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西维尔感受到背后的注视，不急不缓地走在国道上。

        直到确定爱德华的视线消失之后，才一转身迈进了森林深处，开始全速奔跑起来。

        福克斯的确是一个偏远的小镇，地广人稀。因此在小镇边陲处，路灯也立得少了许多，只有零星几个设在了国道两旁照明，更别提是在西维尔钻进的密林里了。

        这样郁郁葱葱的森林，即便是在万里晴空的白天，也会因为高大茂密的树木和顶上那庞大纠缠的树冠遮蔽了日光，只在山林里漏出几缕珍贵的金色阳光作为自然的点缀。阳光洒落之处生出了颜色艳丽的野花，依偎在粗壮的树干旁。

        这是极其美丽的山林景色，前提是在白天。

        到了夜晚，这样的场景便显得阴森可怖。这儿一切的声响都在黑暗中被放大，为月辉笼罩下深深浅浅的黑色阴影无端添了几笔恐怖的色彩。

        但好在，西维尔有着出色的夜视能力。

        此时，少女那一双黑亮澄澈的瞳孔已全然变了，在月色与星光的交织辉映下散发着幽幽蓝绿色的光。

        她的身姿矫健如虹，奔跑起来快得简直像是拂过山涧的一阵风。无数在夜晚沉眠的小兽们被她的细小动静惊醒，睁眼去看那惊扰安眠的声源，却只能寻到地上翻滚的小石子、枝头轻摇的树叶。

        高速奔跑使得西维尔散开的长发向后高高扬起，她发间的清香由此散开，让这一片山林之中的生灵们又得以嗅着这股香气重回甜美的梦乡。

        西维尔为了抄近路，选择了翻山而过，也因此山路走势崎岖，一路上的怪石嶙峋和张牙舞爪、肆意生长的拦路枝桠便无可避免。

        但她并没有试图闪避。

        遇见怪石，她便飞跃而起，一脚踏在石面上借力奔向更高处；遇见枝桠，那柔韧的枝条便被迫抚过她柔嫩的脸颊和纤细的身躯，树枝上细小锐利的刺却不能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半点红痕。

        她似是这片森林之中最为强悍的存在，连凶狠的狮熊都要避其锋芒。

        然而她奔跑的脚步却又是那样的轻柔，每一步都好似落在云上，即便是最软烂的泥地也不能留下她小巧的脚印。

        回家的路途远比想象得要近，当西维尔看见自家得房屋轮廓时，天上的圆月还留在原处，好像没有移动分毫。

        一从树木遮蔽的小路中走出，银白柔和的月光便照亮了西维尔眼前的一切，她的眸色也瞬间恢复了原样。

        她站立着，抬起右手，微张的五指伸入发间，简单打理了下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发丝。

        也就是在此时，她看到自己家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犹豫地徘徊。

        定睛看去，是个身材匀称精壮的男人，有着一头披肩的长发。

        西维尔向前走了两步，借助微弱的光线去看男人的脸庞，直到那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年脸颊显露出来她才确定那人影的确是雅各布。

        “杰克！”远远的，她就高举起手向少年挥动，声音高亢欢快，完全没有她平时说话那般柔声细语。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便立刻转过了身，向西维尔走来。

        直到站立在了西维尔面前，雅各布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嗨，西维尔，好巧啊。”

        “嗯？我想这不算很巧？”她抬手指向自家房子，“那是我家。”

        雅各布被话一揶，更显得羞涩了，低头尴尬地低笑了两声：“好吧好吧，确实不是巧合。是我问里尔的。我听她说，你今晚有事没去找她们，本来想问问你的事情急不急，如果很忙的话，我们下周末再去西雅图也可以……”

        说着说着，雅各布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赞同地皱眉：“你怎么从林子里出来？这么晚了，你不会进山了吧？这可不安全，西维尔，这里可是有野兽的。而你又是这么……可口。”

        “可口？”西维尔挑了挑眉，不是很理解这个形容。

        “没错，可口。瞧瞧你，又白又瘦，简直就是给猛兽送上门的美味外卖。”雅各布上下打量着女孩儿，挑剔一般捏了捏她的小臂，手感滑嫩柔软，这让他猛地收回了手，“咳咳，总之，你不应该在晚上一个人进山林。”

        “答应我，西维尔，这很危险。”褪去羞意之后，少年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西维尔，极其郑重地向她讨要一个承诺。

        尽管，这个承诺是出于对她自身安全的担忧。

        西维尔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这样充满着善意和关心的要求。她想解释什么，却又无法宣之于口，只能不大高兴地垂下眼睫，遮住她还没从高速奔跑中缓和下来的兴奋。

        “知道了……”少女悦耳的声线被刻意拉长，直钻得雅各布心里发痒。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四周环视了一圈，才重又看向西维尔。

        也正是这时，他发现西维尔的面颊上泛着非常漂亮的一层浅桃粉色，这使得她看起来和白天有着微妙的不同。

        冷白的皮肤因为透着血色而更加健康，青春洋溢。

        不仅如此，她的鬓角，仔细看去能发现微微反着晶莹的光，那是她流下的汗水。她的胸口起伏很快，但这处的异常雅各布并不敢多看，只扫了一眼就向下移走。

        再往下瞧去，她的身上还沾着几片树叶和不怎么完整的花瓣。

        “西维尔，”雅各布正色道：“你是不是刚碰见什么危险了，才跑掉？”

        说着，他就警惕地看向女孩儿身后的路，保护性地上前半步，用自己的影子将西维尔完全罩住，好像这样就能将她护在自己身下似的。

        他先前眼中的温柔神色已全数褪去，狭长的双眼微眯，浓眉紧张地靠近皱起，锋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别怕，我在这里。”

        “我会护着你。”

        西维尔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摆手示意，接着抖落森林在她身上留下的一切痕迹，有点心虚地说：“我只是在森林里跑了一会……风景很好，夜风吹着也很舒服。”

        雅各布闻言，低头凝视西维尔。

        就在西维尔越来越觉得别扭的时候，雅各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来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好姑娘。”

        “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的？”

        “窈窕淑女吧，”雅各布笑得露出了他那口整齐的白牙，“温柔又优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嘿！你是在说我不优雅吗？”西维尔拒绝接受这样的指控，威胁性地举起了拳头，“我可能不一定是温柔的淑女，但是我哪怕打起架来，也是最优雅的那一个！”

        “噗哈哈哈哈……”

        少年快要笑得直不起腰了，见西维尔真的要恼了，才投降般举起双手，“没错没错，你是最优雅的好姑娘。”

        “那么，请问优雅的安斯塔特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散散步吗？”

        西维尔抬头看了看月亮。

        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有像这样酣畅淋漓地在自然中奔跑过，好像一直以来所有的担忧都在风中吹散，吸血鬼的危机也顺利化解，就连对故土的眷恋和对族人的惦记都被暂时性地被挤到了心中最小的角落里，她在此刻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那是一种灵魂上的轻盈，让她摆脱了重重束缚，不论是圣女的职责、族里长老自小的严厉教导，还是对前路漫漫的无尽筹谋规划。

        此时此刻，她是自由的，像一匹无垠原野上啸月的孤狼。

        这样痛快的感觉让她的胸中涌起一股冲动，促使她在今晚去做一切能使她觉得快乐的事情。

        而现在，在这样静谧的月光下，在这样僻静的山林边，帅气的男孩儿笑得温温柔柔的，邀请她来一场无拘无束地漫步。

        西维尔想，她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好呀，”少女的答复轻快又爽朗，她笑着，笑容破碎了她平时的疏离和端庄，简直能从眼底一路甜到雅各布的心尖上。

        他感觉自己的腹腔里，所有的脏器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工作，因为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了心口——在那里，不知何时钻进了一只毛茸茸的雪兔，正在一下又一下轻轻撞着他的心房。

        他茫然地看着西维尔搭在他掌心里的那只手。

        就好像他刚才触碰到西维尔小臂时的触感一样，柔若无骨，光滑娇嫩，脆弱得好像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慌了神，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盯着自己掌心，呆愣出神。

        西维尔困惑地皱起了眉，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了呆。

        她只不过是看他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像答应与他共舞一曲一样做出了回应——这不是这里的正常社交礼仪吗？

        难不成，她做错动作了？

        西维尔试探着缩回了手，雅各布也随之回神，看到西维尔脸上的莫名，雅各布再一次羞红了脸。

        好在他的肤色很深，晚上看不分明。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不能让你太晚回家。”顶着一张热度飙升的脸，雅各布的声线却沉稳得像是在汇报小组作业。

        西维尔这才没再纠结社交礼仪的问题。

        两人便就这样，并肩而行，但谁也没有再做出什么肢体接触的动作。

        只不过，西维尔是担心自己再次出错，而雅各布，他在想什么，或许只有天上的明月、晚间的风，才能够知道。

        “咱们明天怎么去西雅图？坐火车？飞机？”

        “西雅图挺近的，开车就好。”

        “唔……那也行。”

        “要不，我来开？我的车最近改装得差不多了，是个特别结实的棒小伙，你会喜欢他的。”

        “杰克，你才十五岁吧，不行，不行，不能让你开车。”

        “哦，别这样，西维尔，我看不出来是十五岁的不是吗？而且我开车真的很稳，你相信我。”

        “……我还是不放心。”

        “我可以让你坐副驾驶。”

        “这不是坐哪里的问题……说起来，怎么你们都喜欢坐副驾啊？杰西卡他们也是，上次迈克说想出去野餐，杰西卡就抢着说要坐副驾……”

        “额……杰西卡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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