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关于右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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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屋顶的旗幡不知怎地断了,砸在瓦砾上顺着斜坡滚落下来,发出一声震响。
王、马具是一怔,两人拧眉面色颇为凝重。
随后顶上传来几声城低低的、压抑的“呜……喵呜”声,陡然给午夜的停尸房增添了诡异的氛围。
王蓝田被猫叫激得身子一颤,又觉颈后被温热的气拂过,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马文才,结果……
两人靠得太近,她这一回头面颊刚巧擦过马文才高挺的鼻梁。
秋干气燥,肌肤相碰之处留下了一片酥麻感,二人皆是一愣。
四目相视,隐在月光下的他们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放缓。
可两人身处之地为停尸房,房中不仅有腐臭的尸体,还有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
即便是月色泠泠,二人相靠甚近,连着气息都有交缠,也难生不出所谓的旖旎之情来。
两只野猫尖声叫着蹿下屋顶,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前猫在停尸房前的空地上被后猫抓住,两猫厮打起来,凄凄的叫声比之婴儿啼哭,可怜又可怕。
马文才抿了下唇,有些别扭地别开了脸,他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滑动,好看的丹凤眸左右闪动了两下。
王蓝田这会儿才发现二人的动作略显亲密,他的吞咽声在她耳边尤为清晰,她绷着身体僵硬地把头转了回去,随即倾身向前想要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马文才有所察觉,眉头又是一皱,本能反应替代了他的思考,他环在王蓝田腰间的手下意识用力往回一拉,于是,人直直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马文才:“……”
——我在,做,什么。
王蓝田:“?”
——你在,干,什么?
秋夜风寒露水深重,王蓝田手脚冰凉,可此刻抵在马文才胸膛上的后背却觉似炎炎烈火在灼烧,只是片刻功夫,她的鼻尖已溢出了细密的汗来。
王蓝田头次生出不知所措的慌乱感,僵着身子抵靠在马文才的怀里。
头顶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耳侧是他动若擂鼓的心跳。
她微仰着头,眯着眼睛瞧了下天,深空月明,子时刚过。
中秋了。
许久,身后的人低声说:“人走了。”
王蓝田点头应了一声,收回看月的目光,侧眸瞥了一眼离她咫尺距离的少年:“文才兄,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马文才薄唇紧紧抿着,未接话。
那人速度极快,武力上乘,且远高于他,待他察觉有人时,那人已靠近停尸房,紧迫之下他只得先将王蓝田带离现场,至于其他的,已容不得他去多想。
实力悬殊之下,慌乱远逃,不如就近隐遁,伺机而动。
况且这个时辰来停尸房的、行动鬼祟的人,除了他与王蓝田二人外,还有谁会来也就不言而喻了。
阴风瑟瑟起,从屋顶掉落下的旗杆趁风而滚,发出“辘辘”的声响。
王蓝田攀住窗沿起身,伸手将窗户推开,往屋里环视一周,果真没了人。
只是……
她眼孔骤缩,慌忙侧身翻进屋去,就见小童的右手被人从手腕处截断,碗底大小的深红色与苍白发灰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人死后血液凝固,即便遭受如此大的创伤也并没有喷溅四处的血渍,而是呈现一种凝固的块状,欲滴未滴,散着腐蚀的恶臭让人胃中一阵泛酸。
追尸至此,截断小童的手腕……
她目光沉了沉,神情是难得一见的凝重。
“断其右手有什么含义吗?”马文才看了一眼垂头盯着尸体的王蓝田,鼻尖耸动,随即面色一僵,似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方才急,穿尸而过没闻到房内熏人尸体腐臭味,现如今脚踩在屋中的地板上,四面八方涌来的糜烂腐败臭味让他面色一白,好在有布遮了小半张脸,将他的惨白丢人的失态模样挡去了一半。
王蓝田咬了下舌尖,回答道:“应该是可以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
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方布块,绕道小童的左侧,擦拭着被她碰过的地方,随后将其衣服穿好,再为他盖上白布。
一应事宜作毕,她立身看向马文才:“你可知会稽孔仪是何模样?”
“嗯。曾有几面之缘。”马文才点头。
王蓝田走到最前面的一具尸体旁,撩开盖在死者面上的白布,微抬下颔:“认一认。”
因着天气原因,屋中的几句尸体保存还算完好,但直面已逝之人的面孔,于他而言是件既觉晦气又觉不祥的事情。
他面皮一僵,看着从容掀开白布的王蓝田,横横心,咬牙盯着尸体,随后屏气摇头。
王蓝田迅速掀开下一个尸体。
他继续摇头否认。
停尸房中尸体共五具,除去小童的,其余一一掀开,并未发现孔仪的尸首。
王蓝田盖上最后一具尸体,琢磨着:“不在这,能在哪?”
《晋律》对衙门存管尸体有一定的要求:经仵作验尸后,尸体暂存在敛尸处,通知死者在世亲属来认领。秋冬存尸七日,春夏存尸三日,过时无人认领的尸首,衙门会统一作掩埋处理。
“试试去棺材铺?”马文才抬眼看她,“以孔仪的身份,他们万不敢怠慢,应该会置办简棺安放他的尸体。”
王蓝田摇头:“余杭有几家棺材铺?铺主的店面和家院是否相连?家中情况如何?这些我们一概不知,而且作木匠活计的大都力气不错,我们半夜入室,搞不好将自己搭进去,那就是赔夫人又折兵。”
马文才心口一堵,将脸撇向一侧,没应话。
“行了,今夜也不算没有收获,我同你说,这小童的死因有蹊跷……”
他问:“什么蹊跷?”
“我怀疑人在被马撞倒之前就已经死了。”王蓝田走到窗边,随后手撑窗跳了出去,“但是死亡时间与马踏时间应当极其近。单从尸体上来看,死亡原因是马蹄直接将肋骨踏断,伤及腹腔至死。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
马文才抿唇,跟着翻了出去:“什么问题?”
王蓝田:“这样的踩踏确实会危及性命,但不会立刻毙命。”
“以前曾听人说起,”他神情有些凝重,“这肋骨断裂之痛就算是刮骨疗毒的关云长来了,也得叫喊上几声。”
“对,肋骨断裂的痛感极强,而马踏又不能顷刻毙命。”王蓝田朝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我发现……”
她的声音很小,像一阵轻叹,一带而过,随后她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只是……”马文才有些怀疑,“为何一定是他们?”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里,问题的解决除了智谋、手段还需点运气。”王蓝田仰头望了一眼月,随后低头看他,意外瞥见他身后窗沿上的脚印,忙忙拿了帕子去擦。
马文才:“你这是做什么?”
王蓝田::小心使得万年船。”
马文才未说话,眼眸瞥向被她擦过的地方,忽然意识到王蓝田对窗台上的痕迹似乎格外在意。
-
会稽。
孔家。
寅时末,幽蓝的天幕低垂,圆月淡淡悬停天际。
“哐哐哐!”
孔家大门被拍得震天作响,睡在门口值夜护院被震醒,不满地问道:“谁啊!”
拍门声骤停,却不见外面的人回答。
护院瞪着朦朦睡眼:“可是小少爷回来了?”
外面依旧没有回应,护院侧身将门打开探头往外看了看,府前空荡并无人影,他皱着脸打了个哈欠,不满地骂了句:“见鬼!”
卯时。
孔府大门大开,管家带人在府前悬挂红色灯笼,喜迎佳节,却见门前的石阶上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用朱笔写着四个字:孔仪已死。
丹书不详,干涸掉的赤色笔迹在日光初绽下带着诡异的妖艳。
管家矮身颤着手捡起地上的信封,随后眼风扫过身后的护院小厮,厉声道:“都当做没瞧见。谁敢嚼舌外传,我剪了他的舌头。”
他看了一眼府前的屋檐,抬手指着左右两个檐角,吩咐道:“灯笼两边各一只,左右平齐不要歪了。我过会儿来查。”
说完揣着信,往后院书房走去,面上虽保持着为管家奴仆的严肃,可脚步却已大乱。
府上的小公子求学于万松书院,中秋放假三日,小公子本应在昨日傍晚就该回到府上,可却未归,府上皆以为是路途有事耽搁了,并未着急派人出去寻人。
管家低头看着手上的信件,四个红字颇为刺眼,他心头已有些不安:莫非真的遭难了?
府大门到书房,平日须得走小半盏茶的功夫,今日却只用了小半柱香,他抬手敲了敲书房的门:“老爷,早上府前有封信,需老爷亲启。”
孔安国拉门而出,管家将信封双手奉上:“老爷您看。”
卯时三刻。
会稽的早市已经开始,街巷人流如织,沿街角楼挂红灯,人人喜笑颜开。
孔府。
人人惶恐,不安之感在府上蔓延开来。
孔安国安抚了夫人,命管家备了马。
他得去亲自去趟余杭,看看是谁害死他爱子却还逍遥在外,看看这余杭县丞到底是仗了哪家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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