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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两度春秋


很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王爷目光呆滞地盯着院中飞雪,今日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老何的嘴里提起“素锦”二字,他以为老何早就放下了,从不敢提,生怕扰了逝者安生,亦怕惊了生者心神。

  那年白衣银甲入西凉,一人一骑破千军带回了文晁唯一的儿子,可那位名为素锦的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儿却永远埋在那荒芜之地,自那以后,老何魂不守舍了好几年,玄甲军少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而王府从此就多了一个老喜欢围在世子身边的老管家。

  二人站在祠堂的正门前,谁也没有再先开口,坐看夜里霜飞雪,偶尔谈笑皆如梦中。

  ……

  岁月荏苒,若白驹过隙,一晃眼两度春秋。

  已然在牢里生活了两年的少年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再没有当年从燕北边塞回来时的瘦黑模样,每日规律的练功修行,加上还算不错的伙食将少年养得更加壮实,不过这样的地牢当中文毅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师父什么模样他就保持着什么模样,一身衣服破旧不堪,长发凌乱带着些许油光,活脱脱将自己弄成了犯人。

  其实以他世子的身份当不至于如此,只不过身为师父的张云楼乃是犯人,并没有这么多便利,他也不好的太过安逸,毕竟名义上而言还是被父王囚禁于此。

  文毅能理解父王将他囚在此地两年的用意,毕竟这些时日除了没有自由倒也是有吃有喝,红鸾和渊清两位丫头日复一日来给文毅和张云楼送饭,日子虽是枯燥了些,但还算充实。

  按照师父张云楼的要求,少年每日花三个时辰练刀,三个时辰读书,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听这位曾经的摄政王讲一讲他的一些理念和见识,一入夜,四个时辰以打坐替换修行,两年下来也算效果显著。

  今年冬至的一个傍晚,又到了文毅听张云楼讲那些过往江湖事的时辰,少年满心期待拿着今日红鸾姐妹二人送过来的酒菜坐到其身旁,“师父,今天打算给我说说啥故事?”

  不过两年时光,那位在这个地方呆了二十二年的男人有了很大的变化,前二十年他没有这般笑过,至少两年朝夕相处的日子下来,他那沧桑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时常出现的笑容。

  张云楼拿起酒坛灌下一口酒,很是无奈地说道:“老夫已经没什么可说与你听的了,能教的都教了,那些本不愿说的也架不住你小子三两天一顿好酒,今日之后,你可以不用留在这儿,只要每日按我说的方法修行,片刻也别松懈,再有十年,你也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听闻此言,文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师父,您确定我这般修行下去会成高手?两年前我就有了两段的实力,今天我也不过五段,难道修行真的这么难?以至于我如此用功都没有什么进境?”

  放下酒坛的张云楼看向了文毅,恍惚之间眼神有些空洞,“当年我修《方寸无间》此功时已有黄观之境,你这般未入四大造化境界便开始修行此功的应是第一人,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说起来你不该进步如此慢才是,老夫猜想应是你打坐时原本该进到第一气海的灵气全被第二气给海凝练吸收,于是便成了现在这般情况,此时位于你心脉的第二气海灵气浑厚,无人交手时若是全力施为或可与九段高手一战。”

  闻言少年沉默了起来,这本所谓上清派宗门秘传绝学的心法他修行了两年,的确有神奇之处,寻常人修行只能以体内的丹田作为气海去容纳吸收进体内的灵气,可此功简直是强行在人体开辟了第二个气海,也就是张云楼所言的心脉第二气海。

  若以师父的话来说,这两年修行的灵气皆被第二气海所吸收,故此才导致了体内丹田气海中的灵气稀薄,顿时心里生了一个疑问,“照师父这么说,我要是刻意隐藏实力,动手时只展现第一气海的灵气,别人则会以为我只有五段修为?”

  听到少年如此举一反三的言论,张云楼也有些惊讶,只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说道:“最好如此,天下高手何其多,与人打交道还是得靠脑子。”

  文毅轻声一笑,“如此……文毅明白了,还请师父为我保密,毕竟这王府内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您是什么人物想来不难查到,这两年断断续续有不少人来此打探我的情况,若是我这位世子真成了威胁,怕是有人会坐不住啊……”

  这位在牢中被关了二十余年的男人虽然与世隔绝多年,但曾为蜀中摄政王的他很能理解文毅的担忧,“老夫一身本事十之八九便教你了,若是搞不定你曾提起过的那些个什么义兄,以后可别说是老夫的弟子,丢不起那人。”

  少年愣了一下,恍惚之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师父您应是见过杨若风的,当初蜀川之战十三岁的若风大哥一战成名,貌似连您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言至于此,张云楼的脸色有些难看,当年蜀中之战他之所以会败给文晁,那位名为杨若风的少年算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纵横半生的张云楼至今也难以相信,为何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气魄,敢在双方近百万大军对垒时领着几千人马只身杀去蜀州腹地,直取王都,那一战,算是吃了轻敌的亏,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如是。

  今时今日想起,也难免无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输了便是输了,想到此,张云楼只能无奈地苦笑起来,“那小子的确有些魄力,没想到你也听过此事,正好可以引以为戒,将来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最好莫要轻敌!”

  少年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看向师父的目光竟有些不舍,他明白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也得认真去面对那属于自己的战场,“师父放心,你我师徒一场,纵然立场或有不同,但想来文毅不会令您失望,想想也算是缘分,以前听老何说起过,我出生那年恰逢燕蜀最后一战,应该就是您被抓到这儿的同一天。”

  文毅的话音刚落,张云楼刚提起酒坛的动作停在了半空,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你说什么?你出生那年是燕蜀最后一战?可是在西凉的落木城?”

  这两年来,文毅从不曾见师父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个男人总是谈笑风生似是什么也无法扰乱其心境,可此时怎会如此明显表现出来一丝慌乱呢?“没错,的确是落木城一战,听老何说当年蜀中名将宋瞻领三万兵马据城而守,与我燕军僵持数月,当年还是我便是出生在落木城。”

  张云楼眼里的惊愕渐渐消失,很快眼神变得深邃,也不知为何,此时的他没有再去看文毅,仿佛刻意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神情恍惚喝下两口酒,“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有师徒名分,若我不死,以后江湖相逢便是陌路人。”

  少年楞了愣神,刚入喉的酒竟失了几分滋味,很是费解地问道:“师父此言何意啊?就算你和我父王为敌这也并不代表文毅要与您……”

  神情暗淡的张云楼眼神冷厉地看向文毅,“你可知落木城之战因何而起?宋瞻乃我亲信部将,当年老夫栽到你父王手中之后,他趁着燕蜀两军交战的关头掳走了你父王以及玄甲军重要将领的亲眷,为的便是将我换出去,这样的行径本为天下人不耻,但他不了解你的父王,更不了解燕国,在你父王的眼中,亲眷的生死和家国安危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于是便有了落木城一战,那一战中,宋瞻杀红了眼,心知无力回天便下令将所有女眷坑杀,据说只有文晁唯一的儿子活了下来,那个孩子就是你,而那些被杀害的女眷中,你娘也就是当年的王后柳青虞也在期中,所以……老夫算是你半个杀母仇人,真是可笑啊……文晁竟还将你送来做我徒弟,这是打算让我亲手调教出取我首级之人吗?”

  说罢,张云楼的眼神越发迷离,若是他再年轻二十岁,今日文毅活不成,如他这样的男人定是不会让这个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仇人活下去,可二十年光景,改变的又何止一个人的心性?这世上最无奈的就是生老病死,岁月的打磨会让一个人逝去曾经的棱角,也会让一个人更加向往一些温暖的情结。

  譬如师徒之情?也许张云楼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是怎样的心情,但他实在无法对文毅动杀心,也就在这一刻这个一生都不输陪谁的男人才明白,原来他心里除了当年渝州城那一抹嫣然浅笑,还有一些东西是不愿意就此抹灭的。

  例如以师徒名义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待了两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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