的人。

        等祁慕回到办公室，周泰已经走了，吴晓丽看着女儿便又开始叨叨“你去哪儿了？跑出去这么老半天。”

        “我去给你买吃的了啊。”她晃了晃手里的包子豆浆“你早上空腹做的检查，赶紧吃点补充一下，不然容易低血糖。”

        吴晓丽拿着包子，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愧疚，她工作忙，祁慕从小就被丢给外公外婆照顾，她的成长其实她这个做母亲的参与的很少，尤其这几年，她越发的有主见，两母女的沟通越来越少，争吵越来越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欢而散。

        “慕慕，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她忍不住问。

        祁慕把豆浆倒进杯子里递给她：“没事啊。”

        “那你昨天怎么会”她思来想去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昨天祁慕的情绪突变的根源。

        祁慕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丢下我走了，我突然，就没有妈妈了。”

        她永远会记得那几天，她麻木跪在那里，麻木的向来送妈妈的宾客鞠躬，看着她被推进焚化炉，看着青烟腾起，看着她的痕迹一点点的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她的妈妈甚至都来不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就被装进了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妈妈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能走出来，总是恍恍惚惚的能听到她在说话。

        为了不让晚年丧女的外公外婆担心，她收起眼泪，藏好情绪，逼着自己一夜长大。

        吴晓丽红了眼眶，揽住她的肩宽慰：“只是梦，只是梦，妈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是啊，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我可是你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她靠在妈妈的肩头，泪水淌过脸庞，还好，这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妈妈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祁慕看着报告：梗塞型心肌炎。

        这是心梗的高发诱因。

        在报告面前，吴晓丽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病症，在祁慕提议要让她转个清闲的科室好好修养身体的时候，她也不再执拗，答应考虑。

        妈妈躲过一劫，她也可以暂时松口气。

        她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做了一份投资计划，这张卡片里的钱要尽快转出来，谁也料不准跟那个时空的连接什么时候就断开了，到时候她的这些计划都得泡汤。

        她记得当时妈妈为了让她跟同龄的孩子同一年上学，把她户口本上的年龄改大了一岁，也就是说，她在户口本上的年龄已经满了十八周岁，可以办理身份证了。

        她兴冲冲的跑去家附近的派出所，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忘记了人家办理证件业务的只有在工作日。

        既然都出来了，那干脆去买个手机好了，作为机不离身的后现代人，没有手机感觉浑身不得劲，接下来多的是要沟通的事，有个手机方便。

        现在智能机还没在国内流行开来，所以她选了个价格适中的。

        店里的人见她付钱爽快，于是趁热给她推销起活动来：“我们现在充300块话费就送小灵通一个，而且每个月都会返还20块话费，很划算的，要带一个么？”

        她看着那跟玩具似的小手机，突然想到了外婆说下个月是蒋朝的生日，正好给他当生日礼物。

        “在哪里办？”

        回到家里，正好看到外婆端着一盘红烧肉经过，香味直直往鼻子里窜，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好香。”

        “一到周末就出去疯得没边。”外婆把菜放到了饭桌上叨叨“真是越大越不着家了。”

        她笑嘻嘻的贴上去：“我以后都着家，让你天天看着我。”

        外婆撇开她，口是心非的道：“哎哟，谁要看你？看了十几年都腻死了。”

        “姐姐多好看，为什么会看腻？”蒋朝抱着球从外面进来，穿着一件浅粉色的t恤，衬得原本就不白的脸蛋儿更黑了，一头一脸都是汗。

        “嗯，就你看不腻，你多看看，明年可就看不到了。”

        他的小脸迅速垮下来。

        “快点去洗脸，下午不许去打球了啊，电视台都发布高温预警了！”外婆沉下脸

        “哦”他把篮球放到鞋架子上面，转身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湿着一颗脑袋出来，在那里甩啊甩，

        活像个狗子成了精。

        “我妈呢？”她见妈妈又不在家，心又提了上来。

        “和你许阿姨出去逛街去了，说在外面吃午饭，难得哦，周末不加班。”

        “逛街好，逛街好。”她松了口气，她就是怕她又跑去医院加班。

        吃过午饭她又闷回房间里，还好之前赖死赖活的让妈妈给买了台电脑，要不然她一个从智能时代穿过来的人，让她用笔写这些东西，手非折里头不可。

        空调发出低低的轰鸣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副壮阔的商业蓝图正在逐渐铺开。

        她必须尽快把她的核心团队搭建起来，现在那些人都分布在世界各地，要聚齐不容易，所以，她得先把她的老搭档许承望找出来。

        他是个华裔，年长她八岁，曾任美国ame传媒集团高管，后归国与祁慕共同创立星慕传媒。

        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还在美国读书，兼职在知名导演郭苇昀的工作室里做助理。

        可是他两认识都得是八年后的事儿了，现在没电话没邮箱的，要怎么联络上他，并且让他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呢？

        她右手撑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不倒翁晃来晃去。

        外面突然热闹起来，她起身打开门，客厅的地上非常夸张的放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看来妈妈今天战果颇丰啊。

        “妈，许阿姨，你们回来啦？”

        妈妈换了个新发型，年轻了好几岁，她五官本来就不差，大眼睛高鼻梁的，看来今天应该是做了皮肤管理，看起来白里透红，显得气色特别的好。

        站在妈妈身边那个女子，应该就是蒋朝的妈妈许静了。

        她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外婆说她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某部美剧里的女主角，个性直率，身材火辣。

        可眼前的更像是一个江南姑娘，个子不高，留着栗色中卷发，说话的语调软中带嗲，有着跟蒋朝复制黏贴般好看的眉眼，明艳动人，上身穿着一件香家经典粗呢外套，搭配了一条高腰牛仔裤，拉长了腰线，加上一双笔直修长的细腿，一米六生生穿出了一米七五的感觉。

        这个年代就能穿香家衣服的，妥妥是个中产，难怪蒋朝说他妈妈有钱。

        “我们给你买了好多衣服，快点来试试！”她热情的把祁幕拉到那堆购物袋中间，吴晓丽从里头拿出来在她身上比划着。

        “我们慕慕这个身材，真的一点都不输那些模特，从小就是衣架子。”许静看着正在试衣服的祁幕感叹。

        “啧啧，买这么多啊？幺儿看来又有‘新’衣服了。”外婆看着那一堆袋子又开起了玩笑。

        “怎么没看到幺儿的？”祁幕发现那么多袋子里居然一件都没有蒋朝的。

        “你柜子里那些就是他的啊，你有这些了，那些就归他了。”外婆说。

        “”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但是这也太极致了点。

        “男孩子嘛，糙一点有什么关系。”那些‘旧’衣服，许静会把它们拆散，然后重新设计制作，变成蒋朝的‘新’衣服，一点不浪费。

        蒋朝有个无所谓的妈，他就更无所谓了，还乐呵呵的跑去祁幕房间，打开柜子开心的呼喊：“这些都是我的了！”

        祁幕：这孩子这么养，以后取向真不会出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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