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逻辑和对错

赵元葆端详着吴建国，问：“怎么样，身体彻底康复了？”
    吴建国：“嗯，全好了。谢谢赵叔！”
    赵元葆望着吴建国，不停地点着头，问：“和外国人打架与中国人打架，有什么不同吗？”
    吴建国稍愣，大约没想到赵元葆会问出这个怪问题，便答道：“外国人的拳头是黑的，打在身上是紫的。”
    赵元葆微微一笑，“这件事，放在我们厂里的话，你就会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江州宾馆应该给你送锦旗了吧？”
    这句话，让大半年前发生的已经有些远去的事件，一下像电影蒙太奇一样，所有的瞬间都镜头一样在眼前迭现，特别是何茜茜的跳楼，噩梦一样地扑过来。吴建国深深叹了口气，说：“宾馆补偿了我几万块钱。”
    赵元葆微微点头，道：“那还说得过去。”善于察言观色的销售专家，明显感觉吴建国不喜欢这个话题，于是随口道：“来，喝茶。”
    吴建国点点头，端起杯，小口撮了点茶，然后将茶杯正端在手上，一时无语。赵元葆也不用闲话扰他，缓缓地抽口烟，慢慢地吐出，静静地等着。专找自己谈，而且不能让女儿丽天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事。
    吴建国郑重地把茶杯放下，搓着手，垂下头，鼓足勇气，低声道：“赵叔，  我犯错了，做了对不起丽天的事，丽天很生气，她不理我了。”
    赵元葆起身拿起水瓶，给吴建国杯中续了水，边续边道：“你——能跟我具体说说吗？”
    那是自然，来了，就是准备把所有都倒出来。但，人是奇怪的，当着妈妈，吴建国说不出来，但面对赵元葆、赵丽天的爸爸，他却能将那个不堪的晚上一泄而出。
    原来  ，以为那晚告诉赵丽天后，这件事，不会再让世界上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他严词要求任春梅替他保密后，他就以为此事再也不会被提起。
    但，今天，在偌大的林业机械厂这样特殊的环境里，那件难以启齿的事，必须通过自己的口，向另一个男人复述一遍。    
    行政楼下，军营式整齐排列的大车间，原本是安静的，此刻，不知哪个车间忽然传来轰轰隆隆低沉而撼人的声响，随着这声响，行政楼也微微抖晃起来。
    吴建国想尽量说细一点，能把那晚发生的所有都复述出来。
    但，那晚本来就是迷混玄幻如梦若魇的，因此，复述起来，吴建国极吃力，特别一些关键细节，不知所以，难以细表。
    直说到把赵丽天接到江边自己跳江而泳，上岸后向丽天检讨认错，丽天愤而自回，再也不理自己，自己精神上的无地自容和后悔。
    一根烟已经燃完。赵元葆自己换了一根，同时，将一根烟扔给吴建国，自己点了。吴建国将扔过来的烟拿在手中，并未去点。
    赵元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些日子，工作太忙了，没注意丽天情绪的波动……”
    赵元葆忽然回首，问吴建国：“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吴建国郑重地点点头：“你问。不管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你。”
    赵元葆微微颔首，“就是，那晚，在江州宾馆你和美国人发生这件事前，你和丽天，明确了男女朋友关系了吗？”
    吴建国一听，有些懵，不知如何回答。朋友关系是肯定的呀，我和她，一男一女，既是朋友，那肯定就是男女朋友。但，显然赵元葆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赵元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模糊，不好答，于是又问道：“这么说吧，你和丽天明确表示过你们是在谈恋爱、是恋人关系，有过恋人间一些亲密的身体交流吗？”
    吴建国立即回道：“这个没有。但，我们已经约好一起考大学。她在我心里——”
    赵元葆挥挥手，“现在不谈心里，我只问你，你们相处，有什么实质性的恋人关系的行为了吗？”
    吴建国挠头。
    赵元葆有些着急。“就是，你们在一起，有没有拥抱过，有没有亲过嘴，有没有——嗨，有没有说，你爱我呀我爱你呀……”
    吴建国明白了，忙说：“没没没  。我们——”吴建国努力地想着，和赵丽天在一起最亲密的动作是什么，边思边道：“我们——她曾经趴在我身上哭过，我抓过她的肩，另外，她，坐在我摩托车后，会抱住我……”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明确过恋人关系！”赵元葆总结道。
    吴建国立即道：“可是在我心里，她就是的呀，我想，在她心里，我也是！”
    赵元葆：“这只是你的感觉，但那层窗户纸，并没有捅破过，对吧？”
    吴建国点头。
    赵元葆长长吸了口气，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看吴建国，说了句“来，抽烟”。前面给吴建国的那支已经被掐得歪歪扭扭。然后，自己在吴建国对面坐下，认真地说：“小吴，我觉得，你今天跟我说的你犯的错，不是错。”
    吴建国愕然。
    赵元葆耐心解释道：“你听我说。第一，你在江州宾馆和那个美国美女接触之前，并没有和丽天明确恋人关系，无论逻辑上还是从道德上讲，你都有和别的女孩相好的权利。”
    赵元葆一字一句道，“这第二呢，小吴，江州宾馆那晚发生的事，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和异性有那样的接触，对吧？这个你不要回答我，我的眼睛是很毒的，一眼就能把人看出个大概来。
    你呢，在男女关系上，还是一张白纸，你浑然无知，青春萌动，又被人灌了酒，一时失控，也是正常的。
    中国讲柳下惠坐怀不乱，那柳下惠一定是个成年人，而且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才能怀中有女而不乱。如果他像你一样年轻，像你一样是张白纸，我肯定柳下惠当年也会乱的。
    所以，小吴，你不要过于指责自己，后悔那晚不该随那美国美女进入她的房间，后悔后来发生的一切。
    当然，让你不后悔，也不可能，因为，你和我家丽天，其实心里各自都把对方已经放在那个位置上了。所以你后悔，所以她生气，对吧？”
    “是啊是啊。”听到这儿，吴建国才有点缓过劲来。刚才，他被赵元葆的分析和观点弄蒙了，既吃惊更意外。
    赵元葆看了下手表，然后打开他办公桌后面的柜子，取出一瓶双篝大曲，打开，又取来两只玻璃杯，往里倒酒，边倒边说，“小吴，你还记得，你那次去我家，我跟你说，做生意和做事业的男人，都必须会喝酒的话吧？”
    吴建国点点头。这个话题，那天给他印象挺深，当时也想，以后要找机会适当地练练酒。但只是想，没有行动。
    “如果，你是一个能喝半斤白酒而不醉的人，那晚，那个洋妞就无法占你便宜，对吗？”
    吴建国使劲地点头。可不是嘛，红酒自己就已经抵制不住了，没想到安妮又上了威士忌，就全晕了。
    “你也不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跟她来了点‘彭嚓嚓’……”“彭嚓嚓”原是形容男女间跳交谊舞的，没想到赵元葆用在这个地方，意到语不破，既给人面子，又将事情点到。
    而吴建国觉得无地自容，是啊，如果当时处于清醒状态，是有力量抵制住安妮的。而当时，自己不仅失去了抵制能力，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居然与她响应阴阳碰撞，差点把人生的第一次给了她。
    “啪！”赵元葆重重地把一倒了双篝大曲的茶杯放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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