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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以墟天嗣


  娄归缓缓地往内殿走去,阿暖藏在内殿的石柱后,若是娄归今日见到她,想必后面的事情都不好办了。

  “今日为傅姐姐祭祀啊,清珞怎么能不来呢?清梵,你妹妹,到底在哪儿?”

  娄归为她儿子的路已经铺下了很多人命了,就是想用一个正嫡的位置让他儿子成为皇储,坐拥大胤江山,而她自己便可以成为那万人之上的皇太后,手握大权。

  可是以墟阁的介入让皇储不经意落到清梵和清珞身上——

  她知道素和青珞七年前出宫另有隐情。

  一方面的确是父女不和,但另一方面恐怕就是以墟阁想要好好保护这个皇储罢。

  娄归越过清梵,穿过了十八重帘幕后,看到了那个女人。

  冰墓下的女人,容颜姣好,与她径庭,毫不逊色,“傅姐姐,十九年了,冰墓之下可有一丝容暖。”

  这话显然是说给阿暖听得。

  石柱后面,双手紧握,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娄归无疑是在用激将法激她出来,若是忍不了这一时,恐怕后面的计划他们就不能如期进行了。

  “也罢,既然清珞不在,那我也不打扰你和你母妃叙旧了。”娄归摆手欲走,朝着清梵最后言语了一句,“告诉你妹妹,七年了,若还这么任性......”

  后续的话没有说完,娄归只是轻轻拍了拍清梵的肩膀便微笑离去。若还是这么任性,她的手段千千万万种,就看阿暖自己承不承受的来了。

  更何况她也已经与长公主合作。

  有了紫云会的帮忙,后面的事情或许会进行的很顺利。

  阿暖毫不动容地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地上那几支横七竖八散落的蓍草,她并不懂巫卜之术。然而对着清梵的冷笑,只是伸出脚尖,随意地踢乱了那些蓍草,然后脚尖加力,轻轻一碾、转瞬成为齑粉。

  “所谓命如草芥,大约就是如此了。”昏暗的陵墓里,阿暖忽地微笑起来。

  “她的话你何必放在心上,百霜阁势力如今这么大,她也不敢把你怎样。”

  “她也不过是为了清绝的皇位而已,那个皇储的位置我从不在意,只是哥哥,那本该是你的东西。”

  正嫡,若按照旧规,就是素和清梵的位置。

  但是娄归做了这么多,怕就是不会放手这个位置的争夺吧。

  七年前的隐情到底是怎样,封后大典的那一晚,阿暖究竟做了怎样的想法才退身百霜阁?

  难道真的是以墟阁在背后相助吗?

  墨枢城里弥漫着冬季即将到来的冷风,冷风打在窗纸和墙壁上,簌簌有声。人脸裸露在风里片刻便会觉得刺心的疼痛,因此大街上行人多匆匆而过。然而稀疏的人流、在穿过城中心那个夯实的广场旁时、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渐渐凝聚了起来。

  广场上一字排着二十口胡杨木的棺材,在肃杀的风里泛着幽冷的光。

  所有观看的人都远远退让开来,掩着嘴悄悄议论,震惊于居然有人敢忤逆百霜阁的意思、为禁卫军收敛尸体。

  或许百霜阁是唯一一个裕帝不敢动的地方了吧。

  百姓都议论纷纷,说是百霜阁妄想对抗皇命,为他们阁主在青木塬所受之辱的报复。不把大胤王朝放在眼里。

  南鸿岳收敛了那些禁军尸首,嘴角紧紧抿着,脸色严肃,手握着腰间的刀,用刀柄敲击着钉子,将最后一口棺材钉好。

  缓缓朝着王宫走去,想必是去见什么人。

  阿暖架着马与他擦肩而过,不过如今这个世道,裕帝无能,送质子与梁渝求和,只是不想打仗。整日无心政史,只为求驻颜丹,以墟阁的祭祀巫祝都被他命令寻找驻颜丹的药材,也少对皇嗣上心。除了几个老臣愿意尽心尽力的辅佐之外,其他的大臣都开始站位了,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身后,恐怕是无数个势力在径庭了。

  而能够与王朝暂时相抗衡的,也只有傅皇后生前留给阿暖的百霜阁了。

  花园的回廊,白曼遮掩,皇后像是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娘娘,这是六皇子送您的画儿。”

  轻抿了一口茶,便接过侍女送上来六皇子今日来画的画,卷轴打开,雨蜜山河图。她这个儿子,不像其他皇子那样,没有那么多心思花在朝政或者是皇储位置上。过多的他喜欢的是读书和绘画,似这皇宫生活根本就不适合他。

  “挺好的,回去告诉绝儿,让他多看看兵书,多关心关心政事,别老在房里捣鼓他那些名书名画了。”

  “六皇子想做个文豪才子,想法也是不错的。”南鸿岳穿过回廊,走到娄皇后面前,双手作揖进行拜礼。“见过皇后娘娘。”

  娄归示意身边的人全部退下,她跟这位长公主身边的通议大夫有些话要说。

  看来真的是不假,阿暖一直以为南鸿岳在青木塬是为了长公主,原来真的是跟娄归有了合作。

  “文豪才子自然是好,但他不懂争,在这王宫之中,就没什么用处!”娄归收起画卷,眼神凌厉,看来一直都是她在帮着素和清绝把关了。“南大人有什么事儿么?”

  “百霜阁禁卫森严,我那手下进去了就没出来过了......不过公主府似是与之有所来往。”

  恐怕除了裕帝,很少有人知道阿暖一直都是百霜阁的阁主吧。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那个不受宠而被赶出宫外的五公主,只能跻身于公主府保命。但仅有数人知道,她是自愿离开王宫,自愿担任百霜阁的阁主,自愿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倒是有些本事。”

  “她身边高手众多,不知是什么手段,都愿意为她卖命,我们的人根本就靠进不了分毫。”

  “我有感觉,她就在王宫。”

  “就算是去请,我们也没理由。”就算是强迫阿暖再次入朝,再次露面在大臣们前,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或者说任何的事情。

  娄归是为了以墟阁天选皇嗣的废除。

  南鸿岳是为了不挡长公主的复仇路。

  但是就这样简单让她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我太小看她了。”娄归手中紧紧篡着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茶杯中的水撒了一地,碎渣遍地都是。“跟她娘一样,诡计多端,真是让人恼火!”

  在这个时刻,谁先出手,谁就输了。

  偏偏娄归是一个忍不住的人。

  “今日朝堂已经有人提述以墟阁天选皇嗣的事情,陛下虽为接受,但是也没有反对。”

  以墟阁,以墟阁若真的介入中来,不管什么手段都改变不了天的命运。天选是谁就是谁,而且一定是从正嫡开始,那样除了清梵和清珞,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她的清绝根本就插不上手,想做皇太后,恐怕是不太可能。

  “以墟阁!”

  “臣下不懂,既然是天选,除掉四皇子不就行了么,五公主一介女流难成大事。”

  “是你太小看素和青珞了,若是清梵死了,那皇储之位必定是她的,以墟阁天选可从不看男女......她比她哥哥有手段的多,在宫里的好控制,在宫外的就太不可控了。”

  能离开皇宫七年还能再墨枢培养那么多势力,没有一点手段怕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娄归正是看中了阿暖的这一点,所以才不得不防着她。

  以墟阁不管是选了他们当中的谁,她娄归都没有好下场。

  阿暖必定会查出傅庭兰是怎么死的——

  一弯冷月静静悬在墨枢上空,将清冷的辉光洒落大地。远处镜屏山的影子灰冷如铁线白描,风凌厉地劲吹着、入夜寒冷彻骨,然而墨枢城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不似有宵禁,到了晚上反而分外繁华。各处的商队在此歇脚,将带来的货物金钱大肆挥洒在酒楼歌苑里,莺啼燕语、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高城望断,暝色入高楼。美人楼上歌舞,昼夜不息。

  公主府的后庭传来徐徐的琴声,凤之求凰,低音婉婉,甚是好听。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闇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白衣男子跪坐在古琴前,旁边放了一盏微微冒气的祁红,一只插着绢花的细颈白瓷瓶,一只小小的香炉,焚了香。信手拨弄着七根琴弦,流畅的曲调轻悦弹出。

  后庭一片墨黑,月光似水,流过了人和琴,笼了一层朦胧的薄纱,边缘还散着清辉,晨旭在后面端着茶盏,不觉恍惚。

  月夜,清辉,花间,小亭,淡茶,古琴,一壶好香,焚出轻烟袅袅,熏了一亭沉醉。

  阿暖从回来之后换了身衣服,站在廊庭边,一袭红衣,冷艳妖异,一头青丝垂下,仿佛瀑布。金钗将长发挽起一个简单的髻,红色的鲜花散出浓艳的气息,衬得她妖艳惑人。红衣上绣了金纹,华丽雅致,犹如空中绽放的烟花。冷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袍,宛如那人弹奏曲中的女子,深情万种。

  袖中剑滑落到她手心,阿暖轻轻的笑着,脑子不知在想什么歪主意。

  趁着辞渊专心弹琴不注意,袖中剑直直的往她的琴弦而去——

  辞渊自是高手,也不会察觉不到,琴音震慑花叶而出,利用花瓣朝着阿暖袭击而去。逼人的琴音,摧得枝头的红叶都飘飘落下。

  这景象凄绝!亦艳绝!

  阿暖双臂一振,已掠过了剑气飞虹,随着红叶飘落。袖中剑长啸不绝,凌空倒翻,一声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辞渊当头洒了下来。

  剑就快要刺到辞渊的那一刻,他再次激发了琴音之气,震慑起了地上的残叶,那一道凭空之气倒让阿暖无法接住,残叶而起,她却不小心往后倒去。

  快要倒下的瞬间,辞渊将她抬起的脚往下拍去,阿暖疾驰的往前扑了过去,幸好另一只脚站得稳,但是......

  她跟辞渊隔得也太近了!

  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了几秒,忽然传出了一声咳嗽声,阿暖还是先缩回了头,收起手中的剑,脸红红的站在一旁,看见婉娘正在廊下看着他们。

  “有什么事吗?”辞渊还是先开口了,刚才那一幕,他也不知道会发生的那样尴尬。

  第一次那样近距离的接触阿暖,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啊.....哦,你答应我回来就教我武功的,我刚刚......”

  阿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竟有那么些害羞,一直抿嘴舔唇,掩盖她紧张的举动,背对着辞渊往着婉娘,亦是害羞加上不好意思。

  “好啊,那明早我在这等你,公主,快去休息吧。”

  阿暖还愣在一旁,听到辞渊说的这句话,竟有那么一丝诧异,“啊,明早.....啊,好啊。”

  “公主,怕是起不来床?”

  “怎么会!”阿暖急急的抢过她的话答了回去。

  “那公主快去休息吧,婉娘,等着了。”

  辞渊看见阿暖正对着的远方一个打扮成熟的女人,一直站在廊下看了好久了,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不悦,好像是不太愿意见着他们两个这么亲密。

  阿暖急匆匆的跑回闺阁,脸上莫名的笑意,那些侍女都不知道阿暖遇到什么事情,就看着她脸红红的进门,还以为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呢,手中还抱着袖中剑,紧紧地攥着。

  房间里沉静而窒息,婉娘看着妆镜前卸妆的孩子,脸色关切。

  看着一身白衣的孩子那样单薄的身子和那样固执的眼神,婉娘倒抽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好。

  阿暖他虽然没有看着她长大,但是毕竟也是照顾了七年的时间,这七年来,她从未向今天这样开心过——

  “你遇到什么事儿了这么开心。”若淳一边帮阿暖卸下朱钗,看着镜中的她如此开怀,不知遇到什么事儿竟让她这么开心。

  “若淳,你有喜欢的人么?”

  “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若淳忽然凑到阿暖脸旁,穷追不舍的问她,这问题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没有,你别瞎说......”阿暖抢话否决,脸颊顿时又红了起来,自己卸下耳环之后起身掀开帷幔,坐在榻上,远离那些人,生怕被看出破绽。

  但是这样逃避,就是漏了最大的破绽。

  外面的月色很好,恍惚中如同满地水银。

  若淳站起身,点燃了一炉醍醐香。醒心明目的香气充斥在房里,安定着焦躁不安的人的心。

  斜卧美人榻,鬓云乱洒,酥胸半掩,朱唇微翘,明眸紧闭。

  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醒来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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