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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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足足有三辆公交,天色都已经黑下去了,成文磷终于在陵园附近下了车。风沙城原有的唯一一块墓地就是当年发现石油的地方。因为当年要开采,所以早被掀了个底朝天。新的墓园还没建好,所以这几年人们只好和隔壁县共用一块墓地,要跑很远。
墓地这边可和市中心那里不一样,这里连路灯都坏的不剩几盏能亮起来的了,放眼望去,宽阔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羽毛那么大的雪花从一片黑暗的上空中纷纷乱乱地飘落下来。
成文磷有点犯怵,就只好把手电打开照着路。
在墓园门口的办事处登记了一下,报了老爸的名字,问到了坟墓的地点。园区内部的灯还好,环境没有外头那么昏暗了,但是他依旧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就是这里太安静了。
虽然风沙城的市中心夜里也没什么车,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万籁俱寂。现在也不刮风,整个墓园里就只有他自己踩着雪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嘎吱嘎吱的。
穿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阵列,他终于看到了老爹的坟。
坟前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但还是能看见几个不大的花圈、一些供品和两束白菊花摆在坟前。
成文磷面盯着那青黑一片的墓碑,不由得又握紧了拳头,一种像烈酒一样的屈辱忽然就直冲着,疯狂涌向鼻腔,他一脚踢开那些贡品,两个桃子直接就在雪地里划出一长道醒目的拖尾,他又一把拽起来那两束花和花圈,捏在一起,狠狠地抡了好几下,然后使出最大的力气,甩向漆黑的夜空中。
“滚!”
成文磷对着墓碑大喊一声。
这空无一人的墓地似乎却能把人的声音都吸收得一干二净一样,他这声嘶力竭的一声顷刻之间就消散地无影无踪,不带一点回声。
眼泪已经挂了一脸。
在这个没有一个人的地方,成文磷终于是放下了所有的隐忍,他直接跪坐在雪地里,把头都靠在了那空坟的墓碑上,任凭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地流。
老爹从小就教他们,说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他弟弟没咋听,倒是他把这句话一直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
于是后来他就一直忍,一直忍,再没让谁看到过他的眼泪。
可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要看就给鬼看吧!
孤魂野鬼都来看我哭的有多没志气吧,笑话我吧!
成文磷在心里呐喊着。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却突然从墓碑后面传来:“谁在那?狄明?”
成文磷先是一惊,还以为真的有孤魂野鬼,但是他想了想,刚才好像听见了狄明这个名字
一束手电光很快就照在了自己身上,成文磷连忙掀起围巾擦掉那都快冻上了的眼泪:“谁?”
那个手电筒放了下来,拿着手电的是个穿着黑西服的女人。
不会是被管理员发现了吧成文磷这才感到有点后怕。
那个女的看着很年轻,也就二十几的样子,她疑惑地走上前来,盯着成文磷看了一下,目光随即又移到他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上。
“你孩子,你在这干什么,刚才是你在喊吗?”
三
狄明只身一人躺倒在一片寂静的雪地里,对着旁边的坟墓说:“我要不也埋在这吧。”
说罢他把手中的酒瓶子扔到一边:“虽然你是英雄,而我就是个狗熊。”他看向旁边墓碑上那两个红红的“烈士”二字,一堆摆放在上面的花束花圈,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一场大梦一样虚幻。
“李灯,我醉了。”狄明笑着说。
想了想,又把头转过去半埋到冰冷的积雪里,用沙哑的声音默默吐出一句:“其实没醉。对不起。”
脸上传来一种冰冷的灼烧感,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褪去了,转而变成一种暖暖的感觉。
狄明笑着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滚”,声音很大就像一道撕裂了夜空的闪电一样,惊天动地的,却又转眼就隐匿在了飘雪的夜空中。
他不知所以地转过头,却只看见脸跟前迎面飞过来什么东西,啪叽一声,把他砸得一愣。
有点疼,但是脸已经几乎冻得没什么知觉了,也不是太疼。他默默拿起来一看,是一捆白菊花,还特别新鲜的那种。
狄明笑了笑,把菊花放回脸上,然后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继续躺在积雪里,任凭雪花继续把他盖住。
可是,没过一会儿,就有手电光照到自己脸上,紧接着,那捆菊花被人拿了下去:“哎呀我就知道你跑回来了,狄明你躺这干嘛?把花放脸上干嘛?”
狄明睁开眼睛,是楚言。
还是被她给找到了啊。
狄明白天遇到了很多以前的熟人也来看李灯,但是晚上他在人们吃饭的时候就默默溜了回来。
然后就一个人坐在坟前喝酒,自己喝一口,又给坟前泼一口,就这么一口一口,一直喝到天色漆黑。
没想到楚言还是找到了他。
“快起来!哎呀!”
楚言着急地拽住狄明的胳膊,但是狄明就是像冻在地里了一样,一动不动。
“叔?”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楚言身后传来。
狄明心下一惊,原地仰卧起坐起来:“嗯嗯?”
然后果然看到成文磷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叔,真对不起啊,那个,花其实是我扔的,我不知道这有人,我”
楚言惊讶道:“他叫你啥?”想了想,又小声靠向狄明问了一句:还有,那个围巾不是我送你的吗?”
狄明顺着楚言的目光,看见了成文磷脖子上围着的那条显眼的白围巾。
狄明瞪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啊,他”说罢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积雪,走到成文磷的面前,拍了拍成文磷的肩膀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成文磷低着头:“情况有点复杂。”
楚言带着成文磷和狄明回到租来的车上,拉开车门:“我开下暖气,你们先进去暖暖吧。”
狄明没说话,打开副驾驶的门,正打算叫成文磷坐前面,忽然想起这副驾驶的安全带是坏的。
这要是放在平时他也不会管这个了,可是架不住旁边就坐着个警察啊,虽然也并不是交警就是了。
他扶着车门呆了一下,还是无奈地说:“我喝酒了,你开车吧。”随即把车门一关,坐到后面。
成文磷也跟着坐进来关上车门。暖风的声音哄地一声响了起来,楚言把后座的灯打开,想了想,问道:“这是你侄子?”
狄明眉毛一抽:“啊”
这是把那句“叔”当成真叔叔了?
楚言没等他解释什么,就又说道:“送你的围巾转头就送你大侄子了,你让我说啥好呢。”
一旁的成文磷还想说什么,但是狄明却忽然靠过来,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抢先对着楚言说道:“抱歉啊,你知道的,我不怎么穿白的。”
成文磷想起大叔当时就说过这围巾是他朋友送的,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狄明他总不能说,别人送的围巾他转头就送给一个刚认识一晚上的人了吧。
“啊算了算了,网上买的而已。”楚言在前面叹了口气:“叫什么名字啊?”
“我?”成文磷看楚言侧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回答道:“成文磷。”
“啊,不姓狄啊,表侄子吗?”楚言想了想,继续问道:“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干啥啊,找他的?”说罢笑着指了指狄明。
成文磷稍微思考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着嘴唇,没回答什么。
狄明看成文磷一言不发地把眼神挪向窗外,总感觉那天在照片上看见的那种隐忍着什么的眼神又出现了,于是抬起头对着楚言说道:“要不我们先走吧,我记得他家应该还离我那里挺近的。”
“噢,行吧。”楚言也真就没多问,便关上后座的灯,发动了车子。
“吃晚饭没?”一阵沉默过后,狄明轻声问。
“没。”成文磷的眼神却还是瞅着车窗外面。
“啊。”狄明试图从兜里翻翻有没有什么吃的,但才想起来今天穿的是西装,便只好去搜刮自己的背包,摸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个湿了一个角的牛皮纸袋子:“早上的面包,就是可能有点被雪水弄湿了。”
成文磷接了过来看了看,又把袋子放到一边:“我下车再吃吧,我有点晕车。”
狄明问:“楚言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网吧待着来着,你没回家吗。”
成文磷看了看正在开车的楚言,楚言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他终于想起来楚言就是在网吧看见的那个人,估计那条毛巾毯也是她盖的吧。
“咋了,这才不到一星期,又回不去了?”狄明问。
“我是不想回。”成文磷的语气透露着心灰意冷。“下周我就去住校。”
狄明想了想,点点头:“嗯。也好。”
成文磷看着旁边的狄明,其实他刚刚第一眼还有点没认出来他,因为今天狄明把胡子刮了,于是那整张脸忽然就仿佛年轻了十来岁一样。这么一看才发现狄明的皮肤其实很细腻,没有了那像刺猬一样的胡茬子,狄明确实看起来很年轻,成文磷都觉得要是自己盲猜,估计要猜成是和自己同龄了。
可是叔都已经叫习惯了,连微信备注成文磷都写的是“叔”。现在看着眼前忽然变嫩了的狄明,成文磷只觉得有些奇怪。
狄明再没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按着被冻得通红的脸,浑身一股酒味。
成文磷忍不住问:“叔,你们是去祭奠谁啊。”
狄明沉默不语。
楚言在前面沉声答道:“我同事,也是大学时候的朋友。”
狄明想了想,补充道:“嗯,缉毒烈士。”
“啊”成文磷察觉到了车里蓦地腾起的一种沉重的氛围,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合适的话:“节哀顺变。”
可是狄明却默默拍了拍成文磷的肩:“没事,别紧张。”
哇,叔怎么知道我紧张。
成文磷想着,看了看狄明,却忽然发觉狄明的目光好像又变了。
变得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犀利了。
好像狄明每次看自己时,眼神就都会变得比上一次温和一些。
“你愿意和我说说为什么跑来这种荒郊野岭吗?”狄明问道:“来这里,坐车都得两三小时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成文磷握紧了手:“这儿有我爸的坟,但是坟里并没有我爸这个人。”
汽车开过一条隧道,四下里立刻就变得昏暗了起来,成文磷只能依稀看见狄明的眼睛里映照出的一丝丝微弱的光,一动不动的,朝着自己的方向。
“小的时候我就记得,全世界几乎只有我爸一个人理我。”成文磷不知不觉想起了他爸的脸,他都有点忘了,只记得老爸是个常常在笑的人,从来就没对自己生过一次气。
“后来我爸失踪了,说是去外地找工作,就再也没了音信,就连警方也没找到。没想到没过几年,我妈就当他彻底死了,还背着我在这儿立了个墓。”
成文磷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音却也越来越悲恸。
“所以你就把花圈花束啥的都扔了?”黑暗里传来楚言的声音。
成文磷吸了一下鼻子,稳住气息,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激动:“对不起,叔,还砸到你了。”
狄明没说什么,黑暗里再度只剩下了像积雪一样寂静的沉默。
过了几秒,成文磷就感觉到有人摸了摸他的头。
汽车像箭一样蹿出了隧道,只留下隧道门口一圈孤灯在山路上越飞越远。
成文磷看见了狄明的脸。
大叔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成文磷能感觉到他的眼神非常复杂。
又或者说,非常真挚。
狄明愣了愣神,赶忙把手挪下来。他稍作思考,又不禁拍了两下成文磷的后肩,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你往后一定会苦尽甘来的。你信我。”
楚言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人,忽然就有一种这两人不像是叔侄,反而像是对难兄难弟的感觉。
车停在一处山间关隘边的收费站前,楚言打开车锁:“休息休息吧,才走了小半程呢。我去个洗手间。”
成文磷打开车门站起身来,稍微伸了伸腰,又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才想起那袋子面包来。
雪已经变小了,由无边无际的毛毛雨变成了细细碎碎的盐粒。成文磷默默嚼着面包,放眼看着面前乌黑的群山。
风沙城就是包裹在这一大片群山之中的小县城,这里还能依稀看见像长蛇一样的公路蜿蜒着扭向他的家乡。
“喝点。”狄明从后面走过来,把一瓶水递给成文磷。
说罢靠在车边,漫无目的地去摸打火机,刚刚摸到,却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兜里去了。
成文磷喝了口水,凑过来和狄明靠在一起:“叔,你们这个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啊。”
狄明拧开另一瓶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嗯,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但也是个很不怕事的,干啥都冲在最前头。甚至刚毕业就和他师父去重案组了。”
那你们肯定特别要好吧,听说你一个人在他坟前待了一下午。
听到成文磷这么问,狄明不由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苦笑起来,笑得就像一颗苦涩而酸楚的黄柠檬。
成文磷看了看狄明,也不多问了,只是默默伸出手来,揽住了狄明的肩膀。
狄明下意识地想要躲一下,最终却又没有躲开,就任成文磷的手留在自己的肩头上。
“其实我还好。我很早就放下了。当我还是个法医的时候,我和他的遗体告别,那个时候我在心里说了声再见,是对他说的,也是对法医这个职业说的。”狄明揉了揉眼睛。
成文磷默默地听着,不由得又把搂着他的胳膊收紧了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狄明好受一些。
回去的路上,车里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或许是三人都累了。
成文磷抱着书包,痴痴地望着窗外周而复始出现的绿化带和公路围栏,只觉得全身都挺累的。昨天在网吧坐了一天,今天又在车子上坐了一天,现在放松下来,便只觉得倦意泛滥似的占据了身体。
他就靠在车座上打起了盹。
楚言开车转过一个大弯,于是迷糊之中,成文磷就斜倒了下去,靠在了狄明的身上。
成文磷似乎意识到了,但是脑子里迷迷糊糊地,也没多想。
只是觉得枕着软软的,挺舒服。
也挺有安全感的。
反倒是狄明被整的不知所措的。
狄明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愈加明显起来,心跳在耳膜上一蹦一蹦的,还越来越快。
他有点想把成文磷扶好靠在窗户那边,但在他看到成文磷熟睡的脸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成文磷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着,脸上那常伴的“悲壮”终于是暂时潜伏了下去。
狄明用鼻子长出一口气,最终也没去扶他。他又稍微往中间挪了挪,好让成文磷能舒服一点。
成文磷的呼吸很均匀,狄明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于是狄明又默默抬起了左手,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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