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留下

　　清水做梦也没料到，短短一日之内，会二进芰荷苑。
　　当然，两次的心情，是迥然不同的。
　　第一次是愠怒，愠怒之余，只为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这一次是深深的担忧，以及潜藏心底的隐隐不安。他跟涟漪说不上亲密，但毕竟血脉相连。所以，对这个妹妹，无论发生什么，总有那么一丝怜悯与疼惜。
　　刚刚的赏花会，阵阵笑声传来，明明融洽得很。但并不意味着，风平浪静。那么，涟漪落水是失足还是有意为之？
　　这意外发生在敲打何瑶之后，是不是有着某种太巧合？何家的女人都不简单。何瑶带着任务而来，蹉跎数日，毫无进展，甚至是希望全无，就算回到何家，她又怎么向何老爷子交待的事？是的，她不会心甘情愿离开老宅，定会想方设法留下来？
　　如果是这样，夫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作为母亲，她应该不会拿亲生女儿的性命开玩笑？那么，她就真的眼睁睁看着何瑶离开？虽则杜鹃传话说，夫人这次回来，只想叶落归根，安享岁月。事实呢？果真如此吗？
　　他又想起涟漪。他被人欺负，受人厌弃，饥饿难耐时，是小小的她，偷偷为他送过吃的。他感念这恩情。所以，他明知何瑶利用她，仍旧愿意替她隐瞒，以求护她周全。涟漪落水，有无性命之忧？如是想着，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不管芰荷苑水塘畔发生了什么，眼前是人命要紧？至于其他，徐徐查之，徐徐图之吧。
　　到了芰荷苑，又是李嫂来迎。她满脸忧色地说：“大少爷，夫人让我等您。”
　　清水忧心外露地点点头，随李嫂进了正房。客厅内，已站了乌压压一大片人，有赏花会的人，也有听到消息从各院赶来的人。虽则人多，仍是鸦雀无声，只静静等待里间的消息。
　　唯一不淡定的是文璟。他一见清水来，便不顾身上的湿漉漉，失礼恳求道：“大少爷，求您跟夫人说说，让我进去看看涟漪吧。”
　　清水侧瞅了他一眼。他记得，章家文璟向来沉稳，在众元老少爷中，算是出类拔萃的。现如此失态，莫非也是一个情字。以前不懂，有了紫云后，他也甚深味其味了。但带文璟进去，确实不合规矩。虽然他清水并不是死守规矩的人，但夫人在场，当面违拗总归是不妥当的。
　　赵梅儿离文璟最近，没想到他会这么唐突。遂上前来拉过文璟，又偷瞄了一眼清水，遗憾地站到一边去。余人见状，纷纷让出空来。
　　清水这才得以敲门而入。进去后，门又迅疾关上了。
　　里间内，王中医已给涟漪号过脉，也斟酌着开好了药方，交到了杜鹃手里。
　　“夫人放心，小姐已经醒转过来，再服几剂汤药，调理几天就好了。”
　　夫人微微一笑，“您的医术，我自然信得过。只是烦您走一趟，真是多谢了。老规矩，此为家丑，不可外扬。”
　　王中医常行走老宅，自是深通世故人情，只微微笑道：“那是当然。”
　　“杜鹃，好好送王老。”夫人笑着吩咐。
　　“王老，这边请。”杜鹃笑着引手，带人走了出去。
　　与清水交汇时，王中医只颔首笑了笑，便轻轻走过了。
　　卧房内，只余惊魂甫定的何瑶，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涟漪，满脸怒气的夫人，以及新进来的清水。
　　夫人脸色凝重地看了清水一眼，扭过头去，死盯着何瑶瞧，像要看穿她的肺腑似的。
　　“瑶儿，告诉姑母，这事是谁做的？”
　　这质问如同锋利的尖刀。任凭心志坚定的何瑶，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稍稍镇定之后，才语焉清晰地说：“当时，我们一起高高兴兴的赏文君，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一个不留神，涟漪脚下打了滑，朝水塘跌去。当时，我想要拽住她，无奈离得太远，待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多亏有文璟在，不顾一切跳下了水，才救回了涟漪。”
　　夫人想了想，“这么说，涟漪是失足落水，与他人无涉了？”
　　“是的，姑母。据瑶儿所见，确实如此。”
　　夫人点点头，“你刚说的文璟？就是章家的那小子？”
　　何瑶说是，至于他对涟漪的情谊，却不敢提只字片语。毕竟，涟漪才刚刚十八岁，在姑母看来，尚不到谈情说爱的年龄。何况姑母为人，从来不信什么忠贞不渝坚不可摧的爱情。
　　听何瑶这么说，夫人似消解了心中疑惑，转头对清水说：“大少爷，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一切但夫人处理吧。”
　　清水淡淡地说着，心里暗暗佩服夫人的冷静，同时又为涟漪担心。他见夫人似乎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便走到涟漪身边，轻声问她：“涟漪妹妹，你觉得还好吗？”
　　涟漪躺着，只欠了欠头，挤出一丝笑意，弱弱地说：“多谢大哥关心，涟漪没事的。听说叶老师身体不大好，如今怎么样了？涟漪……涟漪很是想念她。”
　　清水笑道：“那你快好起来，来梧桐院找她玩。她已经好多了，叶老跟我念叨你呢。”
　　兄妹二人对话，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夫人奇怪，什么时候，他们竟这么亲密了？
　　涟漪露出快活的神情，又谢了清水，才去拉夫人的手，“母亲，在这老宅里，除了您、大哥，还有瑶表姐、叶老师，你们都是我最亲最爱最敬的人。”
　　听涟漪这么一说，何瑶本就眼圈微红，终于滚下泪来。人也有些支撑不住，跌坐在涟漪床边，说了句“好涟漪”，便哽住了。
　　“母亲，您太忙了，大哥也长不回老宅。杰哥哥，跟我也不亲近。这些年，多亏有瑶表姐，我才不致太孤苦。求母亲，留下她吧。让她多陪我呆几天。我现病着，很需要她。等我好了，再让她回家去，好不好？”
　　夫人沉默不语，却拿眼瞧清水。
　　涟漪会意，又向清水说：“大哥，求求您，帮我跟母亲说说。瑶表姐，是很好的人，就让她再留几天吧。”
　　清水心里狐疑，只觉落水太巧，却禁不住涟漪的苦苦哀求，只得说：“夫人，那就让何小姐留下吧。”
　　夫人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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