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繁星

他们此次在城北的一个镇子上发放钱粮，这个地方算是遭灾比较严重的，放眼镇子上的田地，一片枯黄，颗粒无收。

        家家户户听闻有钱粮可领，天还不亮就站在发放东西的地方等着。祁愿看着来的人，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妇孺，衣着破旧，看着可怜极了。想他们在朝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遍地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公子小姐。

        籽荷皱着眉，怜悯道：“这些人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他们看天吃饭，若有天灾，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些农民了。”祁愿叹气道，关好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我们去准备吧，快开始了。”

        门口，虽然人很多，在许漪和祁愿的引导安抚下还算有秩序。领到东西的人双手小心的捧着，眼里闪烁着泪光，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能救命的东西。祁愿看着这些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自小在朝邺长大，生活也算是安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些贫苦人家。人间百态，大概就是眼前这样。

        “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突然从队伍中冲出一个男人，怀里抱了个脸色苍白的孩子。祁愿闻声，赶紧跑上前去查看。这孩子看着也就三岁左右，毫无生机，呼吸微弱。那男人急的快要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请求道：“求这位姑娘救，救救我儿子。”

        祁愿赶紧带男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边拨开人一边大喊：“郑国公，快让咱们随行的太医过来！”她拉着男子跑到郑国公面前，郑国公见状，赶紧让太医带着孩子进了驿站医治。

        祁愿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汗珠，小脸热的发红，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她很紧张那孩子，一直站在床边等太医诊治。

        这一切被梁望涔看到了，他的眼神不受控的一直落在屋里的祁愿身上。她刚才带着男子和孩子不管不顾的冲进来的样子，站在那里焦急等待的样子，都一点点溜进了梁望涔心里。她是那日狠心取人性命的祁愿，也是现在全心救人的祁愿。

        梁望涔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看着祁愿的眼神也跟着深沉几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祁愿？

        “李太医，这孩子怎么样？”祁愿看太医探了许久的脉搏还不说话，忍不住问了句。

        “回祁小姐，这孩子原本只是得了伤风，吃药静养便好，不过这病拖得有些久，连续发热这么些天，就算痊愈了，只怕也会有后遗症啊。”

        “先救这孩子要紧，您需要什么药，我派人去抓。”祁愿赶紧接着说。太医颔首，写了张药方交给祁愿，祁愿转身给了籽荷吩咐道：“你赶紧去城里抓药。”说完，人又出去帮着许漪维持秩序了。

        不知不觉的，太阳落下，换了月亮挂在天空，门口的熙攘终于慢慢恢复宁静，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祁愿坐在驿站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星空出神。今日的场景让她内心被触动了，大家都是百姓，有的人可以在朝邺安享荣华，有的人却只能委身乡野过苦日子，连孩子生了病都没办法治好。今日那孩子是正巧被她碰到了，她没碰到的又有多少，她不敢想。

        梁望涔沐浴完换了身衣服，想下楼吃点东西，却看到了孤身坐在门口的祁愿，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疲惫。梁望涔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漫天繁星，“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祁愿没转头，声音轻轻的：“时间还早，想看会星星再回去。”

        “嗯。”梁望涔的声音也是轻柔的，怕扰了身边人。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星星比朝邺的亮，比朝邺的清澈。”

        祁愿的声音轻似羽毛，拂过梁望涔的心，他扭头看着身边的人，今日的祁愿与他往日见到的都不同。祁愿没听到梁望涔说话，也扭过头来看着他。刹那间，四目相对。周遭一片安静惬意，晚风轻吹，吹起祁愿鬓边的几缕青丝。

        祁愿撞上梁望涔目光的一瞬有些愣，这眼神让她一时难以找到词语来形容，脉脉似水却又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意思。祁愿眨眨眼睛，轻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梁望涔凝视着祁愿，这好像是他头次见祁愿笑，脸颊上的一对梨涡儿随着她的笑容出现，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像极了天上的星星，干净又明亮。

        “你发什么呆呢？”祁愿看梁望涔盯着自己出神，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梁望涔这才回神，赶紧移开视线，舔舔唇道：“没什么。”

        半晌，梁望涔终于找到话可以继续聊下去，“对了，你今日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祁愿的眼神不自觉的暗了几分：“我看着那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梁望涔不懂她的意思，她再怎么说也是丞相的女儿，怎么会像今日那个贫苦的孩子。

        “我虽然是相府小姐，但也只是个私生女而已，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小时候家里是没人理会我的，不刁难我就不错了，若不是大哥关心，我恐怕都活不到今日了。”

        梁望涔听着祁愿若无其事的说出这句话，却控制不住的有些心疼她。他很难想象她小时候过的日子，一个小女孩在那偌大的相府里无依无靠，她能坚持到今日，只怕是吃了不少的苦。

        “但我感觉祁丞相还是顾着你的，让你去许夫子的讲学，又让你这次同我们一起出来。”梁望涔试探的问道，他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是想打探他们的关系，还是单纯的······关心她。

        祁愿苦笑一声，“他顾着我？精明如他，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祁家能多一个人在朝堂上说话，日后万一出什么事就可以直接牺牲我，保他们一家；另一方面是让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偏心我，从而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梁望涔有些听懵了，不禁道：“他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才不把我当祁家人，不过把我当个棋子，这些我都知道。”祁愿讽刺的说道。

        “那你还帮着他做事？”

        “我没有选择。”

        空中飞过一队迁徙的候鸟，叫声在这空荡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寂寥，祁愿抬头看过去，脸上是无奈。梁望涔深深望着祁愿，他感觉眼前这个女子的一生都像是要被人摆布的棋子，她的愿望也许就是能像天空中的鸟儿那般能随心所欲，能飞向想去的地方。

        祁愿，这名字好似她一生的追求，可造化弄人，她偏偏是不能随心所愿的人。

        “那，你为什么能有一身如此厉害的武功呢？”梁望涔小心的慢慢探问，这是他对她最好奇的事情。

        “那你又为什么不像传闻中那般是废人一个呢？”祁愿反问他，眼神中有些许的审视的意思。

        梁望涔一下子噎住，无话可说。

        祁愿挑眉，“既然你不想说，那也不要问我，我们就保持着这种心照不宣好了。”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褙子，垂眸看向梁望涔，“世子殿下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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