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亲

秦铭峥脑海里回想起母上对温小姐这位插班生的介绍。

        “第四个姑娘是平时和我一起玩得挺好的江太太今天下午临时介绍给我的。她家儿子今年高考，本来也就是个专科水平，高一高二成天吊儿郎当的，顶天了发挥超常考个二本，没想到今天收到第一批次录取通知书上了上大。江太太开心坏了，跟我说都是那个家教的功劳，非要让你见见她，跟她相个亲。”

        “那姑娘今年二十七，年纪和其他女孩子比起来是稍微有点大了，家境也一般，就是普通家庭出身，但是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毕业于知名985本科，学历是这些人里最高的，有才华，聪明，听说以前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是学霸，现在在一家大型外企做德语翻译，平时休息日兼职家教，在家长里口碑非常不错，大家交口称赞她很会教小孩，擅长辅导功课。姑娘长相一般不难看，江太太见过她，女孩子挺秀气的，脾气蛮好，说话柔柔的，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素质很好的读书人。真要说起来她除了家世比不上郑蓉蓉，配不上我们秦家的门第，但和蒋素心跟崔欢颜两个小姑娘相较，妈私心还倒更喜欢这个温小姐，聪明胜过美貌，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入眼。”

        秦铭峥当时怎么回答母上的来着？

        “聪明确实胜过美貌，但夫妻二人要长久在一起，聪明美貌都及不上三观一致性格相合来得重要，志同道合，是一路人方能长久。”

        秦太太愣住，半晌起身伸手拍拍儿子的一边肩膀，叹息道：“峥儿，你长大了。先前是妈多虑了，妈以后再不管你的事了，这是妈第一次给你张罗相亲，不管结果如何，也是最后一次。”

        耳边，陈瑞远低声道：“我去把温小姐请进来了？”

        “嗯。”秦铭峥回神，低低应了声。

        陈瑞远出会议室的时候，温玉舒已经放下了手机，她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眺望窗外的车水马龙。

        华灯初上，蜿蜒而来的黄浦江上熙熙攘攘，挂着五彩炫光的观光渡轮在两岸间来回折返，迎来送往。浦东这一边，高耸挺拔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纷纷披上了闪烁的霓虹，下方的陆家嘴环路，正大广场灯火璀璨，与陆家嘴隔江相望的对岸是浦西外滩，复古的十里洋行打着金色耀眼的灯光，像一个个穿金戴银的耀眼美人放肆招摇着，与浦东金融中心矗立着的高楼大厦们遥相呼应。脚下奔腾不息的车流顺着黄浦江的走势弯成一道金子流动的毛毯，华丽地铺盖在浦江两岸。

        繁华。兴旺。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陈瑞远上前，同站在夜幕下的年轻女人玩笑了一句：“陆家嘴的夜景很美吧？”

        温玉舒回身。

        陈瑞远没有在她的眼里见到惯常的惊叹和痴迷。

        她面色宁静，淡淡一笑：“五色令人目盲。”

        陈瑞远愣住。

        “陈助理？”她提醒他。

        “哦。”陈瑞远轻咳一声，“温小姐到你了，请进会议室。”

        她微微颔首，迈步走到会议室门口，轻轻敲开门。

        温玉舒见到秦铭峥本人的这一刻，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如此有恃无恐——

        明目张胆同时和四个女人相亲，他确实有那个资本。

        老牌家族企业继承人，富n代，这些代表着富有的冰冷标签远不如亲眼一见本人来的更加震撼。

        宽敞亮堂的大会议室里，秦铭峥坐在椭圆长桌的对面，背后是璀璨夺目的夜幕，他一身白衬衫黑西装，背脊挺得笔直，干净利落地勾勒出他挺拔伟岸的身型；他长得极为英俊，高挺长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几乎斜飞入鬓的浓眉，还有那双正打量着她的锐利眼睛，这些深刻的五官，组成了十分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尤其他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是标准的内双丹凤眼，眼睛狭长，眼型精致，眼尾上扬，在浓重的夜色和会议室的白色灯光下，他眸色幽深，压迫侵略感十足，更加体现出这个男人的强势和不好相与。

        二十九岁的他很年轻，又因为早早接手了家族企业，居于上位者惯常发号施令，他的身上有一股冷傲矜贵的气质，威严，冷淡，沉静，像划了道泾渭分明的线，疏离隔绝开周围人。

        秦铭峥也在观察温玉舒。

        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黑色西装套裙，简单日常的工作服，和前三个盛装打扮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与其说她来相亲，倒不如说更像是来面试的，还是不怎么上心的那种面试。看得出来她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完全没特意打理过自身，衣服没换妆没化，连个口红都没擦。

        但即使如此，一身职业装仍然将她秾纤合度的身材体现出来，没穿高跟鞋，目测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不是夸张的前凸后翘也非过分的苗条纤细，而是非常恰到好处的匀称，自然的纤腰翘臀，黑色及膝西装短裙下一双又长又直的腿白的发光。

        长相确实一般，只能算得上清秀，巴掌大的鹅蛋小脸上，一对柔和的杏仁眼，小小的鼻梁上架副金边眼镜，嘴巴倒是生的极好，标标准准的菱唇，干净诱人；一头齐肩秀发规整柔顺地披散在后，没有染色，在灯光下乌黑发亮。

        她手上拎着一个非常朴素的包，外面路边摊五十块钱一个的那种，而且明显已经用了很多年，边缘都快被磨光了。

        这样一个乍一眼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女人，却让人很难移开眼，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似小女人的柔和文静，又似读书人的清高恬然，很矛盾，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温玉舒并不在意自己在秦铭峥眼里的形象，秦铭峥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毫不关心。

        她走到他对面，不卑不亢地微微笑道：“秦先生，你好。”

        不是：秦总，您好。

        是：秦先生，你好。

        完全平等的位置，半点谄媚的意味也没有。

        通常女人在他面前持这样的态度，要么是有强大底气支撑，足以与他对等相处，要么就是贵有自知之明，完全不想攀龙附凤。

        不知道她是哪一种，亦或两者兼有。

        “温小姐，请坐。”他略一点头，示意她在他对面坐下，“温小姐看着不像是来相亲的。”

        平铺直叙的语气，并非质问或责难。

        她平静地对上他幽深的眼眸，柔和地笑道：“不好意思秦先生，我确实不是来相亲的，只是江太太热心，不想拂了她一片好意。”

        她的嗓音低且柔，说起话来温温的，慢慢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他轻笑一声：“江太太的儿子考上一本，你算得上功臣之一，现在为了应付她的热情，你大老远跑来陆家嘴，白白折腾一番再跑回去，倒显得我不是了。”

        “相亲原本就是双向选择，白跑一趟也很正常。秦先生青年才俊，一表人才，非寻常人家可匹配。”她坦坦荡荡地就事论事，夸赞了对方的同时一点没有因为配不上对方而自轻自贱的意思。

        他抿抿唇，盯着她的眼里眸色加深一度：“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聊点别的。”

        “嗯？”她有些困惑，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接下去难道不是应该走友好说再见，转身再也不见的剧本么？

        “我听说你的工作是翻译？”

        “是的。”

        “我们公司前两天刚走了一个翻译。”

        “抱歉秦先生，我最近没有跳槽的打算。”

        “也许你不介意多接一份兼职？德语翻译，兼职价格按照市价，按份结算，多劳多得，你可以自由选择接取的数量。一样兼职家教，多一份收入，也不占用你多少时间，温小姐不考虑一下？”

        她沉默了。

        她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议题，虽说她不愿和这些有钱人多加牵扯，但如果是单纯的经济交易关系她不会排斥，没人会和送上门来的生意过不去，更何况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很令人心动。

        “秦先生这份兼职工作大概持续多久？”她迟疑地问。

        这是动摇的信号，对面上钩了。

        他不动声色地答：“到我们公司招到新翻译为止。”

        秦宇这种大公司要招个翻译易如反掌，不过一个短期兼职，倒是不妨可以先试上一试。

        “嗯，今天有点太突然了，可否容我回去再考虑一下？毕竟如果真的接，我也还要看一下目前手中的家教情况，调整一下手头的兼职工作，排一下时间。”

        “当然可以，温小姐回去好好考虑。回头我会通知陈特助先发两篇资料给你，告诉你一下每天大概的量，你试试水，我们这里也验收一下你的翻译结果。如果试下来双方都满意，再签合同开展后续的正式工作。”

        他顿一顿：“和相亲一样，工作也是个双向选择。”

        她松口气，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放心了，原本的那一点迟疑也没了。

        心情放松，她不由地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谢谢秦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嗯，你先走吧。”他颔首，看着她忽而灵动的眉眼，难得兴致上来，开玩笑道，“勉强算没白跑一趟，你也可以跟江太太交差了。

        “是啊。”她笑着站起身，“那我走了，再见。”

        耳朵贴在会议室外偷听壁角的陈瑞远一等温玉舒离开立马走进会议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大，你怎么想的？”

        秦铭峥收起笔记本电脑，语气平静无波：“我可能会考虑追她。”

        “啊？”陈瑞远瞪大眼睛，掉了下巴。

        秦铭峥瞥傻了的助理一眼，面无表情地冷静分析：“目前看下来，这姑娘脾气好，学历高，素质不错，聪明，不爱慕虚荣，性格温柔安静，另外兼职的家教口碑好，擅长辅导孩子功课，她家世长相一般，这样的女人听话，容易掌控，唯一不足是少了点激情方面的性吸引力。一个很适合做妻子的女人。而且，你不觉得和她相处起来特别舒服么？”

        陈瑞远琢磨了一会儿：“老大你的意思是，娶老婆重要的不是喜欢不喜欢这个人，而是这个女人她适合做老婆？”

        秦铭峥抬手敲他一个毛栗子：“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的，结婚就是两个家庭资产重组，一男一女合伙开公司，共同经营重要的是选择合适的合作伙伴。陈助理，你还是恋爱谈的太少，你多经历经历就会发现，女人其实都一个样。”

        “奥。”陈瑞远摸摸额头，懵懵懂懂，“所以温小姐也是女人啊？”

        秦铭峥默了默，若有所思：“她有一点点，不太一样。接触时间太短，我还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太一样。”

        陈瑞远跟着思索片刻，喃喃道：“我也觉得她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个立在落地窗前的身影，她的背后一片繁华，而她的眼底宁静清澈。

        她说：“五色令人目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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