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恐惧才是最好的催泪弹，无论游衍之前如何用力都干涩的眼眶变得濡湿，落在吴承宇脸上不曾移动的视线漫上一层雾气，那人过分立体而尽显凶悍的面孔跟着柔和起来。

        游衍简直要被自己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气笑了，真特么怂啊！

        暴力撞开教室后门的吴承宇停在门口，半天不见动作。

        他怔怔地看向游衍，任由王鑫拧开音乐教室前门，腿脚不利索地逃走。

        上一世死敌的视线牢牢罩住游衍，僵直的四肢动弹不得，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错开对方的视线都做不到。

        只有眼泪胆子大，敢于挑战宿敌的死亡视线，肆无忌惮地跌出眼眶，飞速掉落，生怕被吴承宇的视线捕捉。

        身体怕得不能动，头脑却与之相反，飞速运转，无数念头在游衍脑海里飞驰而过，随手抓住其中一条，拆开一看，竟是在怀疑吴承宇和他一样，也是重生。

        他上一世活得很是无趣，除了领命打虫子，就是一身笔挺军装，顶着一张严肃正经脸，坐在上将专属的科技感办公室内……看小说。

        后遗症这就来了。

        吴承宇冷着一张脸，不动如松地站在后门口，游衍已经开始计算双重生的概率是多少。

        吴承宇终于有所动作，在游衍头脑风暴即将算出双重生概率结果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在游衍身上。

        精神核立刻开启三倍速，心脏也跟着蹦得欢快。

        吴承宇突然俯下身，伴随“咚咚咚”的心跳声，温暖湿润的气息喷在游衍的耳廓上，一道平板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内容却和平板没有半点关系。

        “别害怕，我抱你出去。”

        眼见今晨梦中的断眉一点点靠近，以1080p高清晰度呈现在眼前，游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我自己能走。”

        吴承宇停顿了片刻，在即将触碰到游衍身体的前一刻收回手臂，重新站直身体，拧着眉头看向游衍，表情比刚才降了几度，泛着冷意，像是因游衍的拒绝在生气。

        这次游衍并没来得及关注吴承宇的反应，他震惊于方才哽咽中满含瑟缩和畏惧的声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如此娇软柔弱我见犹怜的嗓音，竟是出自他自己的口中。

        遇见大猛a，秒变娇软o？

        有吴承宇在，扮演omega再也不成问题？甚至还能时不时飙个演技？

        肌肉僵直，关节更是生了锈，游衍感觉自己还不如战场上被虫子重创后，在做复健的普通士兵。

        他两只手肘撑着墙壁，后背靠着墙面，几乎是用蹭的，把身体蹭了起来。正准备往前迈步，后知后觉发现两条腿因血液循环不畅而麻痹，突然动作导致血液流速猛增。本就不听使唤的身躯，叠加麻痹后针扎的疼痛，让他膝盖发软，险些摔落在地上。

        冷眼旁观的吴承宇突然伸手，双手环上游衍的细腰，稳住他的身体。

        体内的精神核突然不动了，游衍还没来得及问问他老人家是不是蹦累了，难以承受的剧痛突然在体内炸开，像是一锅热油中倒入一碗清水，炸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扭曲。

        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疼，哪里都特么疼！

        这疼痛太熟悉了。

        游衍一天经历两次，第一次在梦中，疼得虚无缥缈，这次真实疼在身上，游衍甚至以为吴承宇这个开膛手又剥了一次他的精神核。

        游衍做了上一世最后一刻没完成的动作，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头看向小腹。

        预想中血流成河的场面并未出现。与身上破烂衬衫相反，游衍的小腹平坦光洁，看不见丁点伤口。

        抽筋剥皮般的剧烈疼痛吞噬了游衍的意识，他陷进黑暗。

        就算陷入昏迷，剧痛仍然对游衍紧追不舍，仿佛吴承宇又握着他那把该死的短刀，割破他的皮肤，剖开他的身体，从身体深处挖出他的精神核。

        游衍在一片“啾啁”的鸟鸣声中醒来，微风拂面，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青草香。

        抽鼻子仔细嗅去，那缕有点熟悉的味道又消失不见了。

        感官逐渐回归身体，暑气未退，室内并未开冷气，游衍本就长衣长裤，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毯，捂出一身的汗。王鑫徒手撕破的衬衫更是黏腻在身上，让游衍恨不得立刻起身冲个凉水澡。

        燥热的屋内，唯一的清凉来自半敞开的窗户偶尔吹进来的几缕清风。游衍侧了侧头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象告知他仍然在学校。

        掀开身上的薄毯，酸软着两条腿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入眼的是空无一人的室外网球场，并没有草地，也不知刚才好闻的青草香从哪里飘过来的。

        “同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游衍循声回头，是一名身着白大褂的beta，五官柔和，表情和善。

        “除了累，没有其他的不适。”游衍转过身扫了眼房间环境，大概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医务室，你的同学送你过来的，还好醒了，不然我都打算叫救护车了，”校医看起来是心有余悸，“毕竟医务室条件有限，耽误治疗就不好了。”

        “嗯，我没事，谢谢您，”被汗打湿的刘海一缕一缕的垂下来，挡住了游衍的视线，其中几缕有些扎眼，游衍并没理会，甚至低了低脑袋，让眼睛藏得更深，“请问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校医语气平静，“最好还是再休息一下，送你来的同学也说课间会过来，不如让他送你回教室。”

        ……快跑！

        游衍故作镇定跟校医道别，脚下却一刻不停，不顾零碎破烂的上衣，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医务室，还好校医叫住他，把他穿过来的外套递给他。

        接过外套，游衍在被风纪委员抓住和穿上吴承宇外套两个选项之间难以选择，直到瞥见风纪主任的身影，他才勉强套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并没有理会别在外套左胸口的小巧金属制名签。

        游衍没回教室，而是转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一处监控死角。

        他眯着眼睛，嘴里叼根没点燃的烟，完全不在乎形象地蹲在地上，与平日呈现在同学们面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手握打火机，尝试了几次，却迟迟点不着火。

        游衍气恼地吐掉香烟，将防风打火机甩在地上，“什么破打火机，一点不防风！”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来，轻柔和缓，力道小的连厚重一点的树叶都吹不动。

        游衍盯着眼前那颗不动如山的阔叶树，又看了眼垂耷在膝盖依然抖个不停的手，自嘲地笑出声。

        “操啊……”

        兜里的手机震好几遍了，锲而不舍，精神可嘉，没心情接电话的游衍想给这人颁个执着奖。

        他伸手在衣兜里掏了半天，才想起来手机揣在裤兜里，这衣服是杀身仇人的，他没敢搁手机。

        没力气站起身，游衍干脆坐下来，伸直一条腿，总算艰难地够出手机。

        “喂……”游衍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电话里面的人没察觉出游衍的异常，兴奋得恨不能直接通过手机信号穿越到游衍身边。

        “我找到你说的吴承宇了！”

        “嗯，我也找到了。”手抖得厉害，游衍把电话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你说巧不巧？他刚好也在安……什么？你也找到了？”

        “没错，刚刚还来了个亲密无间零距离接触。”

        左手比右手还抖，为了躲吴承宇的逃跑，用掉了他在医务室攒的全部体力。

        游衍干脆点开扬声器，手机直接放在地上。

        “我草！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电话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噪音，听起来像是起身太急，把椅子带倒了。

        “没，他看起来……”游衍想了想，“应该不认识我。”

        “我草？”

        “你能不能换种植物？”

        游衍蹲累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也不嫌脏。

        “这……等我捋一下啊，”电话那头顿了顿，“吴承宇在昭皇六十……”

        游衍接道：“昭皇六十四年。”

        “没错，昭皇六十四年，也就是十年之后，会设下圈套，施展他奇特而又强大的精神力，剥离你体内的精神核，造成你极大的痛苦，留下不可磨灭的……”

        “这段能不能省略？”游衍短短一天之内已经重复两次这种痛苦，一点也不想再听别人再形容一遍。

        重生这件事，游衍只跟他从小玩到大最好的朋友，也就是电话那头的艾超说了。

        “啧，我这不是帮你分析么，”电话那头煞有介事，“你说这会不会是老天给你的机会，让你再跟他比一场？”

        通话经历了短暂的沉默，那头的人以为信号不好，扯嗓子喊了几声“喂”。

        “我听着呢。”游衍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

        艾超终于发现这人声音不太对，语气顿时变得严肃，“你怎么了？他真伤到你了？”

        “没，”游衍提高了点分贝，感觉喘气费劲又降了下来，“不过，也差不多了。”

        “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艾超急得不行。

        游衍简单复述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

        说者平静，听者焦急。

        “我让我叔叔请几天假，一起去接你！”艾超直接决定。

        游衍关掉扬声器，重新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才开口：“别一惊一乍的，仪仗队最近正忙，他又刚晋升队长，别轻易打扰他。”

        游衍身体向电话一侧倾斜，举着电话的那条胳膊撑在大腿上，多少能借点力。

        “我暂时没什么事，而且你也知道，就算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帝都，也待不了多久，还是要回到安城。”

        有大腿支撑果然能省点力气，至少手没那么抖了。

        “你当初到底多想不开？好好的alpha你不当，威风的皇家仪仗队你不进，非要变成omega去安城当人质！”

        艾超阴阳顿挫、掷地有声、语气激昂。如果是面对面，游衍的脸肯定已经被艾超的唾沫星子均匀覆盖，一滴不浪费那种。

        游衍庆幸两人是电话交流，“人质多难听，我这是游学。”

        对比艾超，他平静淡然的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游个狗屁！你学校那帮就知道装比的傻白甜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不就是皇帝老儿……”

        游衍迅速打断艾超，“上意不可测，别瞎特么胡诌。”

        “还有，安城实验中学虽然是皇家出资成立，却是面对安城所有人民招生，不在意性别，更不会考虑出身，旨在培养出优秀的学生、坚强的战士，为帝国源源不断输送人才，为人民……”

        “大哥，咱能不念新闻稿吗？你当我不知道安城每个年级一班的外号都是皇室贵族人质班？”艾超说。

        “他们背后都这么称呼安城实验一班？”游衍不懂就问。

        “别打岔，”艾超说回正题，“你要是想通了，我这边马上帮你把性别改过来，就说系统卡bug，检验结果出错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腿被胳膊拄麻了，游衍换了只手举电话，手肘也换条大腿撑。

        “然后继续检测，被发现精神力阈值很高，顺利进入别人梦寐以求的皇家仪仗队。”

        “分队长的位置上混两年，领圣命去围剿虫子，结果险些被反围剿，变态的能力暴露，以一敌百，成为国民英雄。”

        “军阶从一道杠坐云霄飞车直奔五颗星，在上将位置上替皇帝和当局背七年穷兵黩武的大黑锅，成长为杀人如麻的机甲军首领。”

        “还要每月固定去地下基地当实验小白鼠。”

        “以消灭叛军首领为条件换取自由，最终被反杀，潦草结束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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