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亡灵天罚

不止这些变化，顾徵周遭一朵朵雪莲还在不断盛放着，层层叠叠，散发着银色、冰蓝色光芒，璀璨耀眼。即便被上天的雷电风雨一举击垮，毁灭，又会在另一处重新生长出来，幽蓝色的清气升腾而起，在顾徵面前化做一块圆盾。

        圆盾后面，两个身影慢慢显露，化作一男一女，施施然落在地上。

        双脚落地，却依旧给人一种浮空之感，好像随时会消散而去。

        二人皆是一身华贵，男子身姿修长挺拔，轮廓俊郎，肌肤异常冷白，他长得和顾徵有两三分相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透着浑然天成的高贵之色，仿佛是骨血里自带的、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他抿着唇，另一只手揽着边上的娇柔女子。

        女子也是倾城容貌，身着一袭华贵宫装，裙摆衣袖上全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金丝线勾边，蛾眉间还点着一抹妖艳的朱砂，双眼含笑，直让看见她的人，都仿佛置身于烂漫花海之中，她浅浅笑着，靠在男子繁复精致的太子朝服上，显得矜贵又不失娇俏。

        居然是死了三十年的前皇太子殿下和前皇太子妃，雪莲花在他们脚下铺就一条地毯。城墙之上无数人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莫书幼整个人都呆住了，边上坐在轮椅上的南汇六皇子见到母亲，泪水几乎是决堤而下。

        “你，”前皇太子殿下简澹对在场人恍若未觉，只是定定盯着顾徵看，抿了抿嘴，缓缓道，“很不错。”

        “如果姓简，就更好了……”

        前皇太子妃郁华纤指伸到简澹的唇畔，打断了他的话，简澹也不恼，反而满眼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她。只听前皇太子妃轻声道：“孩子，我们助你一臂之力，你若活着，如果能看见我的儿子们，麻烦你转告他们，娘亲很爱他们。”

        城墙上的莫书幼死死扒住石块，死死地盯着这镜花水月一般的场景，泪如雨下，他边上的西陵六皇子也是一样。

        “我们帮你顶住天罚，地下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好。”感觉一阵山崩地裂，顾徵无法分神，再度施法，持续压迫地面，浑身解数地禁锢着地下那条翻身的地龙。

        前皇太子妃和前皇太子两人，好像除了顾徵，根本看不见其他人，顾徵一语落后，他们寸寸化作粉末银辉，直扑前去，替顾徵解决了数万条扭曲的闪电，这样强大的力量，怕是能直接移平一座山头。

        “不要！”城墙上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莫书幼瘫倒在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与亲生父母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就这么消失了。

        在接下来，是死去的曾老将军、是澄水先生、是明远侯，祖祖辈辈守护着这片的英灵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皆是围绕在顾徵身边，毫无畏惧地选择了与天相抗。

        是啊，头顶是不公的天，身体里是贪婪的道，一个个英灵化为尘土碎渣散去，他眼眸中充斥着冷漠与凉薄，顾徵最后一次按压下力量，一声号令后，他身后七百将士附身牌位，直接镇压住了还想反抗的大地，他们最后的心愿，依旧是守护这驱逐过他们的片故土。

        地动变小了一点，但并没有结束！

        雷声与霹雳交织撞在天地之间，像是在嘲笑他们蠢不可及，讥讽他们自不量力，斥责他们与天作对！

        霎时间！几乎是顷刻！雪莲花虚影完全散去，顾徵猛然睁开双眼，墨色的瞳仁陡然晕染开血红色，疯狂涌起殷红色的漩涡触目惊心！

        令人毛骨悚然。

        他用行动回应着天的无知！是啊，人就是这样的悲哀！宁愿为自己的执念豁出一切！

        可，那又怎样？为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可以？！

        身后的城墙上，那么多想要守护的人，十年过去，我心不曾变过！

        我又凭什么认输？！

        白泽神剑在头顶铮铮作响，就算为了那一个个彻夜难眠的夜，就算为了一个个拼劲全力走到我面前的他们，就算为了苟活到现在的我自己！

        我也不能输！

        无数力量汇聚在顾徵的手上随心而动，一念千里！

        地又开始晃动，顾徵这一掌压下，可怕的力道甚至超过了头顶的动静，插着牌位的坟墓土丘上灵魂之力星宿一般连接成图，再加上他手中的灿若星河的浩然力量，碾压一般，在大地上刻成法阵，轰然一声巨响打入地底，触及底地心，深埋其下，如同七百颗巨型铁钉，死死制衡住深处的剧烈暴动，碾压一般撼动整片空间！

        像是结结实实扇了天与地一巴掌，而后又狠狠给了它们一拳！

        天地都在震！

        仓惶急促地像输了比试的人从地上狼狈爬起！

        打蒙了！

        璀璨辉煌地让人无法直视，众人勉强睁着眼，死死抓住城墙，只觉得自己快被掀飞出去，整个人都撕裂成两半！

        地下仿佛传来巨龙的嘶吼之声，它痛苦地被扼住了喉咙，翻滚着挣扎着。

        毫无疑问，顾徵这一次触及到了地动的根本，在他的控制下，地动弱了下去，几乎再掀不起波浪！

        揍服帖了！

        他周身空空荡荡，除了尘土，就是尘土。

        很狂妄、很嚣张！

        如何能够容忍人力凌驾于天意之上？

        即便是驱使天道，以其矛攻其盾！

        地动的停息完全触怒了天，它再度降下雷火，轰炸在顾徵的身上，天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起的，顾徵整个人都被砸进了深坑，像是陨石坠落撞出来似的。

        城楼上的众人根本无法想象最中间的顾徵要怎样苦苦支撑！

        但顾徵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鲜血淋漓地从坑底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爬起，抬头望天，还是那句话，天不让他插手地动，他偏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就用这吮吸着他生命之力的天道！

        两行血从少年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弧线完美。

        不是血泪，只是单纯的血。

        顾徵脸上那两道血色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他只祭拜亡灵，却从不祭拜天地，双瞳中深不可测的情绪，杂糅着世间一切的情感，像是混沌初开时涌动的混乱，是众人读不懂的复杂。

        真的能有人，与天争？

        亲眼见了这一幕幕会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已然被颠覆三观的简琮攥紧手指，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顾徵在坑内像一棵压不弯的草叶，与天相比他是何等的渺小？比蚂蚁的力量还要薄弱上万倍，可他就站在那里抗衡着，释放着不屈的意志，清醒地可怕，绝不后退一步。

        不知这是第多少次，天之怒意被顾徵硬生生扛了下，他身上的伤口无数，血都快流干了。

        众人揪心，感受着刺骨之痛，却无可奈何这一切。

        看似没有赢的希望，顾徵却明白其间的弯弯绕绕。毫无征兆的，他低低笑了起来，肆意大胆，像是在讥讽老天爷的无能，脸上两道血痕触目惊心。

        老天爷啊老天爷，顾徵低低笑了起来。

        我顾徵生于顾府，却自小挣扎在生死边缘，厄运缠身，从未受你上天半分偏宠，我要做什么干你何事？！

        你说不许就不许？！

        人间悲剧我尽看全！世间冷暖我全尝遍！

        凭什么要遵守你的规矩？！像棋子一样仍你摆弄？！

        我不是你手下的棋子，不会顺从你安排的四四方方的路线行进，接受灾难，顺从死亡，保持沉默，不懂反抗！

        顾徵此刻完全是一个血人。

        下一秒，他低着的头再度抬起，眉目间戾气不减分毫，他手中，就连白泽的剑身都已经布满裂纹，快要破碎了。

        那又怎样？！今天就算是赤手空拳，我也要把你抗下！

        他毫不犹豫地抛开白泽，手心再度爆发起璀璨白光，刺眼夺目的，仿佛是这阴暗世间里唯一的透亮。

        也就在这一刻，天仿佛终于畏惧了顾徵的决绝，肆虐翻涌的狂风乌云瞬间收回，像是被少年狠戾韧性与逆天傲骨直接吓退！

        顾徵做到了！

        一切顷刻间归于平静，天奈不是何不了他，而是天主动放弃了！

        放弃了和这具傲骨一对一正面撞上，地动停了就停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大碍。顾徵最后总要死的，而且此一战之后，千疮百孔的他又怎么能再承受得起天道的破坏力量？！

        他活不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头顶阴暗尽散，阳光破晓落在东门的一地狼藉上。

        不知从哪飞来几只白鹤，在城墙之上盘旋了几圈，继而远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结束了！

        灾难停了，顾徵未陨！

        城楼上，拐角处，阴影里，走出了数百人，尤其是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冲下城墙的顾家人，所有人都围拢过来，静静地看着狂轰乱炸出的深坑里，拄着剑单膝跪地的少年，谁都不敢靠近半分。

        没人敢！

        在他们眼里，与天对抗的顾徵，已经肩比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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