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普天之下众人皆知宴国国王以残暴著称于世，疑心颇重，朝中上下大臣将领都不会被他重用太久，由他统治下的士兵也不例外。

        走出将军府，京城大街小巷到处可见宴国的士兵和军马，辎重随处可见，还有被俘虏的楚国士卒，那些兵器、牲畜、闺秀美女，均是他们宴国士兵们的战利品，行为犹如奸宄。

        恒河沙数的肝髓流野的场面让人看着痛心疾首，若不是终日身在沙场之中，很难接受眼下惨绝人寰的景象，这次让全楚国的百姓也彻底领会到了战争的残酷。

        夏云遏曾经随父亲出征过几次，已经见惯了这种血雨腥风，此时看到这些虽早已不足为奇，但想到自己国破家亡，内心早已心酸不已。

        身旁的沈莲衣，一步步走过去她的眼睛里装满了悲痛与恐惧。

        以顺诛逆，灭亡，就要斩草除根！

        他们试图想要逃出京城，远离京城才能摆脱宴军对他们的追杀，他们小心翼翼地躲藏着，还要设法寻找出城的渠道，面对随处可见戒备森严的宴军，这谈何容易。

        快要进入戌时。

        墨汁一般的浓云黑压压汹涌翻腾而来，惊雷一声已过墙，万木偃仰枝索索，天空忽降暴风雨。

        已是秋雨梧桐叶落时。

        此时惊雷闪过，电闪雷鸣，定是一场狂风大雨。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风雨，人群顿时出现一片混乱。

        夏云遏拉着沈莲衣的手，凑近她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趁慌乱之时混出城门，一旦出了城门我们就会安全很多，因为短时间内他们定会在城内找搜查我们，定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出城。”

        面对沈莲衣一幅惊慌失措无所适从的样子，未经世事的沈莲衣像只受惊的小鸟一直跟随在夏云遏的身后。

        夏云遏将她拉到城墙的角落里，不由分说地从地面上挖上一把被雨水打湿了的褐色泥土，涂满她的脸上，以及身上。

        然后又将彼此的衣服用尽力气撕的恰到好处。他们随人们来到城门口。

        此时，狂风席卷大地。风雨交恶，宴国负责检查难民的士兵也没有了足够的耐性，放松很多警惕。

        经他简单的乔装打扮后他们犹如落魄的一介草民，混杂在被赶出城门的人群中，以足不被任何人觉晓。

        就这样辗转数日之后他们终于一路颠沛逃离京城，来到了郊外空前不见人家的山林之中。

        总算挣脱了京城的枷锁，来到深林之中，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大胆的呼吸了。

        连绵的秋雨一直下个不停。

        时值秋风秋雨，雨打梧桐，风吹残叶，更添了一些无尽的愁苦和哀思

        戌时，夜雨初歇。

        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悬挂当空。一阵风吹过，月光与树影摇曳着，树叶簌簌的飘落下来。

        他望着沈莲衣浑身被雨淋湿透了的样子，夏云遏心疼地将她揽如怀中。

        沈莲衣面色苍白，浑身被冻得发抖。模样让人见了不免顿生怜惜之情。

        时过境迁，她何时未曾受过如此磨难？

        此时此境，虽同是天涯沦落人，夏云遏还是对怀中的沈莲衣做出承诺：“此生我定不会负你。”

        进入深秋的季节，夜风有些刺骨，身上湿漉漉的仿佛像是可以结出冰来。

        两人趁着月色来到就近的一个山洞之中，因为平时附近住着人家，此处便不会生来禽畜与野兽。

        洞里除了一些像他们一样躲难躲雨的人遗留下来的杂物和干柴，再没有了什么。

        夏云遏将干柴收拢，拿来石头将其点燃。

        顿时山洞里亮堂了许多，刚开始看到如此景象沈莲衣无疑感到有些恐惧，看到有夏云遏守护身旁马上缓和了许多。

        他们将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篝火旁烘干。

        郊外野坐，云烟草木之中。两人相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惺惺相惜。

        他们都未曾想到曾经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颠覆的到了流落深山。

        还好，有相爱的人陪伴，对此已足矣！

        “莲衣……你后悔跟我一起逃亡天涯吗？”夏云遏轻声细语地问道。

        “我怎会后悔，正如你所说……我们要更好的活着，这终究就是属于我们的命运，此生也唯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沈莲衣回答道。

        听完她的话夏云遏又对她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今生我们就生死相依，等过段时间宴国统一了楚国，天下便会很快恢复太平，等那以后我们就找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草民布衣又未尝不会快乐。”

        “是啊……平平淡淡，再也不要涉及战争与朝政，远离那些内心不纯良之人，只有我们两个就已足够……”。

        多日来的的颠沛流离沈莲衣早已体力不支，加上精神上的沉痛打击，不知不觉中已有了困意。

        夏云遏见她已有倦意，便心疼地对她说道：“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我们这个地方天亮以前都会是安全的，你赶快睡一会儿吧，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你放心睡就是。”

        沈莲衣很快依偎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渐入梦境。

        干柴燃烧的声音“噼啪、噼啪”作响，旁边还有小虫子的低鸣声，雨滴穿石的声音，犹如一首悲壮的乐章萦绕于他的耳畔。

        虽然已经劳累伤神多日，此时的他却毫无睡意，望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身为男儿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上背负着太重的使命。

        不知多了多久，外面逐渐变亮了的明月皓光像极了一把刀透过山洞发出一缕刺目的白刃照在他的身上。

        夏云遏轻抚沈莲衣如瀑的长发，顿觉肩上责任繁重。

        人生死，是轮回。

        流离之后便是新生!

        黎明之后，便是他们人生新的开始，他们要依靠自己去生存下去。

        雨过天晴。

        晨曦的光照耀进来，带着芳草地气息。

        一股撩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沈莲衣被这香味儿唤醒，揉了揉睡眼惺惺的眼睛。

        身旁的篝火依旧好好地燃烧着，她的身上披着夏云遏的衣服，衣服是被清洗过的，虽然已经被火烘干却依旧存着淡淡的体香。

        火苗烘烤着一只用树枝串起来的野鸡，看色泽已经熟透了八分。

        只是此时，洞里却不见了夏云遏的身影，看眼前的情景，沈莲衣知道夏云遏应该不会走远。

        他一定是一夜未眠地延续着篝火，然后给她洗净了衣服用心地去烘干，还一大早出去寻觅了这么丰盛的早餐，只是，此时他会出去干了什么

        正在猜想之时，夏云遏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身上扛着一堆半干的木柴，还有用衣服包着的一包东西。

        他看到沈莲衣醒来，将肩上的木柴放下，然后打开包裹。

        “莲衣你看这是我在附近的山上采摘下的果子，看样子一定很好吃吧，你赶快尝尝”。

        说着就朝她的嘴边递了过去。

        她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这样的情景之前也曾有过，每当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夏云遏总会有办法给自己惊喜，有时是一块自己从未吃过的糖果，有时是夏府独有的蜜饯。而此时这看着尚未完全成熟的野果，沈莲衣明白，那种日子已成过完，现已今非昔比。

        她希望这种相濡以沫的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虽苦却有感动和幸福。

        沈莲衣接过他递过来的果子问道：“你不是说天亮以后这里就不安全了吗，为什么又找了这么多的干柴回来，我们不是要赶紧赶路的吗？”

        夏云遏回答她说：“我天亮前去探了地形，这里四面都是山，山的那一边就是这次打仗的现场，附近的人家可能都早已经逃亡去了，我们暂时在这里歇息一下等养足了精神再走也不迟。”

        “可是”。

        沈莲衣还想在说些什么，看到夏云遏对她自信的微笑后欲言又止。

        “莲衣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就算付出我自己的性命也会让你好好的。”

        看到他一脸的信誓旦旦，让她有些心疼。

        “不我要我们都好好的。”

        “嗯过来赶快将这个美味给解决了，为了抓它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夏云遏拉起她的手，一边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烤熟了的野鸡拿下来，用力地取下一个焦黄的鸡大腿给她。

        两个人一起吃的津津有味，这要比起从前的锦衣玉食美味多了。

        因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多年来的锻炼也让他们的身体异于常人，虽是淋了秋雨，感染到了伤寒但这对他们来说没有大碍。稍加休息和调养不日便可恢复。

        简单的解决了温饱之后稍作休息，他们便重振精神准备下一段没有目的的行程

        夜月一天秋露，冷风万里江湖。

        白日秋高气爽，虽有阳光抚慰，秋风阵阵掠过她轻薄的羽衣还是略有冷寒之意。

        巫山云雨之后，外面芳草连天，翻过不算陡峭的山岭，已过午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热闹的街镇之中。

        因为平日里沈府对沈莲衣要求比较严格，因为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平时极少让其出门，就算夏云遏过来找她也只允许在沈府的后花园中习武练剑，所以对此沈莲衣并不知道此时所处的是什么地方。

        社稷巨变，市井看上去神色都很匆忙，面对这些形色匆匆的人们，他们不由的想不知道会不会也是有些跟他们是一样的处境。

        这一路上夏云遏始终都是拉着她的手不曾放开，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是里京城大概有一百五十公里的行程，也是楚国被众人熟知的景阳镇，父亲生前曾带我一起来过这里，这里经济相对比较发达，可想而知这里无疑现在也会成为宴国炙手可热的地盘。”夏云遏对身边茫然的沈莲衣说道。

        夏云遏望着眼前的景象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岁月徒转，苍海沧田，在江山的转和更迭中，之前的繁华景象早已岑寂。

        此时的他为楚国没有保卫好自己的国土而痛心。

        他们朝四下张望，想要从中发现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线索，可是人虽多，大多数的人都是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显然这是一些跟自己一样逃亡到这里的人。

        正在这时，一个花甲老翁只顾低头慌忙赶路，当头便撞在了夏云遏的身上。随身的物品掉落了一地。

        夏云遏急忙弯下身来帮他捡起。

        将捡起来的东西递交给老翁，老翁非常客气地鞠躬向他道谢。

        听老翁的语气也不像是景阳镇的人，夏云遏看他老人家为人比较祥和，便对他问道：“老人家，请问人们为何如此慌忙地赶路？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少侠你是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不远千里往京城赶来，只因听闻楚国被宴国攻打，楚国国王驾崩的消息之后，一些土匪山贼趁机作乱，乘机敲诈勒索，逼得民户倾家荡产，更有甚者的人家卖儿卖女到处逃难。地方官府差役也只顾自身安危，最终也是百姓遭殃最重啊，无奈，听说离京城近一点儿会更安全，虽然如今已是宴国的天下，对于我们这些只为活命的阶层贫民，他们还不至于耐我们如何。”

        老翁满脸心酸地说着自己艰辛逃亡的缘由，让夏云遏与沈莲衣听后心酸之情不由升起。

        从夏云遏手中接过自己的东西，老翁又好心地对他们说道：“刚才听闻后方有宴国兵卒朝这边赶来，好多人都说是对难民进行抢掠，听口音你们也是外乡人吧，依我看你们也赶快随人们一起跑吧……。”

        说完，老翁又开始了他的逃亡坚程。

        望着老翁远去的背影，夏云遏喃喃自语，战争已经结束，宴国也如愿统一了楚国，现如今楚国上下任由宴国□□，这何时才可以真正天下太平？

        慌乱的人群中突然过来几个骑着骏马的士兵。

        “传宴国国王口谕，凡楚国之人均下跪领旨，如有不从者均格杀勿论。”

        其中骑马领头的一个人将马停在人群当中大声对落难的人们说道。

        “奉造作局，以平百姓怨气，收拾民心，即日起楚国上下均是宴国臣子，如今天下均属宴国，凡是家园已破者可在宴国国土之上随意重新治理家园，从今以后宴国实施重农抑商，奖励耕织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取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

        传口谕者，放眼看了看跪满街头的楚国人民，又接着说道：“你们还不赶快谢恩领旨，等下我等会将这告示贴于民间，好让你们领会我们宴国国王的龙恩浩荡。”

        …………

        “宴王龙恩浩荡，宴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阵阵的谢恩声中，几匹骏马疾驰而去，扬起缭绕的尘土飞扬……。

        随即，所有的人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终于不用在逃了……终于可以不用在逃了……”众人皆欢呼道。

        那是一种拨开云雾见日出的心情。

        虽然此时的人们都是一无所有，但是，至少不用在颠沛流离下去了。

        今后，也就意味着，在这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土地上凭着自己勤劳的双手，便可以平稳安定地度日了。

        夏云遏心想，接下来宴王定会在楚国各地培植党羽，巩固自己的江山社稷。

        这样，即是实起到了平息民怨，挽回人心的作用，童贯到了楚国前线后，如果不是迅速采取这一争取民心的措施，他要平定楚国起义，那是相当困难的。

        由此可见，宴王也是一个经略的治国佳才。

        经过再三考量，最终他们选在了这个物资富强，依山傍水的景阳镇驻足下去，但愿未来的日子可以阳和启蛰。

        如此国难当头，对于这些黎民百姓来说，天下是谁的并不重要，天高皇帝远，换做谁做皇帝谁当家跟自己都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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