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台上少主台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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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睡得迷迷糊糊的遥远就被阿桃唤醒,在她的伺候下洗漱梳洗,阿桃手巧,帮她的挽了个双丫髻。鬓边贴着两朵小小的绿色通心花,面前垂下薄薄的齐流海,衬得她肤色雪白,小脸娇嫩。虽然平时也是其他侍女一样梳的双丫鬃,都是她随意在头上一抓,松松散散,哪有今日这般的精致好看。
桃看着年岁比她大了几岁,不光是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她的左手有火烧过的痕迹,烧得严重,手指扭曲着粘黏在一起,硬生生变成了一个拳头。可她干起活来照样麻利,服侍人的事也做得很是周全,不过总拘着个身子,畏畏缩缩的。再想起,她是不是被昨天自己那顿乱砸乱发脾气给惊吓到了,这样一想遥远又生出一丝愧疚感。
遥远问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
“是主人。”
遥远再问她见过凤姑姑吗?
她一脸茫然的摇头,她是胡伯几日前刚从人牙子那买来的,除了胡伯没见过其他人。
“胡伯跟我说,叫我什么都不要问,不要听,不要说,只管好好服侍主人就好。”
“胡伯……还说……还说只要阿桃一心一意地对主人好,主人便……也会对阿桃好。”
遥远低头一口一口地喝着面前的粥,不再言语。
在子衿客栈的这间房间里,她俨然是个被人伺候的金贵主子,出了这个房门,便立马变回了那个伺候别人的奴仆,感觉自己就好像那唱戏的戏子,一人分饰两角,唱得热闹。
下了楼,出了门,抬头看了看这栋三层小楼,再看了看在柜台里拔弄着算盘的胡伯,她嘲笑道,这戏台他们搭得费劲,却从不考虑那唱戏之人是否愿意配合……
他们口口声声叫着她少主,却从来只听命于姑姑,小时候逼着她学她不愿学的东西,长大了又逼着她去她不愿去的地方,从来不考虑自己是否心甘,是否情愿,比起所谓的少主,她更像是他们训练出来的工具,用来达到他们目的的工具。
不过,胡伯来了,姑姑也应该不远了!
遥远挑了挑眉,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朝巷尾走去,她已经在永安等了这么久,也不差再多等这几日……
学院街尽头的有处包子铺,她靠着墙边,扭头望向山林小道。时家的人应该快到了,她指望砚香等会能一眼看到她,这样便能消了消昨日兵慌马乱中又找不到她的怨气。
街上的青衫学子们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或只身独行,去赶书院的早课。对面茶点铺的门口同样站了个等人的少年。他青色校服外面罩着一件黑锦貂裘,也朝着山林小道的方向静立。
遥远朝他多看了两眼,这少年长得算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五官生得扁平,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便找不出来的长像。可他脸上肤色颇白,白得有些病态,眉头微蹙,墨发披散在黑袍上,周身散发着一股阴气……
或许应该可以说是死气?也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气质,让他与周遣这些青春年少的学子们有些格格不入,很是突兀。
他察觉到路遥远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她,那目光扫来,只觉几丝阴冷让人脊梁发凉。遥远一向不会回避人视线,她习惯性的直视过去,随即又觉自已肆无忌惮的打量无礼在前,便又冲他莞尔一笑。
少年微微一怔,回过头去,不再理她。
随从模样的青年从茶点铺的门里走出,他向那少年俯身询问,“桦王子,您吩咐的早点都已上齐,外面风大,您看,要不还是坐里面等吧?”
少年摇头道:“不用,我就在这等,哥哥应该快到了!”
他望向林间小道的尽头,那双阴气沉沉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那随从期期艾艾地道:“您看……早课快迟到了。到时皇后娘娘问起怕会责备……要不您先去上课,等世子忙完他弟弟的事自会找您的。”
“不会的。”少年回头看他,眸子里竟生出几分落寞,他道:“哥哥一向最疼他弟弟,我怕他等会没空找我了。”
桦王子?原来是他啊,遥远这下心中了然。早听闻,云皇宫里长期寄居着两位夏渊国的贵人,一位是静安太后身边的云深郡主,她是夏渊国名门望族许氏的嫡女,其母亲与太后有着至亲血脉。另一位便是这位桦王子,夏渊国国主的第十皇子,一国皇子居于别国多是为质,可他是个例外。他与云国皇后夏宏瑞是一母同胞,因年幼丧母,又体弱多病,长姐心疼,便接来云皇宫照顾。长年寄人篱下,生出个冰冷阴沉的性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山林小道出现一队人马,越走越近。中间簇拥着的高头大马上是个壮年男子,他发束金冠,身披狐白裘袍,腰间佩了一柄紫金长剑,周身贵气逼人,眉眼间的霸道张狂之色也颇为明显。
他斜眼看见静立在茶点铺前的少年,勒住疆绳,眉梢高挑,道:“王霄九见过桦王子。”
口里虽然在见着礼,但语气轻挑不见半分敬意,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也尽是鄙夷。这位王宵九应该就是那位声名显赫,手握重权的王家世子,他是王氏未来的家主,现任京中禁军的统领,路遥远在永安这一年,听过不少关于他骄纵蛮横的坊间传闻,比如强征民宅,放火烧楼,陷害忠良等等,总之是声名很是不好。
那位桦王子看他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他。要是别人做出这样冷漠无礼的回应,必定会让人以为是在反击对方的蔑视。但是,少年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无惊无澜,遥远觉得他应该是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想搭理。
那王霄九有些恼怒,冷哼一声,举手扬鞭,马儿长嘶,前蹄翻腾奔驰而过。身后一众随从也扬鞭策马,跟着他从那桦王子身边擦身而擦身而过,急促的马蹄翻起的污泥溅他了一身,显得狼狈不堪,随从慌忙蹲下身子,试图擦干净他身上的污泥。
“无碍。”他淡淡地道,抬手解开罩在外面的黑裘,露出里面干净的蓝色校服。
随从接了过去,踌躇地道:“主子,外面风大,容易着凉。”
“穿得脏了,见哥哥不好。”
他再次静立在那,望着远处山林,雪地寒风里,那身青衫让他本就瘦弱的身子显得更是单薄了。遥远也扭过头去,如果他等的不是刚那位王氏的世子,那他等的应该是和自己等的是同一位了。
很快,远处又是一人马走近,中间还簇拥着一辆马车。那马车桥衣通体黑金,正是国师府的制式。少年一直微蹙的眉头缓舒展开来,唇角上扬,笑意在脸泛滥开来,如同阳光般和煦,此时尤见少年该有的稚气,与之前的阴冷叛若两人。
遥远盯着看了许久。
那边砚香从马上翻身而下,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道:“丫头,你又在那发什么呆?”
遥远回过神来,回头看他,正想要开口解释昨日她躲起来的事。
砚香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今日等二公子的事处理完了,你便与大公子一起回青骄院!”
马车上的桥帘掀起,随着大公子时子涔下车的,还有个娇柔可人的卢月儿。
同样等人,那边的桦王子高兴地朝时子涔迎了上去,这边的路遥远冲砚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砚哥,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我小心眼?”砚香扬了扬眉,还了她个更大的白眼,“在你面前,我算得上是心胸如大海般宽阔了!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一点数吗?”
“……”
遥远一时无言以对,她这侍女做得怎么样,其实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数的。
她靠了过来,搓着手讪讪地笑道:“砚哥,那……可不可以再给次机会啊?其实你昨晚走了后,我为了给公子送饭,都熬了大半宵,我都没睡好,一大清早又在这吹着冷风等你……也算得上称职了。”
砚香又白了她一眼,道:“你当我傻啊!那明学书院明令禁止婢女入内,你还去给公子送饭,骗谁呢?你飞进去飞出来的啊?”
遥远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就是飞进去的,然后公子带我飞出来的!”
“……”
遥远又认真地道:“真的,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砚香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她半天,然后甩给她一个小包裹,抱怨道:“那个红袖院的胖子捎给你的,她也还真有意思,都说了你今日便会回府,还非得把东西塞我,说什么你好不容易寻了个能出府的差事,肯定不愿意这么快回去。”
胖子?遥远怔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平儿圆圆润润,胖胖乎乎的小脸,她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阴侧侧地盯着砚香,他还在那里念念叨叨:“愿意不愿意的是能由你说了算的吗?真是的!”
她慢慢地凑了过去,要留下来还不容易吗,弄你或是弄卢月儿。她盯着他小声地道:“她说对了,还真是由我说了算!”
砚香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遥远拎着小包裹转身便走,既已得罪了也不差多这么一回了,她冲他大声喊道:“你才胖子,你全家都是胖子!”
大公子贴身随从朔风的“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打趣道:“砚哥,你们青骄院的婢子,长得虽好,但带刺,你这管事的震不住啊……哈哈哈!”
砚香一脸黑,对于这个路遥远,好像……是有点震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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