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又寒暄了好一会儿，苏云河才从院子里笑盈盈的出来。

        手臂上挎着一个筐。里面装了一颗白菜，一串腊肉，还有一小袋米。农妇非要给她拿上，不拿就一副生气的样子。

        “好开心！”

        苏云河只在小时候村里过年，各家各户串门的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长辈一定要小辈拿压岁钱，不拿就是不给面子，不拿就是不把自己当一家人。

        她百般推辞，农妇态度极其强硬。而且，农妇还牵着女儿的手，让结结巴巴、讲话都含糊不清的小女孩道谢，说一些吉祥话什么的。

        苏云河赶紧制止：“不、不用了。我拿着就是。您还是领着……家鸟，不对家雀儿对吧？领着她回屋去吧。”

        给了好多东西，她偷偷拿出来一部分放在院门口显眼的地方。只取了半棵白菜，一小串腊肉，还有一包小米，带走了。此时，她仍没意识到身边少了什么。

        ——

        穿着青色云纹绣花鞋子的脚，从黛紫色的裙边里一下一下踢出来，沿着沙土路在超前走着。裙子边缘像波浪一样，荡起好看的涟漪。

        突然，这双脚停下了。

        苏云河挎着篮子，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她身上到底少了啥啊？

        刚刚脑子里还想着，一会儿回庙里架锅，焖一锅柴火饭，再炒一个白菜腊肉，跟谢天、帝江，还有青鸢一起，好好的大吃一顿。

        村子很大，沙土路两侧被空着的房屋和院落填的满满当当。苏云河站在这条窄路上，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心神恍惚的走到巷子拐角处，耳边传来孩子的嬉笑声。下意识顺着木栅栏的缝隙往里瞧——哦，是一个破旧的菜园。

        可这一看不要紧。

        脚步顿住。

        十几个头上插着枯树枝的小孩子。

        领头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级的女童。旁边一群还穿着开裆裤的幼童在起哄，叫嚷着。另外几个，站在不远处观望。

        最显眼的，是被这群小孩围在中央，吊在枯树干上扭动身子、剧烈挣扎的小公猪！

        苏云河心里难以接受，心道：会不会是认错猪了？会不会是自己看花眼了？

        可那只小猪身上的斑纹是一块黑、一块白、一块棕色。再怎么自我欺骗，又怎么能装瞎啊！

        她扔了手中的筐，用力一脚踹开菜园大门：“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到想杀人的冲动。

        小孩全部愣住，同时扭头看向她。

        十几双眼就不灵不灵的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棍子倒是没丢，只是不再戳小猪。

        “干嘛，小孩玩游戏大人掺乎什么？”

        “就是就是。”

        “真扫兴！”领头的男童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一脸霸道的看向苏云河。一只手举到空中，从后往前挥动了一下。

        旁边两个女孩立刻蹦出来，像是左右护法一样亮出了尖锐的指甲。

        苏云河冷哼一声，怒气拉满：“我在村里当孩子王，叱咤十里八乡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肚子里喝羊水呢。”

        ——谢天！

        在灵识领域呼唤他。

        ——你还好吗？

        小花猪两只后蹄被绳子捆着、吊在树上，它之前还在剧烈挣扎，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她一来，它反而静下来了。

        灵识内也没有一丝回应。

        难不成……

        苏云河瞳孔瞪大！

        它被这群小孩给玩-死-了？！

        苏云河心里明白：谢天是神明，就算是暂时活在小花猪的身体里，应该也没那么脆弱。可她就是忍不住担心，万一呢……

        万一呢？

        万一他出事情了怎么办。

        万一他晕过去、或者死掉了怎么办？！

        她怎么办？

        霎时如坠寒冰，手心渗出冷汗，后背也被冷汗打湿。那种从骨子里发寒打颤的不安全感已经将她彻底吞没！

        苏云河几个大步冲过去，像疯牛一样用脑壳将领头的男童撞倒。

        两个小女孩想用尖锐的指甲抓她。被她一下按住脑袋，女孩梦短小的胳膊像风车一样转悠，但就是挠不到。

        “这猪是我的！”

        “你们谁也不准用脏手碰它！它又软又香，有一点小洁癖，喜欢用猪鼻子拱人，但不妨碍它是我的梦中情猪。”

        苏云河势必要和这群熊孩子拼命！

        “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头上扎着小揪揪的男孩跑过来，惊讶的朝着她喊：“你不是今天和娘亲，在门口说话的那个大姐姐吗？”

        苏云河也瞧他有点眼熟，一拍脑袋瓜，想起来了！

        他是方翠英家里的小男孩——狗剩儿。当时他被方翠英打得扔了簸箕，和一帮拿着树杈子的小孩混到一起玩闹。可谁成想，他们玩的是她的猪啊？

        苏云河顾不上认人，直接朝小猪跑了过去。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叫嚷，耳里传来的声音又尖又细。

        “把它还给我！它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管你是狗剩，还是猫剩，如果它受伤了，我跟你们没完！”

        她用后槽牙磕开绑它的绳子，小心翼翼将它从枯树上解下。小公猪的状态不好，猪蹄被绑的部分又红又肿，还有几处磨烂了在流血。它身上还有一种骚臭的味道。她赶紧试探一下鼻息，还好，还活着……

        心里难受，苏云河碰了一下它伤口的地方。

        “嘶。”

        小花猪闷哼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十分冷漠。像看陌生人一样。它的双瞳，晦涩无光。

        “对不起。”苏云河下意识道歉，眼泪止不住的掉。

        小猪身体异样的抽搐了一下。她低头看，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掉到它伤口上了，连忙舔舐。她这样做，似乎让它感觉好一些了，抽搐的身体恢复正常。

        “对不起。”

        又一次开口，苏云河心里内疚。

        ——你完全把我忘了。

        灵识领域的水面泛起波纹。他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平白直诉的开口，就像是在讲旁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很累。

        ——想回去洗澡。

        “那个时候我在和五婶……”

        苏云河想解释。可小花猪疏远冰冷的样子，刺痛了她的心，竟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还想问：“都发生了什么”、“那些小孩有没有对你做过分的事情”、“你还好吗”……类似的问题。但谢天这样冷漠的态度，她无法开口。

        当事人不想说，难道你要强迫他、逼着他，为了你自己的心安，去刨根问底吗？

        只能沉默了。

        她脱下浅青色对襟衫，站起来。将小花猪裹着放入盛菜的篮子里。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垂着头，心情落寞。

        狗剩儿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脱下对襟外衫后，苏云河就穿着浅粉色的束胸襦裙，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这具身体没干过农活，肌肉线条不明显。

        她心里不高兴，有些人不识相还往上凑。瞪了一眼说话的男孩，声音也没好气的问：“你知道什么？”

        狗剩儿挠了挠头，嗡声嗡气道：“不就是为了家雀儿的事吗。我们经常一起玩。直到半年前她变得痴傻，才来往的少了。”

        “哦？”

        苏云河眯眼。

        她并非是个天真的姑娘，只是选择善良。

        虽然不想对小孩子那么凶。但，一则，她心情不好憋着火气。二则，谢天被这群小兔崽子欺负，她还没找他们算账。此时不过是态度差一点，算得了什么。

        “说。”

        苏云河盯着狗剩的眼睛，那双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已经朝他抓了过去，将小男孩的全部反应，尽收眼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狗剩后退一步：“大姐姐别这么凶啊，我说可以。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讨价还价？”苏云河一下就揪住他的耳朵，丝毫不留情地往上一拧，怒骂：“好家伙，还想威胁我？你家住哪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你娘，看她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打烂你的屁股。”

        狗剩儿“哎呦哎呦”叫唤，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旁边的几个小孩凑上来，手中的棍子一点放下的意思也没有。

        苏云河其实也没谱。

        小孩子的世界是最不受控制的。他们可以善良，也可以罪恶。她可不会傻傻的认为，拿着棍子的小孩，是想给她挠痒痒！

        而且……

        对方虽然是半大的孩童，但人数很多。如果他们一起上，她能否抱着小公猪全身而退还真不好说。即便事后，她能够向村长告状、向方翠英告状……那也是事后了。她不想，也绝对不能，只倚靠旁人解决问题！

        苏云河心思一转，瞧着那一群高举着木棍的孩子逐渐靠近，突然笑了一下。

        她冷笑：“怎么，你们都吃饱饭了？不踢毽子，不丢沙包，不玩跳绳，不弄滑梯，没有转转椅……你们的童年，已经枯燥到要靠欺负小猪，才能得到乐子了？”

        大人有大人的解决方式。

        而孩子之间，有孩子的解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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