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丁香只余不悔泪

皇后娘娘的恩赐不要白不要，幸好我身子骨还算健全，从那一层层台阶上滚落下来，断了几根肋骨，还崴了手，正骨的时候怪痛的。

        但为了弄清楚，丁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定要忍下去。

        躺在床上的这几日，外面还发生了很重要的事，帝王独自遇上威猛的野虎，差点丧命于虎口，幸得明寿公主碰上，一箭刺穿野箭。

        帝王大加赞赏，问公主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公主却还是固执己见，希望能入朝为官，这事闹的挺大的，这还是公主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文武百官自然是有各自的看法，大多数人不赞同此事，有极少部分还是支持的，也算是比我一开始想的全员反对要好的很多。

        帝王尚且没有表态，只道回宫再道，这事儿到底成不成，还真没得说。

        宋望远对于这种事情倒是挺好奇的，也挺兴奋的，于是我就问他赞不赞同。

        “支持，我支持。”

        “为什么？”

        “男女之间的体型差距是会很大，女子甚至可能比较弱一些，但这并不影响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们同样出生于母亲的怀抱中，同样也是被娇养长大的。”

        “甚至有的女子可读诗书，可上战场建功立业，为什么非要把她们束缚在笼中？”

        “可能她们真的是倾国倾城，貌若天仙，但这也不一定是成为笼中鸟的理由，子矜。”他蹲下来看着我，态度十分认真，目光诚恳：“世间万物不一定拥有男女束缚，只要她们想，总会成功的。”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是的，我的母亲曾经也渴望着上战场，她也如愿过了，当年兵乱，父亲上阵杀敌不知所踪，母亲以女子之身撑起整个家，甚至能撑起门楣。”

        “母亲说，她可以的，她也会等，等父亲回来，等父亲夸她厉害抱着她说对不起，让她久等了。”

        “也不一定非只有男子才能成才。”

        宋望远啊，你知道你说的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吗？可他说的也没错呀……

        我看着他：“你真的，真的很……另类。”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你说的对啊……”

        养了几天病，我总算能下床了，但头还是包裹着纱布，听说是被撞了好几下，所以可能还是要休养一番。

        哦对了，陆瑶醒了，好像知道丁香把锅就给她了之后，稍微闹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丁香，宋望远有拗不过我，只好让我去了，丁香和陆瑶的侍女分别关押着，毕竟是官员夫人出事，还是一文一武的，戒备自然是森严的一些。

        皇后已经跟我提前说好了，守卫呢，也是确认了身份就放我进去，我进去的时候，丁香还嫩嫩的扒拉着窗外，房间里还挺黑的，那个窗口唯一开了那么一点点，透着光照进来。

        丁香见着我的时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丁香……”

        丁香离开视线低下头：“见过……见过夫人。”看上去还有些紧张。

        “夫人怎么就来了？从那么高的楼跌落下去，应该好好养病才对……”

        “我为什么跌落下去，你不是最清楚吗？”我打量着这个房间的构造，桌上的灰很多，烛台也是落了灰的，看来是一间杂物房，常年无人打扫。

        “夫，夫人……对，对呀，都是因为小秦夫人，她怎么那么狠心啊？！夫人您也是她的妹妹呀，她居然毫不留情的将你推下去。”

        “可能是恶人有恶报，自己居然也跌下去了！”

        “丁香，你真的不愿意说实话吗？”我大为失望，我自认待丁香向来不薄，也从未苛刻过下人，对她向来也算是推心置腹。

        她怎么可以……

        “丁香，丁香说的就是实话呀！”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本来是侧坐着的，立马就正跪起着爬过来：“为什么？为什么夫人会这么说？”

        “你敢发誓吗？你敢对天说，你绝对没有说谎吗？丁香，老天爷是看不惯说谎的。”

        “我，我……”丁香捂住脸：“我说了，夫人为什么这么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丁香，我虽然撞了头，但我不傻，也没有失忆，我看的分明，你把我推下去，就没有觉得愧疚过吗？”

        丁香目光带着恳求：“夫人怎么会那么想？我怎么会？我怎么敢？夫人待我这般真待，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是啊，你不会吗？农夫与蛇，这个故事又不是没有，而且这样的事情多的是，我只觉得失望。

        “丁香，你说出来，尚有一线生机。”

        “我……我……”

        “欺君之罪是大过，何况你动手的不止我，你还把陆瑶推了下莫，莫说将军府，丞相府会放过你吗？贵妃会放过你吗？那可是她的侄女。”

        “你还有家还，你还有你的弟妹，他们还那么小，你的弟弟尚在学堂，你的妹妹就要出嫁了，你真的舍得吗？”

        丁香抬起头来，原来她已经哭了：“夫人……我说出去，他们才真的会死……我已经跟他们断绝了关系，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我的弟妹了。”

        “你怎么舍得！”

        我实在不敢相信，丁香当初说她妹妹要出嫁的时候，那可是满心的欢喜高兴，说她弟弟的时候，要是有多么的开心和欣慰。

        “夫人……我对不住，我真的……对不起！”

        说着她给我磕头，像是要把头磕出血一样，一声比一声响：“丁香……对不住夫人！”

        “丁香，我会照顾他们的，你告诉我不行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冤屈吗？”

        “我……我不能！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奴婢，感谢夫人这些时日对奴婢的体谅宽容，奴婢狼心狗肺，对不住夫人的信任……”

        “奴婢今生负了夫人的信任，来日……不，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我就这么看着她，在我的印象里，丁香一直是一个很顽强纯真的小姑娘，每天笑嘻嘻的，我似乎没有看到过丁香崩溃的样子，不停的在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混，不停的在说。

        我俯视着她，丁香的背好像永远也直不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磕头，磕的头真的出血了，也还是没有停下来。

        “我真的对不起夫人……”

        “你好自为之。”

        我不想再看她，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劝说她，她不肯说，我怎么劝都没有用的，我其实应该知道的，但我还存着那么一丝侥幸，觉得如果她还念着那么一丝情谊的话，那就好了。

        可我忘了，早在她推我下去的时候，什么情谊都不该有的，要做事情，就要做绝。

        丁香真的做的太绝了，为了不连累家人，甚至还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其实我很想问她，会后悔吗？这几天午夜梦回，有愧疚过吗？

        但话到嘴边，我问不出口。

        宋望远见我出来了，问我怎么样，我摇头，问不出来的，皇后那边也收到了消息，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只是宽慰了我几句，继续处理这件事。

        陆瑶也找过我几回，但都被宋望远拒之门外，其实我很想问，明明我们都是一起滚下去的，怎么她活蹦乱跳，我却在回去之后又要躺在床上休息好几天？

        当我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丝毫进展的时候，传来了消息，丁香认了，认的不是我指使她的，也不是坚定的咬下陆瑶头上的锅，而是确确实实的说是她推的。

        她动手的理由是什么呢？是嫉妒……没错，和之前家宴中毒，替罪羊的理由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嫉妒的是两个。

        有了这个理由，加上凶手自己认罪，这件事情的进展很快就顺理成章起来了，就差直接盖章了。

        而丁香，很快就会被处死。

        毕竟谋杀的罪，可不是那么容易逃过的。

        没有什么好说的，丁香选的路，她总得走下去吧，或许这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皇后娘娘算不上慈悲，但也确实，丁香已经没有亲人，都已经断绝关系了。

        唯一让我意外的是，丁香在临死之前居然说要见我，我去的时候，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把钝刀，见我来了藏在身后。

        我没有靠近她，她见状立马说绝对不会伤我的，我问她拿着钝刀想要干什么，她没有回答，只说如果害怕就站远一点。

        “他们说，你要求要见我。”

        “是的，奴婢想了很久，至死都觉得对不起夫，不……小姐，”

        “后悔吗？”

        “小姐，奴婢都选了这条路，还会后悔吗？奴婢从来都不后悔，只是，总觉得让小姐受苦受累了。”

        “当初……其实见到小姐能过来，我还是高兴的，奴婢从来都不希望小姐受伤，可这个愿望总与我要做的背驰而行。”

        “奴婢的弟妹，奴婢其实也很想看他们成家，可惜，没有机会了。”

        我叹了口气：“你安顿好她们了吗？”

        “没有……也来不及了……”丁香跪着看着我：“奴婢这次，也不只是想和小姐叙旧，也是提个醒，有人想要杀小姐……”

        “是谁？！”

        她没有告诉我是谁，只是继续诉说着：“当时家宴，还有现在的事，就是想杀了小姐……”

        我大为震惊：“我那次中毒也是你们动的手？”

        “……是的。”丁香承认了：“是我，是我动的手，当时发现大小姐想那么做，那就干脆将计就计了。”

        “对不起……小姐，奴婢狼心狗肺！”

        “就这些了吗？”

        “对，奴婢不能再恩将仇报，也不能再厚颜无耻了。”

        我一阵心慌，不再看她，正要走的时候，却听见丁香好像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在小声提醒我：“灵若寺……姻缘……”

        “什么？”我回过头来，她却没有再说了。

        我回去了之后心总是慌，我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想害我，我是招惹了谁，又得罪了谁？

        我去看丁香没几日，就传来了消息，丁香自尽，死前没有留下什么话，就是在一个有些平常的夜晚，拿着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钝刀，自己划破了喉咙。

        她的死也只是让人觉得麻烦，这件事情就这么落幕了，她的死，为这件事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丁香，何苦呢？

        春猎结束了，有人没了命，有人满怀期待的，就怕自己壮志难酬，有的人受伤还要面临着更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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