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元的诱惑

母子二人归家回院。
    安巧湘在前，吴建国在后。房门关着，安巧湘到了门前，却不推门，而是驻足，随后就回身，对吴建国说：“我去小店买点醋，家里醋用完了。”言罢就出去了。吴建国略感奇怪，总觉得妈妈行动不正常。
    等吴建国推开门  ，明白了。
    吴长命正在灶台那边抽着大前门烟，吞云吐雾，甚是享受。他们母子进了院居然都无察觉。显然，安巧湘闻到烟味了。而且，闻出是吴长命平时不抽的好烟的味道。
    吴建国真想对安巧湘说：“妈，我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吴长命一见建国，连忙把烟往身后藏，眼睛却看着外面，见没有安巧湘，才又憨笑着把烟见了天日。吴建国道：“爸，以后你就正常抽吧，不要瞒我妈，其实我妈知道你抽大前门的。”
    吴长命奇怪地：“不会吧，我一直瞒着她的。”
    吴建国不想和他分析细节，倒是忽然想到妈妈的提醒，于是说：“爸，我可认真地和你说，这好烟，你以后只能在家抽，不能出去抽，更不能把好烟送人抽。”
    吴长命：“怎么，你舍不得了。”
    吴建国：“不是，是不要让外人知道我做生意赚了钱，我们要低调。”
    吴长命似懂非懂地望着吴建国。
    吴建国又说：“这可是妈妈说的。”
    吴长命一听，连忙道：“哦哦，好的好的，我以后只在家抽。”
    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下，吴建国认真考虑将来。准备考大学？凭着这段时间积累的资金，考大学，目前是够用了。吴建国真的报了高考复习班。
    上课的头一天，夜里一回家，吴长命把一封信递给他。不用问，就知道是谁的。吴建国心跳忽然加快了，取过信，就回了自己的屋。
    赵丽天约他隔日老地方，五点五十。
    老地方就是九里街卖鹅处。而五点五十的时间安排，吴建国明白，这正好是她放学后到达的时间，自己这一去，晚七点开课的高考复习课基本就泡汤了。吴建国顾不了许多，正式复习课的第三天，就旷课，去见她的“小丽天”。
    赵丽天发型换了，两侧的羊角辫不见了，改成马尾巴，从“羊”变为“马”，让她平添了青春少女的美感，约十天不见，个头似乎也长了一些，略显高挑，胸，更春了点，冲吴建国笑时，居然略有羞意。这倒让吴建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赵丽天：“你带什么数学题了吗？”吴建国强于文，短于理，特别是数学，赵丽天虽才初二，数学上却可做他的老师。
    赵丽天说着扬扬头，脑后的“马尾巴”活蹦乱跳地拂起一片天。吴建国忽然有些后悔将高考报习班各种课程全都报了。
    “下次带给你吧。”吴建国这样答。
    “那，你一门心思考大学了？”
    “我——还没打定主意……”整天看书做习题上课，虽然才有两天的体验，但已经让喜欢东跑西闯的吴建国有些不太适应。知道，书是要读的，大学必须上的。但，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你觉得呢？”他问赵丽天。
    赵丽天将少女的细臂交叉到臀处，扭动着腰肢，“你想听我心里话吗？”
    “当然，这还要问。”
    “我觉得吧，考，还是要考的  ，但，最好，等我考大学时，你再考，我们同时，我们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
    赵丽天的回答让吴建国的心跳骤然加快。赵丽天亦将自己的身子扭了过去，给吴建国一个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后背影。这个背影正好嵌在夕阳里，让这个精灵式的背影虚幻幽变，影影绰绰，如诗如画……
    吴建国呼吸急促起来。和她一起考，就意味着还要等四年，那时，自己就是二十六岁，她正好十八。到那时，二十六岁的自己，还可以考大学吗？中国的政策，历来都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的……
    “哥，我——只是瞎想的，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左耳进右耳出……”赵丽天身子未动，还是背影给吴建国，只在夕阳投影的长影中，甜声道。
    吴建国立即道：“不，我答应你，四年后，我们一起考，考同一所大学！”
    赵丽天微微颤了一下婷身，万般柔情地叫了声：“哥！”
    还是背影。
    这时，若吴建国依照心灵的方向，上前去抱住这个娇小纤挺的玉体，那玉体就会没了骨头依偎在他阔宽的怀抱里，那一刹，毁灭宇宙的荷尔蒙就会燃烧起来，初吻就会水到渠成……
    但，此时的吴建国，不知被股什么力锁住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一起战栗着……
    “或许，和你当时只有十四岁，有关系吧，那时我若去抱你，会有犯罪感。”事后吴建国总结道。
    如此，吴建国的初吻，后来被个洋妞巧夺了去。
    而当时，也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夕阳说没就没了，黑幕从天空垂下来，路灯亮了，赵丽天说：“哥，我给你带了东西。”
    原来，赵丽天给吴建国买了一支派克钢笔和一套做数学习题必备的工具。工具被一闪烁着紫金色的绒布打底的精致盒子包裹着。这让吴建国既激动又自责。好久没见，自己居然是空手来的。下次见面，一定备礼。
    恰这备礼的欲望，触发了吴建国另一场生意。
    他想到了金项链。
    下次要送一根金项链给他的小丽天。小丽天那颀长的脖上戴串细密的金项链，一定迷人。
    但，金项链，只有华侨商店有得卖。
    必须美元，或外汇券才可能买。
    隐约听说，上海广东的黄牛，在炒美金，赚了不少。
    江州是有华侨商店的，高档的江州宾馆专门接待外宾。华侨商店就紧靠着。这显然是政府有关部门的一种刻意设计。
    吴建国那天生做生意的脑子迅速转开了。
    隔天，吴建国的身影就出现在江州宾馆门外。
    江州宾馆主楼是个九层建筑，袭用了北京现代宾馆建设的风格：有古味，屋顶四边都飞出角来。
    这里本是市政府招待所，环境特好，除主楼外，还有几幢小三层，貌似别墅。整个宾馆，绿化都做得极好，主楼虽有九层，容积率只有1.1%，有林间小道，有水榭石椅，有占地面积约一千平米的池塘。
    江州宾馆曾是专招待局级以上干部的招待所，有中央首长来，也是在这里下榻的。而那幢九层楼，是新建的，显然，是政府在改变它的功能时专建的。随着它成为涉外宾馆，政府又在另一风景名胜处建了招待所。内外有别。
    江州宾馆，成为外宾下榻的必选。是政府指定。外宾（含华侨）来到江州，是不可以入住普通宾馆的。普通宾馆没有“涉外”权，要住，只能住在江州宾馆。
    隔街看去，江州宾馆正厅大门有两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身着旗袍，在门口迎宾，对进出宾馆，均微笑微俯，彬彬有礼状，让一般未见过世面的人有种不敢近前感。
    吴建国发现，宾馆对面大树后、街道边，总有几个三十岁至五十岁的男子，电影里国民党特务一样，一边装作无所事事样，手拿报纸或书籍看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宾馆那头，见有外宾出来，立即有人悄悄而迅速地跟追过去。
    吴建国很快发现，这帮人有个潜规则，就是排队轮替，应该是谁先到的，那么第一个出来的外宾就由这个最先到的人跟过去。他若再回来，就会排到末尾去了。这和排在街边等客的三轮车夫是一模一样的，大家不抢，顺着来。
    可是跟追着外宾具体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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