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罗地网

“宁安。”

        百转千回过，何夏的表情愈发凝重。

        宁安却只是懵懵懂懂地瞧着她。

        “何小姐。”

        她抱着审慎的态度，质询式地喊了喊她的名字，最终是这一声让何夏下定了决心。

        “宁安，我接下来要说内容可能有些荒诞，但请你相信我。”

        她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宁安看着她恳切的表情，不禁也露出动容的神态。

        “好，我相信你。”

        又是一阵静默，何夏不由自主地先叹了一口气，才用一种破釜沉舟地语气，同她说起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故事。

        “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个失踪很久的朋友，而我这个朋友呢，是冯莺很介意的一个人。”

        她心思缜密，担忧宁安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在叙述里将神女的死亡改成失踪，借此为后续的陈述做一个在常人听来更可信的铺垫。

        “冯莺真的非常讨厌我那个朋友，既然冯莺已经见过你，她一定会行动的。我的意思是，她一定会要你死。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突兀，但请你相信我。”

        她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往宁安那挪了挪，想去握她的手。

        又担心她不信，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她彻底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却听宁安相当善解人意地与她说：“我明白何小姐的意思，你们是一个圈子的人，我总不能比你更了解冯小姐。但我还是觉得，冯小姐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真的对我做什么吧，毕竟我也并不是，您的朋友……”

        她会有这样的回应也在何夏的意料之中，而人在想要说服一个人相信自己的时候，情急之下，是很容易不顾一切拿出所有底牌的。

        “如果你和我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呢？宁安，你自己不是也说，你的记忆并不完整吗？”

        宁安一时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何夏也不确定她究竟是谁，甚至不确定世界上究竟是存在死而复生这种事的可能性高，还是存在两个人真能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事的可能性高。

        但对冯莺的警惕已经高过了她此时的疑惑，甚至她觉得，不论眼前这个人是谁，不论是真的有人可以死而复生，还是只是一个美妙的巧合，她都不能再让眼前这个人无端的送掉性命。

        她是个没什么力量的人，但她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或事。

        何夏强行维持着脑内高速的运转。

        “这里是蓝宅。”

        她喃喃自语一句，又问：“你刚说你没有见过蓝？”

        “这事跟蓝先生也有关系吗？”

        宁安捕捉到她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虽说这是她事先布好的局，但宁安仍旧如一个一无所知的局中人一样，循循善诱地带着何夏走入她设下的棋局。

        她手上的书已经滑落到沙发的脊缝中了。

        “何小姐，您那位失踪的朋友是不是因为和蓝先生有过点什么，才会招了冯小姐的眼。”

        何夏下意识就想说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但她急于让宁安相信自己，生怕她一不留神就陷入冯莺的圈套，所以她顺着宁安的思路答了是。

        毕竟嫉妒、情杀、包括就算出现的人只是和情敌模样类似也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决心，都是大部分人可以理解的狗血逻辑。

        “原来如此。”宁安恍然大悟，像是因为理解了这一切而由衷产生的感慨。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非常小心冯莺，这里有很多秘密，如果有人诱导你去任何地方你都不要去。然后这是我的电话，你先拿着，里面有个号码我加了星，是我的另一个号，要是有任何不对劲，你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我会立刻想办法来救你。”

        何夏处理问题的方式极其果断，甚至不等宁安拒绝，就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她手上。

        手机在这年头是个稀罕物，能买得起人非富即贵，而何夏既富且贵，所以她能这样也不足为奇。

        因为紧张，何夏一直在喝水。宁安眼看着她手上的那杯茶见了底，盘算着时间不早，未免节外生枝，她加快了同何夏沟通的进程。

        “可是，何小姐，我觉得你我都不能制止冯小姐，能制止冯小姐的人，应该只有这里的主人。”

        “他不会帮你的。”

        她下意识就打断宁安。

        何夏的紧张给了宁安很好的发挥空间，她甚至不像一个因为极其荒诞的原因致使生命即将遭受到威胁的蝼蚁，而更像一个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

        “何小姐，可能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觉得蓝先生会因为我长得像谁帮助我，我只是觉得，如果这里有很多秘密，而冯小姐不但知道这些秘密，还想利用这些秘密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行为，对先生来说是禁忌或者背叛吧。”

        何夏因为她的话脸上逐渐浮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后宁安发现，此时此刻，她眼里的泪意非常明显。

        “可是蓝看见你，会很危险的。”

        宁安歪头，以食指撑着腮，佯作不懂的样子。

        “我可能不了解蓝先生，但首先，我应该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其次，就算我是那个人，只要我对蓝先生没有威胁，我相信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蓝先生，是我们国家的圣人啊，圣人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她这句话点醒了何夏，是啊，蓝就算为了自己的人设，也不会杀死一个无辜的“少女”，即使这个少女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是曾经的神女，毕竟神女已经失去了开启神迹的资格，一个没有威胁的蝼蚁，有何可杀之处？

        这个推演符合何夏的逻辑。

        “我知道了。”她说，她把手托上她的手，给予着她一点微薄的温度。“你说的对，但你也要千万小心，一旦冯莺有动向，立刻给我打电话，就算只是响铃几声也可以。我收到了通知就会立刻去找蓝。如果你见到了蓝，他问任何关于你的事你都要说实话，包括我觉得你是我失踪的朋友这件事也可以如实告诉他。蓝这个人…这个人…”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时哽咽，竟又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她拍拍何夏的手。

        明明是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反而被她安慰了。

        何夏喟叹一声，又想，是啊，她已经死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就算曾有人被神眷顾被赐予新生，但也不会是她。她是神的“罪人”。

        哀伤再次写满了何夏的眼睛。

        她们一时相顾无言。

        林向瑜再回来时的脸色并不好，大抵是中间出现了什么岔子。

        宁安的猜测刚冒头，就听她同何小姐说：“电话一直打不通，不如我先写，就是到时候要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她的话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她们彼此又再客套几句，待到何夏告辞时，林向瑜执意要送她。

        应该是为了说些宁安不便听的话。

        何夏离开前依旧满是不安地回头看了宁安一眼，宁安于是微微对她颔首。

        示意她安心。

        但今天林向瑜来说注定是个不平淡的一天，这一夜，也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始终无法和家里取得联系，偏偏又是在这种节骨眼，她一时情急，无暇去想这会不会是环环相扣的阴谋，只一心担心外面的局势和家人的安危，因此最终做出了这么久以来最冲动的一个决定。

        她要见蓝。

        但她大抵是心里没底，于是决定带着宁安一起去找蓝，不过她寻了这宅子里好几个人佣人，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允诺说可以把她们带去见蓝。

        “我是这里的客人，难道连见主人的资格也没有吗？”

        “林三小姐。”

        此时她正对一个佣人发脾气，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宁安和她同时回头，只见那男人精瘦，一身黑色西装，看上去精明干练。

        “你好。”林向瑜对他印象不深，但隐约记得他是蓝身边的人。

        “三小姐要见蓝先生？”

        他的声音沉而冷，但话里的内容对她来说却实在诱人。

        她诚恳地点点头。

        “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没和蓝先生打过招呼，略显失礼。而且我也刚好有事想求一求先生。”

        她的礼貌中带了一丝谦和，男人却只是莞尔。

        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佣人们也都各自散去，林向瑜却很执着地追随着那个男人的脚步，男人看她跟上来，猛地转身：“我可以带你去见蓝先生，但是…”

        林向瑜知情识趣。

        “你放心，酬劳好说。”

        “那我就提前谢过三小姐了。”他说完，用眼神示意她们跟上，他一面把她们往更偏僻的地方带，一面和林向瑜说：“你不要和我离得太近，就当是在和你这个朋友闲逛，然后偷偷跟着我走就行了。”

        林向瑜只是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宁安还是安慰自己，即使眼见路越走越偏，心中惶惶，仍柔声道：“宁安，没关系的，蓝先生是个和善人。”

        宁安被她挽着胳膊，答了一个嗯字后便抬头去看那漫天璀璨星河，

        她偷偷拨通了何夏的电话。

        林向瑜当真孤勇，又或者她是大事当前紧张过度，一时不察，连陷入别人设下的陷阱也不自知。

        不像她陈宁安，明知前方是天罗地网，也要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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