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傻子

那年姚家房子动工，爷爷作为村里老人被请过去按照老人的经验看看房子各项配置。

        姚父姚母在门口招呼着宾客，言语里都是炫耀，女儿找了个好工作，才上班没多久就有余钱可以替家里修房，的确是高兴的事儿。

        爷爷在一次镇上赶集的路上遇见小雨，也是在家门口跑来跑去长大的小女孩儿，多少是有点关心的。

        那天遇到的姚泽雨是从药店出来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爷爷见状便叫住了她，谁知小闺女儿见着爷爷便落了泪。

        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她不想上班了，可是家里装修房子才装了半拉，不可能因为没钱停工的，更不可能叫爸妈和弟弟掏钱，现在烦得慌。

        爷爷虽然问了她缘由，可明显这丫头没说实话，眼神怯怯，言辞闪烁，只囫囵说工作太累，每天加班，身体有些吃不消。

        爷爷当时安慰了几句，回来路过要姚泽文家特地上门儿给姚家爸妈提了一嘴，大致意思是别把负担落在女儿一人身上，孩子也累，这工作干得不一定有别人想的那么风光。

        谁知姚父姚母可能是因为家境得到改善，人变得飘了，彼时花珥还在实习，挣点儿工资都保不住自己花的，花家人丁单薄，这在农村就是势弱的家庭。

        爷爷的好心，对方不仅没听进去，反而冷嘲热讽了一番，说爷爷是嫉妒他家，大孙子读书尽是费钱，毕了业还没给家里挣上钱，连院墙砖掉了都得老头儿自己补，哪像自家大动工，马上就焕然一新了。

        “我用得着嫉妒他们吗？”爷爷至今想来还愤愤不平，眼眶子也不知是熏的还是怎么了，微微泛着红，“我孙子要挣那么多钱干嘛，我一个老头花得了吗，我孙子这条命能从我手里活这么大，就算我花家的大福气了。”

        “我实在是心疼小雨这丫头，你不知道，你三四岁时候皮得要命，我叫你往东，你偏要往西，爷爷那会儿就看这小闺女儿天天带着弟弟该上学上学，该干嘛干嘛，那么点儿大的小女娃，乖得要命。”

        花珥剥好红薯递给老头儿，眯着眼问：“老头儿你们家养我花那么多钱，我现在一个月才给你一千五，你后悔过吗？”

        “得了，老陈家那头可紧着要你呢，我明儿给你捆起来送去。”爷爷岁数大了，软乎乎的红薯吃着也是天大的美味。

        “你可怜可怜我吧，我现在工资只够养你一个人！”花珥捏着半截儿红薯正要送嘴里，大门被人推开了，怨种兄弟俩又来了。

        讨债鬼这次明显气色好很多且心情极佳，走在他哥前面，穿着鼓鼓囊囊的白色极寒款羽绒服很是洋气，花珥瞥了一眼，七八千的大鹅，自己只在朋友圈刷到过，想都不敢想买。

        “爷爷，”任乐心跑到火盆跟前蹲下，直愣愣伸手就要去盆里捡栗子，花珥“啪”一下把他拍开，“烫死你。”

        “哎？小宝，怎么这么对人家？”爷爷说着就铲了几颗出来，散落在地上，“过五分钟再吃。”

        任乐心于是就蹲在地上看手表，一动不动地盯着，屁股都不带挪一下。

        他哥今儿穿着长款灰色修身羊绒大衣，怕他弄脏衣服，爷爷起身给拿了个高背椅子过来，“小任坐。”

        “谢谢爷爷。”

        任乐舟今天纯纯是被弟弟闹来的，讨债鬼晚饭没吃，一口都不吃，坐在桌上就念念有词：“吃我小宝的，吃我爷爷的。”

        “那是我的小宝，小宝的爷爷。”任乐舟没好气地纠正，“人跟你不熟。”

        “去就熟了。”弟弟不依不饶，“去，去我宝哥家。”

        “你妈的，我才是你哥，”任乐舟抄起手机想扔死他，最终只扔了个车钥匙，“去挑两样东西放车上去，蹭饭不空手，这是规矩。”

        任乐心想也没想去储藏室拿了条灰色lv围巾给爷爷，他给小宝选了个跳跳蛙玩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自己围着围巾，一路捏着青蛙玩具就来了。

        这会儿他蹲地上突然想起来带了礼物，这才把围巾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小心地帮爷爷围上，并且固执地说，“戴着，不许拿下来。”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青蛙，捻着发条递给花珥，“给。”

        “谢谢，”花珥收下来放地上摁着让玩具跑，青蛙一跳一跳地朝任大哥脚底跑过去，他俯下身把青蛙收到手里塞口袋了，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青蛙的动作，陡然让小宝心跳漏跳了一刻。

        花珥赶紧撇开头不去看，眼神都不知道该瞅哪儿，最后落到爷爷的围巾上面。

        谁家老头儿认识驴牌啊，傻呵呵的，他心想。

        他家老头儿摸摸围巾，又摸摸蹲地上的傻子，眼都笑弯了：“嗯，带的真舒服，上爷爷屋里拿吃的去。”

        傻子一听立马笑了，赶紧自个儿锁定目标进了屋子，有时候人在搜索食物时的直觉是非常神奇且精准的，几分钟而已，他真的抱了几袋儿饼干出来。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大圆饼和葱味饼，他却吃得津津有味，爷爷慈爱地看着他，这目光着实让另外俩人心里有点儿吃味儿。

        一个亲哥心想，妈的，老子白对你好了，好东西都喂狗了。

        一个假哥是吃醋了，明明是自个儿爷爷，怎么把人家当孙子了，可细想想，自个儿也不是花老头儿亲孙子，人家爱对谁好就对谁好，也没毛病。

        “哼，”花珥没好气地从凳子上下来，也埋头蹲火盆边，拨弄着柴火，“有钱孙子就喜欢得要命，我这没钱的没人喜欢。”

        “哟，这怎么还吃味儿了？”任乐舟拍拍腿，提示自己脚边那个傻狗，“走了，吃饱了就别打扰爷爷跟小宝了，回去睡觉。”

        “不走。”任乐心跟一个板栗皮杠上了，死命抠着，手口并用，“要睡你自己睡，不爱跟你睡。”

        “耶？”任乐舟心里跑的那个字儿绝对是“草”，随后说道：“那你在这儿打地铺。”

        “哦。”任乐心答应得很干脆。

        但是花珥可不同意，“不行，怎么能让他打地铺呢？还有，你不在，他一个人能行吗？”

        他想的是，万一这神经病夜里拿着根绳子把自己勒死了那还划不来。

        “行，怎么不行，他现在好得很。”任乐舟耸耸肩，貌似妥协地又说，“不然你让他睡你床，你还跟我回农场。”

        花珥细想想这么安排好像也没问题，于是回到自己房间把所有危险物品收拾干净才离开，傻子不洗澡，鞋子一蹬裤子一脱，光着两条白腿就笑嘻嘻钻被窝了。

        “爷爷，明天我们过来吃早饭。”任乐舟跟爷爷招呼了声，便拉着花珥走了。

        花珥跟在后面慢吞吞有点不自在，他凝视着任大哥的背影，心乱如麻，平生最纠结的恐怕就是近期在这个“既想又不想”的问题上，已经烦恼许多天。

        究竟是想什么，不想什么，他自己都羞于说出口，他踩着任乐舟的影子，哈出一团白汽儿，嘴巴一张一张地吞着影子边缘，感觉自己像个神兽饕餮。

        饕餮馋食，他馋男人，这科学吗？

        科学的。

        他就知道自己有点不对劲，现在把两个人放一块儿比，他是不会跟陆玉宝睡一张床了，大学室友也不行，范冰冰也不行，再说也睡不到。

        可是任乐舟行。

        但在不知道手机解锁密码之前，他同样不知道任乐舟到底行不行，现在大概是行了。

        假如手机密码真是自己生日的话。

        建立亲密关系的前提得是两个人都不对劲，也许他真的是随意设置的手机密码，再说人家是大老板，身边美女环绕，别的不谈，就一舟公司那罗雨都漂亮得不要不要的，他任乐舟能跟自己一样不对劲吗？

        “大哥。”花珥轻轻地在后头喊了一声，任乐舟听到后回过头来，“嗯？”

        “没什么，快点儿吧，有点冷。”花珥走上前拽着任乐舟的袖子，匆匆地往小院儿走。

        任乐舟弟兄俩是先过来小院儿的，所以门头灯事先亮着，这会儿他俩也奔着那点亮光走去，山坡有起伏，灯光有闪烁，心情有未知，花小宝觉得自己又不敢去了。

        “怎么了？冷啊？”任乐舟于是把手搭他肩上，“那走快点儿啊！”

        花珥又觉得肩膀发热，那手跟火炉子似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房子里，他正准备快快洗好澡进被窝，看见任乐舟在翻冰箱，就问他：“怎么啦，你要吃东西吗？”

        “啊，上回饺子不错。”任乐舟答，又指着穿一身棉毛衫棉毛裤跑出来的花珥说，“煮饺子我会，你睡去吧。”

        “你会个屁，”花小宝回房套了间起球的旧毛衣，不知道是哪家婶子织给他的，腿上依旧是贴身秋裤，光着脚趿着棉拖鞋来了厨房，看起来土掉渣又叫人窝心至极。

        等水开之后，十几个白白胖胖的饺子一股脑儿全下锅，他拿勺儿旋了一圈，叮嘱道，“我去穿个袜子，水开了加半碗水，一共要加3次水。”

        “行，那你穿好袜子过来捣个蒜。”任乐舟贴着他耳朵说，“吃饺子不就蒜，香味少一半。”

        花小宝的耳朵边子迅速染上胭脂色，他胳膊肘怼了把对方的腰，傲娇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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