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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回 拟花榜群芳斗艳


  话说章秋谷本来是宴客的,去不曾想被天津地方的奇葩规矩差一点把事情给搞砸了。
章秋谷再次来到宝华班,与云兰闲聊,章秋谷笑道:“既然如此,我今天倒要住在这里,看看你们到底是怎样布置的。”
云兰也笑道:“我还真是从来不曾遇到这种事情,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要不我叫了老鸨进来问问他,看她是怎生的说法。”说着,果然出去叫了宝华班的老鸨来。
章秋谷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这里的云兰和月芳,都是和我有交情的。如今我今天想要在这里落厢,究竟是怎生的规矩?”
老鸨回道:“那是要听老爷吩咐的。老爷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章秋谷忍着笑道:“譬如我要叫她们两个人并作一个房间,可办得到办不到?”
那老鸨想了一想道:“要是老爷喜欢这样,也没有什么办不到。只要请老爷吩咐一声,叫哪位姑娘并过哪位姑娘的房间就是了。”
章秋谷听了,止不住大笑起来。
云兰连忙拉了章秋谷一把道:“你这个人真真是怪癖!我还从未听说客人有要并房间的,我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你要是想并房间,就请你去照应别人好了,我可没福气享受你这般的照应。”
章秋谷道:“你不要发急,我不过说说罢了,哪里会并什么房间?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便对着那老鸨说道:“我住在这里,包你两个厢的钱就是了,别的你不用管。月香是清倌人,不在里头的。”
那老鸨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云兰撅着个嘴,很不高兴。
章秋谷少不得又要好好地温存一番,又在衣袋里取出一张五十块钱的钞票来,放在云兰手里道:“我本来想给你买些衣服,但是我不知道你爱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如今这几个钱,给你自己去买两件衣服吧。”
云兰瞅了章秋谷一眼,把钞票仍旧放在章秋谷的手中说道:“你今天是闹哪样呢?怎么平白的想起要给我洋钿来呀?我也不需要买啥衣服,不需要啥洋钿。你先收回去吧,等我要用钱的时候,再问你要便是了。”
章秋谷见云兰不肯拿他的钱,还以为她的醋意未消,便说道:“这一笔钱,我本来早就想要给你的,前几天太忙一时间竟是忘了,直到今天方才给你。你不要,难道是嫌少吗?做客人的和倌人有了相好,这一下子竹杠迟早都是逃不掉的,你又何必和我客气?”
云兰听了,皱着眉头,把金莲一顿道:“你这话说得倒是着实诧异,我何曾要敲你的竹杠了!你自家想想,我可曾敲过你一块两块洋钿?老实说,如今我还不是很潦倒,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等到我真正要用起钱来,我自家会问你讨要的。你别拿我跟那些人一样,只认得铜钿不认人,若是那样,你还真是看扁了我。”
章秋谷听了,看着云兰的样子倒是不像耍手段欲擒故纵的样子,不过,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大家一起玩耍罢了,自己又不会打着娶她的念头,即便是云兰耍手段又何妨,人无贪欲心自清。如此想着,不好再去勉强她,便只得收了回来。
这一夜章秋谷睡在云兰房内,没有回去。
正是:春风良夜,双姝开并蒂之花;拥月猥云,鼎足入巫山之梦。
到了半夜一点多钟的时候,章秋谷走到月芳房间里头,只见月芳穿著一件湖色汗衫,卸了头上的钗环,乌云乱挽,坐在灯下,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拿着一个茉莉花球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见了章秋谷进来,动也不动,只说:“你辛苦了大半夜的,还要跑到我这里来作啥呀?”
章秋谷走到月芳面前,低低的笑道:“对不起,累你等了半夜,如今特意来陪你的。”
月芳道:“你自家身体要紧,其实不用过来的。我是不会同别人吃醋的,只要你二少自己心里明白,照应照应我就好。吃这碗把势饭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再去同别人吃个啥醋嘛!”
章秋谷听了月芳的一番话,觉得她倒是看得通透,说得悱恻可怜,不由得心上也有些替他凄惋,便也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的钞票来送给她。
月芳那里肯受,推了半天,月芳始终不肯。
章秋谷于是恳切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肯无缘无故要我花钱。但是你欠了那么多的亏空,可想而知手头也是很拮据的。我和你就是没有相好,平常的时候总算还是投缘,就送你几十块钱帮帮你的忙,也不算什么事情。你若再要和我客气,那就是瞧我不起了。”
月芳听了,推却不得,只得谢了一声收了下来。却又是一阵心酸,泪珠欲落,连忙别转了头,把手巾拭了泪痕,转身对章秋谷道:“我十四岁落了堂子,生意做到现在,客人也是遇到了不知多少了,不是靠不住的滑头,就是呆头呆脑的曲辫子,直到遇到你。说实话,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说到这里,眼圈儿不觉又红了起来。
章秋谷只得又温声软语的安慰了她一番。
如此又过了几日,金观察的亲戚金星精金部郎来到天津避暑,也住在了金观察公馆里头。
章秋谷同他出去玩儿了几天,金部郎看中了一个宝华班里从上海新到的小洪宝宝,又看中了一个富贵班的桂珠。
那小洪宝宝生得清丽非常,丰神绝俗,有王夫人林下之凤。那桂珠生得丰肩腻体,素口蛮腰,有袁宝儿娇憨之态。
金部郎做了这两个人,一连吃了好几台酒,不知不觉的一连就是几天。
这个时候,方制军把金观察委了个北洋大学堂总办,那洋务局总办的事情,依然还是金观察兼理。金观察便要请章秋谷当北洋大学堂的总教习,兼办洋务局文案的事情。
章秋谷再三推却,要告辞离去,金观察哪里肯放,再三挽留。
章秋谷说马上要到殿试了,他需要进京参加殿试。
金观察听他如此说,知道挽留不住,心上十分惆怅,只得说殿试后自己想办法让章秋谷委派天津的差。
章秋谷只得应承了一下,两人便商定了进京的日期。
算起来,距离进京还有些日子,金观察便和金部郎商议,要趁着这几天不忙,在宝华班替章秋谷饯行。
商议定了,金观察和金部郎便走到章秋谷房间里告诉他。
两个人刚刚跨进房门,只见章秋谷正坐在那里,低着头振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连他们两个人走进都不知道。
金观察便笑道:“你在这里写些什么,写得这样认真?”
章秋谷听了,连忙搁了笔,立起身来含笑相迎。
金观察走近看时,只见案上铺着一张大大的柳絮笺,写着一纸的草书,写得兔起鹘落,满纸淋漓。
金观察和金部郎走过来定睛看时,只见第一行写着“津门南榜“四个大字,下面又注着“扬人不录”的四个字儿。
金观察道:“这是你定的花榜吗?你倒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情,来弄这些笔墨。想来是专取那些南班里的人,所以叫做南榜。但是天津地方本地人也尽有几个好的,不可一概抹煞。就是那些南班子里头的人,扬州人也有几个很好的在里头,苏州、上海人却不多几个。你既然取名南榜,怎么又不取扬州人呢?况且南班子里的人,扬州人差不多十居七八,苏州、上海人却不过十之二三。你要专取苏州、上海人,哪里找得出许多?”
章秋谷道:“那班北班子里的人,虽然也有面目清秀些的,不过眉目之间总带着一股子粗犷之气。南班子里的扬州人,虽然也有几个面貌不差的,神色之间却是总带着一股贱气。哪里比得上苏州、上海人,一举一动别有一种温柔软媚的神情。所以小侄拣选花榜人才,非但北人不录,连扬州人也是一个不取。”
章秋谷说到这里,金部郎爽朗笑道:“你的话一点不错,其实我的意思也是这般。古来那班诗人名士,一个个都夸赞扬州佳丽,真是徒有虚名,哪里当得起‘佳丽’这两个字儿!”
金观察听了不由得点了一点头,就在章秋谷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去。仔仔细细的看那花榜,只见上面写着:
第一甲第一名小洪宝宝。
评曰:花输旎旖,雪逊温柔,姽婳无双,丰神第一。西子捧心之态,秋敛青蛾;太真红玉之肤,香融宝靥。
诗曰:小立风前斗晚妆,松松云髻薄罗裳。梅花清瘦桃花俗,合让姚黄压众芳。
第一甲第二名云兰。
评曰:神彩惊鸿,佩环回雪,金莲贴地,玉笋凌波。皎如琼树之流光,灼若芙蕖之照夜。
诗曰:心上烧香掌上怜,凝脂雪肤丽华年。倾城一笑真无赛,疑是瑶台月下仙。
第一甲第三名金兰。
评曰:镂玉为肌,团琼作骨,山眉水眼,皓齿明眸。正当二九之年,恰称芳菲之眩。
诗曰:为有春情透脸霞,东风无力舞腰斜。夜深独背银釭坐,自弄钗头茉莉花。
第二甲第一名桂珠。
评曰:素面纤腰,丰容盛剪,秋月乍满,奇花初胎。歌喉遏巫峡之云,皓腕比蓝田之玉。
诗曰:碧玉丰神绛雪肤,凤情天付有谁如?歌喉宛转谁堪拟?百八牟尼一串珠。
第二甲第二名月香。
正是:秾桃艳李,春风联玉笋之班;大道青楼,旭日照金泥之榜。
不得不佩服男猪脚会玩儿,居然搞出个花榜来,比起现代的各种榜,人家这个,没有黑幕,没有各种发朋友圈拉票,各种买水军注水,人家是实实在在,真材实料的评选。所以,吃瓜群众们还是值得期待的。这个花榜,会引发怎样的蝴蝶效应?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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