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燕行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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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岁朝了,街上人来人往,个个都在挑选着年庆需要的东西。然而小商小贩的叫卖也越来越多,也希望能在最后的年末卖出个好价钱。
依兰节算是岁朝前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整条河流都是绯红的光火,一路照耀,愿那些逝者,安息。
阿暖默默双手合十,片刻之后,整个灯火琉璃便变得安宁下来,空中辗转着无数的绯红萤火,带着那些河灯,一路向西……
几度风华翩然指间飞落,丝丝缕缕飘落在寂寥的心幕。
纵是千般不舍,她也不愿回到当初。
但是一切,都会这么简单吗?
算上日子,今年应该是第八年了。
离开皇宫整整八个年头,说不上留恋,也说不上后悔,更多的或许是无奈与偏执吧。
她的脾性奇怪得很,出生在帝王家,偏偏就不喜欢那些王权富贵。不管是以墟阁的传言,还是和亲的传言,她都没有放在眼里。
随心,随性。
为什么就不能活的自在一点呢?
没有人说过做公主的就一定要活成公主殿额样子,也没有人说女人一定不如男人,自己究竟如何,也只有自己知道。
男,经历三妻四妾;女,经历婚姻不负。
偏偏她就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言。
出了那条琉璃长河,辞渊拉着阿暖的手,像极了平常人家的情侣。或许他们之间没有紫云会、没有以墟阁、没有那么多被迫的因素,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终归是阿暖向辞渊袒露了一切,辞渊向阿暖隐瞒了所有......
在某一处花灯的商贩处,婉娘正在细心地挑选着一会要放的花灯。借了商家的朱笔,用着熟悉的簪花小楷,写下一张字条,塞在花灯中间。
——原吾儿一生平安喜乐
望着远处楚祁玉和素和清霁的身影,婉娘久久不能释怀。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在梁渝有没有受人欺负?书念得如何?武学得如何?他的父皇是不是还以一如既往的疼爱他?如今回来了,还会走嘛?
这八年的隐忍,不只是阿暖,还有婉娘。
婉娘在心里默默的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但却不敢上前打扰,多么希望得到一个回答,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但是现实告诉她,她不能——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论如何,自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世人皆以为,百霜阁云初苑的婉娘只是个小小的老鸨而已,出面如此风月场合,无论如何都跟世家拉不上关系的。
世人皆看表面,又有多少人知道她就是当年裕帝宠爱的婉妃,庄枼婉呢!
二皇子的生母,裕帝一生仅有的三位妃子之一。
她是包衣出身,不比傅后从小就是大家闺秀,也不比娄后是敦煌的公主。或许在宫斗的那个阶段,她就已经输给了这两位皇后了。但她聪明,知道自己的出身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危机,哪怕是裕帝将她儿子送往梁渝的时候,她也没有出面阻拦。不在大胤,或许她的孩子还能活下来。
当然了,那个时候她也选择和阿暖一样,退身离开皇宫,不顾宫规约束,做个平常百姓也好。
至少这样,她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一个没有母亲的皇子,就算是坐了皇储的位子,裕帝也不会担心会有外戚干涉的麻烦。
然而这一走,就是八年,连自己孩子都没有见上几面。
当初愿意帮助阿暖,纯粹是看着阿暖没有母亲,不希望她受到这样的苦。毕竟自己经历过这样的痛,跟她应该是感同身受。
阿暖把婉娘当做第二个母亲,应该是最好的回报了。
虽然她从未向阿暖提及自己就是庄枼婉,但是按照阿暖的聪明程度,不会猜不出来,很多事情,不用说出口,藏在心里就好。
婉娘她愿意放弃出身,做一个风月场合的人,愿意为了阿暖看管云初苑,壮大百霜阁。但最多的,她还是希望在某些时候,能够真的再见一面她自己的孩子。
不是像现在,只能偷偷的在远处观望。
“婉娘。”
阿暖祭拜完自己的母亲之后,就想着婉娘了,这么多年,她也很感谢婉娘对自己的照顾。看着婉娘刚刚朝着的反向,不远处就是楚祁玉和素和清霁,想必是猜到了什么。
但是看到辞渊和她牵着手......
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阿暖终究还是放弃了帝位。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该替他们高兴,还是替他们担心。
放弃这个位置,无疑是在跟皇家对抗,脱去公主的外衣,她只是个小女子而已,帝尊之命关乎着无数人的命,这一退,怕是少不了一段血色。
但阿暖想的也很简单,不管事情如何发展,现在就只考虑现在的事情。
之于爱情,最大的悲剧,并不是飞蛾扑火般死去,而是像嫦娥奔月那般,在寂寞里无奈地活着,不老不死的活着!
不思不念不心碎,不记不忆不失忆......
现在,她只想跟辞渊在一起。
大胤历记,依兰节此,琉璃明河。
万家灯火,国泰民安。
听说那天晚上,明河里皆是琉璃,一直到天明——
外面是下着雨的天明,宛如墨枢常年来的气候,风吹起,雨斜斜地扫过来,零落的雨敲醒了心里的一直无法挥之不去的记忆,恍如隔世。
素和缱云低着头,看着雨点一点点地打在衣襟上,看着湿润慢慢沄开来。
她站在公主府外,不敢进去。
长公主大婚之前,裕帝就解除了阿暖的禁制,虽说当时的确是生气,但是要拘她在府里,无非是想要保她安全而已,如今危机已过,自然是不必关她了。
阿暖还在书房跟着辞渊嬉戏,毕竟是刚在一起的小情侣,热恋期的亲密之举还是存在的。这也是辞渊这么多年来,笑的最长的时间里。
辞渊弹着琴给阿暖听,谁知道阿暖却在旁边故意扶手,扰乱他的音律。
“公主,郡主来了。”
辞渊听着素和缱云来了,便想着自己先出去,但谁知道阿暖却让他留下。
既然承认了关系,那又何必防着别人,最好世家都知道,这样让裕帝亲手废了她的公主之位也好。
“缱云来了。”
“公主殿下,臣女是奉了皇后娘娘的问,请您,回宫。”
气氛有些尴尬,字字珠玑,缱云把话说得那么绝,的确是让人意想不到。阿暖完全没想到,只是一个男人就让她忘了本心,让她不明黑白真实?她们是朋友,现在竟然以自己对立面的人来威胁自己了?
“皇后?”阿暖瞬间变了表情,逐渐走向高位,坐下,面对站在面前的缱云,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缱云,你可知道什么是非黑白?”
怕就怕是娄归利用了缱云。
“我自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听信娄归之言,就不该来威胁我!”微微冷笑,泛起的嘴角带着莫名的冷意。
“臣女怎么敢。”
“素和缱云!你若是跟了娄归,就不必来我这惺惺作态。若是因为一个男人就变了本心,就当我曾经看错了人。究竟如何,你该听你自己的!”
素和缱云性情大变,已然不再是阿暖曾经认识的那个天真的姑娘了。现在的模样,阿暖竟觉得有些可怕,她眼神里的决绝是来自心底,来自心底要和自己站在对立。
“公主毕竟是公主,不能一辈子都在宫外啊。”
“你不是不知道,我哥哥都来劝过,你觉得单凭你,我听吗?”阿暖落下的眼微微抬起,正落在缱云的眼神里。两两杀气相匹及,缱云的心里毕竟还是微微一动,她自然知道单凭自己一人时怎么都劝不回她的,今日来此,无非是给阿暖一个下马威而已。
“你毕竟是公主,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缱云是在提醒她,很多事情她都不能插手,比如百霜阁,比如辞渊......公主就该有公主的身份,这个王朝给她的殊荣,既然能给,也一定能收回,收回之后,怕是代价不论,生死不就了。
突然冷冷笑了一声!
在阿暖脸上看到了从未看到的杀气,那是从心底冒出的,为什么这个王朝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当初在大理寺,她以为缱云只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性情变了些,没有关系。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变了性情,不知道是谁说动了她心底一直藏着的魔,让她现在已经不识前人了。
阿暖是善良的,对朋友从来都是不计较所得所失,孰轻孰重。
只愿她的朋友能够好,哪怕后来与她全然无关。
只是素和缱云现在,不值得她这般对待。
微微吹起的风带动了庭院中的铜制风铃,风雪之中的冰花瞬间割断了风铃上的绳子,“啪”一声脆响,风铃整个被摔得粉碎。
有些戏子,戏演的多了,明明知道不是真的故事,却还是生生入了戏。
世事难料,人生无定论,他们能做的无非都只剩下了逆来顺受罢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那样的急切,那样萧瑟和飘摇,仿佛是要洞彻逆旅里每一个孤客的骨髓,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故乡和温暖。
——
素和亦岚嫁给白鸣筝之后,虽然整个白家都尊她,但是在白鸣筝眼里,依旧是忘不掉曾经的那个姑娘。
更何况,缱云在大婚当晚还给他们送来了花束,致意他们琴瑟交好。
原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是他将一个爱他的人硬生生变成了冷漠无情的人......
明明是白鸣筝先辜负了缱云,毕竟还是忘不掉的。
可他已经成婚了,他有亦岚了,况且,他们有孩子了!
但是很明显,白鸣筝知道亦岚有孕的事后,没那么在意。虽然他们是指腹为婚,也是外人传的一段佳话,更是白家如今殊荣的根本。
可是白鸣筝对亦岚,当真是没有感情的。
“还想着呢?或许你还不够了解我,我想要一个人的命,便一定会要,没有任何的情感。我们之前是没有感情,但我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素和缱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既然这么喜欢,何必当初答应,现在惺惺作态,怕是不太实际。
“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若你一直念着她,我必定会动手杀之,你活着我就让她死。你若想死,我便让她或者。我必定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复相见,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素和亦岚话说的真实,她自己的确是手段高明,说是要一个人的命,就一定会要了她的命。原本她想着,嫁了他,就会跟着他好好过日子,或许她现在觉得,比起帝位,有一个更爱她的人是更好的。
但若是白鸣筝执意忘不掉素和缱云,怕是自己这般隐忍也无用了。
她生他死,他死她生,必定让他们死生不复相见。
永驻轮回!
“你别忘了,我是大胤的长公主,她只是个郡主而已。有些恩怨我可以不提,但是我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一个家族,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你必然也不想因为你自己,害了你整个白家的万代千秋吧。”
一句句的堵得白鸣筝卖没有话说,不过素和亦岚说的也没错,一个家族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道理他应该明白。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郡主得罪了她这个长公主,怕是后面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本来就生杀予夺,我行我素的。
一切都做在表表面,也不刻意隐瞒自己心里所想。
情感本身并不会教人发疯,而是人性中的软弱,会让那个深陷泥沼的人疯狂罢了。
忘记的人,不是最可怜的,最难放下的,是那些不能忘记的人——
素和缱云自然是已经跟阿暖的而关系僵硬了,既然已经至此,为何不真的把一切都说出来呢。反正她跟阿暖之间也回不去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皇后身边,那阿暖在自己这里的故事,依然会成为她跟娄归交换的条件。
阿暖当初在面前是什么事都说,就连辞渊的事情也丝毫没有隐瞒。
现在若是娄归知道了阿暖和辞渊的感情,怕是......
只是娄归现在更关心的是岁朝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给裕帝下的毒已经慢慢起了作用。慢性毒药,虽然不会很快要人的性命,但是等到最后的那一天,怕是死的凄惨。
岁朝之时,娄归希望缱云将这毒亲自下到裕帝的酒里,这样的话,她才会真的信缱云是诚心实意站在自己这边的。
“跟影子生情......她想安稳一生,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素和青珞跟她身边的影子一直不清不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皇储。”
“堂堂公主,这般不顾,怕是想走她母亲的老路了。”
阿暖的性子还是像傅后的,性格像的很,对于身份什么的从不在意,但是对于情爱,必定是要一个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
一点都不得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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