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亲事

这天晚膳，林岫安在帮宋老夫人布菜，宋二夫人也来了，看起来行色匆匆，身后跟着大少奶奶赵氏。

        宋老夫人见她像是有要事欲说，遂让她坐下直言，也无所谓什么饭桌上的规矩了。

        宋二夫人开门见山地说：“定国公夫人请了媒人去陈家提亲，想为四子范訾娶萱姐儿，萱姐儿的父母已经同意了！”

        在场众人俱顿住手中动作，无不面露惊愕之色看向宋二夫人。林岫安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定国公府的四子，那不就是范平的弟弟？

        陈韵萱要成为范平的弟媳了？

        宋老夫人闻言沉默良久，半晌方继续动筷子。

        宋二夫人知道这消息不好，但她也是过于震惊，才会第一时间过来告诉宋老夫人这个消息的。

        “我也是恰巧听到汪夫人说的，汪家在隔壁，汪夫人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媒人也从陈家出来，便过来问我，她还以为萱姐儿的婚事是您给定的呢……”宋二夫人说到这儿，看到宋老夫人的脸色，忙讷讷住了口。

        宋二夫人所说的汪夫人，是大理寺少卿汪谋的夫人，平时最爱打听街坊邻里的八卦，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嘴巴。

        “我的饭是浑吃的，你的话也是浑说的？她真真假假说了些什么东西，你就来巴巴地说给我听，还是说，你想来向我打听什么内情？”宋老夫人冷笑着说。

        宋二夫人自知失言，她平时不是那爱失分寸的冒失之人，全因这消息太劲爆，她一时激动上头，才会说错话。

        因为原先陈家传出过消息，陈韵萱的父母已在安徽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打算把她接到安徽一家团聚，就嫁在安徽。结果现在又突然要嫁到定国公府去。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宋二夫人是很清楚的，宋家与定国公府之间的龃龉，以及宋老夫人是如何看不上定国公府。

        陈韵萱可是宋老夫人曾经亲选的嫡孙媳妇儿，未来想让她接手整个宋家中馈的。要不是因为宋谨翊不喜欢，油盐不进，陈韵萱大概未及笄就会与宋谨翊定亲，及笄礼之后就会嫁进来。反正陈韵萱自己就积极得不得了。

        结果，现在不仅连安徽都不去了，还要嫁到宋老夫人最不喜的定国公府去。啧，真是世事难料啊！

        “媳妇失言，已经知错了，娘您千万勿怪。”

        宋老夫人顾着在场还有小辈在，没有再让宋二夫人在小辈面前丢面子，淡声道：“罢了，先吃饭吧。”

        但是饭后，大家坐在暖阁里喝茶，宋老夫人绝口不再提陈韵萱的事，宋二夫人略有些尴尬。幸好六夫人抱着竘哥儿来给宋老夫人请安，屋里气氛便不再那么僵硬。

        宋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拿拨浪鼓逗竘哥儿玩。结果竘哥儿不知怎么回事，不理宋老夫人，只扭着身子要和林岫安玩儿。

        一旁的案桌上有一碟冬瓜糖，本来是宋老夫人拿来哄竘哥儿的，然而竘哥儿自己不肯吃，却伸出小手抓了一把，往林岫安手里塞，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像是在示意林岫安快吃。

        林岫安忙接过来，柔声笑道：“谢谢竘哥儿。”

        竘哥儿弯起眼睛，睫毛又长又翘，笑得天真无邪，极是可爱。林岫安心底便更软了。

        宋老夫人呵呵笑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就喜欢跟他三嫂嫂玩！”

        又对林岫安说：“你瞧瞧，你这么讨孩子喜欢，快和卓彦也生一个，我可等着抱曾孙呢！”

        林岫安哪里想到这都能被催一下，讪笑着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还是廖氏笑着替她解围：“也不一定是岫安讨孩子喜欢，竘哥儿就喜欢长得漂亮的。咱们这屋里，就岫安长得最漂亮，竘哥儿和他三哥一样有眼光呢！”

        说得屋内众人都笑起来。

        宋二夫人跟着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林岫安，见她今日穿着白底红梅缎袄和荔枝红十二幅月华裙，素雅中不失喜庆，领口处一圈白绒毛衬得小脸愈发精致可人。肌肤瓷白，脸颊红润，身量高挑纤柔，身姿绰约，我见犹怜。

        年初到八木胡同来拜年的时候，她还只是花骨朵一样青涩稚嫩的小姑娘。婚后，她便仿佛一夜成熟绽放的海棠花，显出摄人心魄的艳色来。一抬眸，一颔首，都仿佛带着无限婉约风情。

        确实是那陈韵萱比不上的人间绝色，也难怪能把素来不近女色的宋谨翊迷成那个样子。

        陈韵萱的婚事，说到底还是陈家自己的事。

        陈家如今主持中馈的是长房的大夫人，即内阁阁老陈通河的夫人。当日定国公府来提亲，陈大夫人本想瞒下来，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便去信安徽，问陈通圳夫妇的意见。婚姻大事，到底还是要陈韵萱自己的父母说了算。

        没想到，回信的答复竟是肯定的。

        宋老夫人早就出嫁。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痛心陈韵萱父母竟然做此决定，但她终究是没有资格管。

        宋谨翊回来了，到净心院来请安，身上有微微的酒气。

        宋二夫人他们早就走了，宋老夫人这才来问宋谨翊：“萱姐儿的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与范訾相识？”

        陈韵萱的事，宋谨翊早有耳闻。十月初，定国公府托媒人上门提亲时，他就知道了。

        当时宋家忙着张罗他和林岫安的婚礼，全家上下都是一团忙乱，所以才没顾得上陈家那边的消息。现在冷不丁知道了，感到震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萱姐儿大概是因为思念双亲，还有至今未相见过的胞弟，心情难过，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到曲河边放灯祈福时，偶遇了范訾。”

        思念双亲？放河灯？

        宋老夫人微皱眉，又问：“她以前也常去吗？”

        陈韵萱在她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却从不知道陈韵萱还有这样的举动。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宋老夫人不肯往坏的方面想。

        “孙儿也不甚了解。”宋谨翊如是说。

        据他手里的消息，那一日范訾跟着范平去曲河边坐花船，喝花酒，宋谨晨也在。

        范訾虽然是庶出，但因为对范平格外谄媚，阿谀奉承，平时就像范平的贴身小厮，跟着范平四处吃喝嫖赌，招摇过市。

        不过那天，范平喝了个烂醉，不慎撞到了路过的陈韵萱和随侍婢女。幸好当时范平醉得不省人事，否则这好事也轮不到范訾头上。

        他简单叙述所了解的消息。

        宋老夫人听后，叹了叹，又问：“这事萱姐儿自己乐不乐意啊？”

        这婚姻大事，陈韵萱自己说了也不算数啊。更何况，陈韵萱父母都已经答应了。

        宋谨翊委婉地说：“陈家那边没有听说什么动静，婚事应该进行得比较顺利。定国公府已经开始准备四十八抬聘礼，就要抬到陈家去了。”

        “四十八抬聘礼？”宋老夫人惊呼，但这绝不是惊讶嫌多。想当初，宋家给温裕侯府抬去的聘礼可有一百二十八抬。四十八抬，打发叫花子呢？

        宋谨翊点点头。

        宋老夫人薄怒道：“虽说是庶子，哪有这么怠慢人的？萱姐儿好歹也是当今内阁次辅的亲侄女，他们也敢这般糊弄人？”

        说完，宋老夫人显出疲态，廖氏劝道：“这也是陈家自己决定的事，您就别再干着急了，当心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

        宋谨翊给林岫安使了个眼色，林岫安愣了愣，方会意。她问兰芝：“老太太的药熬好了么？”

        兰芝忙说：“已经好了。”

        林岫安便说：“时候不早了，把药端上来吧。”

        老太太每日临睡前喝的药有清心安神之效，林岫安因劝道：“祖母，多思伤神，不若先把这药服了，再用热水烫一烫脚，也好睡得安稳些？”

        她声音柔声细气的，仿佛三月里的和风细雨浸润心田，听起来就叫人舒坦。宋老夫人脸色缓了缓，说：“等一会儿吧。”

        其他人俱就势出言，一齐劝宋老夫人早些服药安置。宋老夫人拗不过，遂喝下药，让众人散去了。

        回到擎风堂，林岫安忍不住问宋谨翊：“萱表妹真的愿意嫁给范訾吗？”

        陈韵萱从前对宋谨翊的占有欲有多强，她是见识过的。她总觉得，陈韵萱并不是个如此逆来顺受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才是。

        宋谨翊并不意外她会有此提问，他也知道，宋老夫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方才那寥寥数语，并不能宽慰宋老夫人内心的惊疑。

        “可以说，这件事是陈韵萱自己促成的。”

        “什么？！”林岫安大感不可思议，“怎么会……”

        其实他刚刚在净心院说的，省去了很多细节，譬如范平撞到陈韵萱后，是她主动先和范訾说的话；而且身为世家小姐，出身在外本应隐蔽面容，即使她是庶出。

        譬如，之前林岫安每次出门，只要没有易容打扮，她都是一定会佩戴面纱的。

        可是陈韵萱那日却是盛装打扮出门，原本佩戴的面纱却在和范平一行人“偶遇”之前“遗失”了，还麻烦范訾送她回府。

        林岫安道：“萱表妹不是喜欢……喜欢……”

        宋谨翊嗤笑，“她说你就信么？”

        啊，难道陈韵萱不喜欢他吗？林岫安看不懂了，明明陈韵萱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他呀！

        宋谨翊揉揉她的发顶，说：“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咱们也要离她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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