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精神病人：第五十一章

菲姐！菲姐，晓菲姐！

        谁？谁在喊我？

        菲姐，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孟晓菲一回头，看到游乐园门口一男一女非常热情在朝她招手。女子跟她年纪相当，看上去非常有朝气，齐肩的乌黑秀发，戴着一顶灰白色的太阳帽，远远的看不清面容，不过大致上看得出对方脸上挂着笑容，是她一个很熟的朋友。雪白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粉红色的休闲外套，米灰色的休闲裤，脚上蹬着白色的运动鞋。男的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身着黑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军绿色的七分裤，这男的看上去有三十七八的样子，小腹微微隆起，身材有些发福。孟晓菲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男人，她的记忆库里没有任何印象。男子一脸陪笑说自己的那个朋友己经到了，催她快一点。孟晓菲本能的觉得不妙，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别有用心，哪里是请她去游乐园玩，分明是借机捞好处。不过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他们绕过一个广场，沿着回廊走了四五百米远，见到一个十分花哨的旋转木马，上面坐着几个小孩子，还有两个年轻的妈妈跟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前面两个人走得很快，孟晓菲看了几眼旋转木马上的人，就继续朝前走去，拐个弯是一座凉亭，亭子中央有个圆形的汉白玉石桌，围着四个同样的汉白玉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看那男人的行头，像是有点钱的样子，男人见了她立马站了起来，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孟晓菲虽然是第一次见他，但也听说过这个男人的风流韵事，他有一个谈了好多年的女朋友。几句寒暄之后，这男人就跟孟晓菲要联系方式，旁边的一男一女也极力催促她，孟晓菲冷笑一声道：听说你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男人一听，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年轻女子的分手电话。孟晓菲当即脸就黑了，内心无比嫌弃，对这两个所谓的好友更是觉得恶心不已。她连客套都免了，匆匆离去，半路上就把那男人的联系方式拉黑，连同那对恶心的男女也一并删掉。为了跟他们彻底了断，她连夜坐上长途车去了别的城市，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过着安逸的生活。

        几年后的一天，走在一家商场的门口，那个男人先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含义：为什么当初拒绝他，为什么拉黑他的联系方式，为什么突然离开……孟晓菲略思考了一下。冷笑道：你对女人的嫉妒心一无所知，我听你的朋友说过，你的那位女朋友是个泼妇，而且嫉妒心极强。她跟了你那么多年，你都没娶她，怎会甘心看着你娶别人？我不喜欢不够聪慧的男人，聪明智慧的男人是不会招惹上这种女人的，所以你真的不是我的理想型。而且你一见我就立马想和她分手，翻脸比翻书还快，恕我实在不敢。

        我杀了她，男人说。

        我听说了，她因为嫉妒你老婆，冲进你家里，把你刚出生的孩子摔地上，你盛怒之下，将她从阳台上推了下去，然后被判刑三年，前几天刚刚刑满释放。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拒绝你了吧。男人沉默不语，他比几年前消瘦了许多，显得更加苍老。

        突然一片朦胧的白，光线强烈刺眼，她下意识的抬手遮挡的时候醒了过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太阳光照在对面的玻璃上反射了过来。她慢吞吞的坐起身来，倚靠着墙壁，刚刚的梦还十分清晰。她回想起梦里的那一男一女两朋友，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们，身边根本没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奇哉怪也。孟晓菲从床头的桌子拿过一面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边回想着梦里的那个自己，竟没有一点点长得像的，不仅脸不像，身形也不像。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她，这又是进入了谁的记忆？她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开始记录这个梦境。这像狗血电视剧一样的情景模式倒是真实得可怕，在现实中可能就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梦境居然经历了好几年的时间跨度，并且还非常难得的看到了结局，这是以往所没遇到的情况。

        孟晓菲起床洗漱完毕，拿了一本书就下了楼。餐厅里还没什么人，她饥肠辘辘也顾不了那么多，胡乱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就去上班了。

        “这人这么危险为什么带到我们这里来。”听起来像是李敏的声音，孟晓菲不禁放慢了脚步。

        “大概是需要先确认他的精神状况”，刘柏林回应道。

        “都杀了五个，不，六个人了还有什么好确认的？就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罢了，就……”

        “打住，打住，记住你的身份，记住我们是干嘛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李刘二人似乎在讨论病人，见他们说完，孟晓菲这才走过去。看了看新的房间登记表，问道：“今天又有新的病人入住吗？”

        刘护士边整里手里的资料边回道：“嗯，从重症区搬过来三个，咱们这今天上午刚有四个出院的。”刘柏林刚说完，对面楼里传来杀猪般凄惨的叫声。

        “……”

        孟晓菲不只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每一次听到都不免心颤。

        “那边今天也有患者入住？”

        “这个倒不清楚，不过今天刚进来一个杀人犯，都背了六条人命了。”李敏直摇头，伸手比个六，边说还边吐舌头。

        “是精神病？”

        “不知道，反正这样的人正常不了，什么仇什么怨，唉”李敏非常无奈的说道。

        “是刚刚来的？你从哪里听说的？”孟晓菲正满腹狐疑，自己睡了一觉又错过了什么大新闻。

        “是刚抓来的，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医生和两个男的押着来的，他们说那两男的是赵医生以前警局的同事。我听到赵医生跟何医生说，他们在“好想莱”吃饭，遇到那杀人犯就把他逮住了，那两便衣今天休息，没开车，所以赵医生就把人带到这儿来。”

        “这也行？”

        “不是说那人变态嘛，估计也是想确认一下，这件案子不是咱们这区的警局负责，警车过来还要点时间。”刘护士解释道。

        今天十一点多钟，有人报警说在江边有一女的跳江自杀，正好被一路过的的船只遇到，及时救了上来。这名女子姓卫，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目前已送往医院救治。

        诊疗室里，赵丽娟坐在她常坐的那把太师椅上，中间有一个木制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后是医院里的两名保安。男人胡子拉碴，白色的短袖衬衫上有几处污渍，乱蓬蓬的头发像蒲公英一样随时都有被吹走的可能。他双手被绑着，身体后倾靠着沙发，一脸傲慢和不屑。

        “赵警官，哦不，赵医生，我看咱们不必浪费时间了吧。案子我已认了，人就是我杀的，反正杀一个和杀一群没什么区别，爱怎么判怎么判吧，用不着废话。”

        “江先生，能告诉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吗？”赵丽娟用平和温柔的声音问道。

        “为民除害”，男人依旧傲慢的懒得看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漫不经心道。

        “所以你觉得你是为了正义？”

        “难道不是么？”男人哼了一声，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一个亡命之徒的眼神，早已不在乎生死、藐视众生的眼神。

        “那，你的父亲江百泉呢？”

        “我没有父亲！”男人情绪有些波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再提那个名字就要了你的命。

        “江百泉不是你的父亲？”赵丽娟丝毫不在意，依旧平和温柔的问道，这语调和语速很难让人相信她曾经是一个性格泼辣雷厉风行的警察。

        “你说的那个被我活剐的男人么，他就是个人渣。”男人抬起双手，把玩着绑住自己的绳索。

        “那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死这个人吧。”

        “因为他该死！”男人呲牙咧嘴恶狠狠的说道：“若不是他，我妈也不会绝望自杀，如果不是他，我也一样会是个好学生，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我能有今天，全拜他所赐！”

        “能跟我聊聊吗？虽然这对你的判决结果不会有什么帮助，但至少有人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么，你做了这么多，就不想跟别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吗？”

        男人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想继续。

        “今天在这里，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警察，只是倾听者，你可以畅所欲言。”

        男人依旧沉默。

        赵医生又说道：“你刚刚说你是为民除害才杀的他们，那总归有缘由，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

        男了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我小的时候，他从来不管我，不管是上学还是生病，都是我妈一个人操心，他只会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一个接一个。那阵子他做包工头有点钱，但是从来不会花在我们身上，只会用来买昂贵的礼物讨外面那些骚货欢心。我妈生病住院让他打两千块他都说没有，可是却可以请别的女人吃两千一顿的西餐。你说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结婚呢？后来，他没活儿干了，整天在家游手好闲，不高兴了就打我妈，打完还得继续伺候他。我那会儿上初中，一周才回家一次，我妈一个人打三份工供我上学，身体越来越差，病也越来越严重，直到自己累趴下。为了不拖累我，她选择放弃治疗，将仅存的一点积蓄留给我交学费。可是那个人渣却背着我偷偷拿走，你们让我怎么办？他活该被千刀万剐！我告诉你，杀他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我从不后悔！他不是喜欢外面那些骚狐狸吗？我杀一堆送给他，也算是尽孝了！”男人越说越激动，面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那些女人不过是图我钱，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我去同一家酒店参加酒会，打车去和开豪车去就是两种待遇，只要你有钱，她们就喜欢你，像讨厌的苍蝇一样追着你，拼命讨好你，撵都撵不走，不过正好，她们图钱，我图命，这种女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那卫秋燕呢，她也是你说的那种女人吗？”

        男人突然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低着头眼睛似乎死死的盯着地上。

        “我没有杀她，我……”

        “可是她却因为你自杀，从卢江大桥上跳下去了，你既然这么讨厌女人，为什么要欺骗她，还让她怀孕呢？”

        “她就是个蠢女人，从一开始我就在骗她，可是她就是傻乎乎的，还屁颠屁颠的说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骗她的话，她都句句当真，蠢得死！”

        “你喜欢过她吗？”

        “没有！我会喜欢她？这种又傻又蠢的女人我会喜欢她？！”男人情绪很激动。

        “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帮她还贷款？”

        “要想搞定女人不得付出点什么？反正我有的是钱，十几万而已，不值什么。”

        “你的房子也登记在她的名下，我听说你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之前也说过，你接近那些女人，只不过是因为看不惯她们贪慕虚荣，所以你要为民除害。那你接近卫秋燕又是为了什么呢？你不但没有杀她，还打算跟她结婚生子一起过下去。”

        “够了！不要再说了！”男人突然咆哮起来，吓得身后的两个保安一把摁住了他，生怕他跳起来打人。

        “你内心深处是喜欢卫秋燕的，只是你不敢承认。”赵丽娟仍旧一脸淡定，丝毫不受影响。

        “她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女人，”男人喃喃说道，似乎是自言自语。他想起那个女人的样子，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候，她二十二岁，来他们公司推销咖啡，他看到她第一眼就有好感，虽然这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被自己掐断。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了，仗着有几分姿色，以为自己就能吊到有钱的男人为她买单，就像路上的哈巴狗，但凡丢一块骨头，没有不摇尾巴的。他要了她的联系方式，时不时给她发信息，而她每次必秒回，即便有时候不方便，她也会解释。这么认真的女人，就算每回自己连欺带骗的给她编造各种奇闻异事，她都信以为真，有一次半夜十二点多跟她说生病发烧起不了床，让她去给他买点药，她竟毫不怀疑的就去了，一点多送到他家门口，开门的那一刻他真想紧紧拥着她，或者把药甩到她脸上嘲笑她傻。应该是那一次吧，从那一天开始，他不知不觉的想见她。后来他终于跟她表白了，可是她却拒绝了，之后再也没有回应他的消息。他通过朋友打听到她的住处，那是一个破败的阁楼，三间不足八平米的小房子，还有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家人。你，你不用再来找我了，谢谢你的好意，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过去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她再次冷脸拒绝，连送给她的礼物也一并退回来了，那是一个月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包装还是完好的，她根本没有拆封，小心翼翼的收藏着准备随时还给他。后来即便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她也从来没有向他开口要过任何东西，生日礼物也是有来有往，她必定会回送一份。她说要等到她事业步入正轨，能支撑家里的开支，再考虑结婚的事，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江文鱼突然跳起来，朝他前面的墙上撞去。

        “快拦住她！”赵医生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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