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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不恨不原谅


天亮之后。

        南佐带着顾长惟赶到的时,就看见自家主子默默地坐在边上,一语不发。

        修宴站在他身边,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而其他人好像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惨样,浑身带血,缠满绷带。

        他好像猜到主子做了什么,呔,最坏的可能性也就是顾徵亲自出手了。

        毕竟他的杰作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他一个人,就是一整个拆迁队。

        还能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么?

        多亏他溜得快,南佐眨巴眨巴眼,走到顾徵边上,“主子。”

        顾徵点了点头,继续保持沉默。

        四周的人都像看鬼一样看着这主仆三人,百来号杀手,带着以万计数的箭羽,这人竟然单凭一己之力,不仅没让人扎成筛子,还反杀全员。

        再看他昨晚待过的林子,那哪是林子,应该是伐木场、碎镜坊、射靶场、斗兽笼的结合体。地上密密麻麻除了人,甚至还有被打下来的飞鸟,羽毛都被抽烂了,可见出手之人有多狠绝。再看那些杀手死前的惨样,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东西,双瞳睁的可怖,有的尸首分离,一半挂在拦腰折断的树上,一半卡进石头缝里拔都拔不出来,有的颅顶上赫然一个圆洞,混着脑浆和鲜血流了一地,还有的头骨被大力撞在树上完全粉碎,浑身的骨骼都极其诡异地扭曲着。

        残忍非常。

        奚斯年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他被树砸了一下,又撞碎这么大一个石堆,昏迷前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要全军覆没了,没想到,众人还都活着,那边惊鹊还在给顾衍之包扎伤口。

        顾徵边上则多了一个人,他猜那应该是岳父岳母口中的修宴。

        奇人修宴。

        他问了惊鹊后面发生的事,惊鹊直说是修宴赶到,救下了他们。

        顾徵当时用的冰弹珠,仿佛蒸发似的消失不见。

        也只可能是这样,你总不能指望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力挽狂澜吧。

        奚斯年也是这么和顾长惟说的。

        而顾长惟在见识过修宴手段之前,已经被南佐震撼了一把。

        尤其是南佐的轻功,以至于此刻再见到“修宴”的壮举,还算能正常接受,比如说吧,南佐一跃三丈高,老鹰捉小鸡似的,毫不费力就从一群山匪间揪出了最里面的头儿;南佐一步就是十几米开外,看起来玩一样,而他们死活就追不上,速度、耐力……任何的一切都被南佐秒成了渣渣,完全是单方面的吊打。

        这两个侍卫,个个都不对劲,都不像人。

        除了他们的废物主子。

        也不知道非在一棵树上吊死有什么好的?

        顾长惟的军营邀请,他不香吗?

        顾徵可没心思应付这些人善或不善的打量,他一门心思都浸泡在盐湖里,思绪飘远,其实,他没把那只雪蟹当作天赐之物,也不相信什么动物成精来还恩之类的戏本。

        他当时饿得很,饥不择食,等不到雪水烧开再洗净。

        而且那蟹肉腥且黄少,不甜而略涩,他生的火大又忒猛,汁水都烤进木灰里了。

        还是时机问题,他当时便是嗦着食指上的脏,也觉得鲜美异常。

        可惜他不爱吃生的东西,哪怕是加了作料,淋上热油也不行。

        所有入口的都要熟的不能再熟,不然即便他饿死也不要碰。

        要吃熟的!

        在他少到可怜的信条里,最后一条禁忌。

        之后一波波以刺杀为目的的虾兵蟹将还是不少,但他再也没遇见过盐湖、死人和螃蟹凑齐的情况。

        顾徵知道——

        雪与蟹,本就是不共存的。

        顾徵停下发散,他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拉住南佐的胳膊,一脸郑重。

        什么情况?南佐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疑惑。

        只见顾徵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血迹,“怎么包伤口?”

        白衣上星星点点,全是干了的血迹。

        啊?原来不是顾徵杀人时不小心溅到的。

        南佐围着顾徵转了三圈,骂骂咧咧出口,“这谁给你弄的,丑死个人,下这么重手,这是个死结吧?什么手法啊这,用的布还不透气,也不怕把伤口勒发炎了?!”

        “虽然你腰细也不能这么缠啊,这不找虐呢嘛!”

        顾徵慢慢的眨了眨眼,一对下垂眼显得尤为无辜。

        看来,这样裹上果然是不对的,怪不得血怎么都止不住……

        顾长惟既然安然无恙回来了,奚斯年便把这一路发生的事情和盘推出。

        居然没有想着怎么逃跑?

        顾长惟一直对南佐口中“因为刺杀才出朝京”这一借口心生疑虑,他反复和奚斯年、顾衍之确认了几遍,两人都说,顾徵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顾徵老实的让顾长惟都有些懵,他后面又摸了几次顾徵的经脉,没有问题,却是还是不通的,不存在内力。

        可这一切为什么奇怪,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又处处不对劲儿。

        顾长惟满脸问号地出去了,刚才他那粗鲁的把脉动作直让南佐眼皮子直跳,生怕顾徵一个不开心,就像抽碎刺客的头一样捏碎了顾长惟的手。

        按他的了解,自家主子每次发脾气都是来的快走得慢。

        没那么好说话。

        当然,这次纯属意外。

        顾徵见了顾长惟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乖巧地让人难以想象。

        这特么还是顾徵吗?

        奚斯年虽然这么和顾长惟报告,但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修宴那么一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怎么能做到如此非人类的爆发。

        即便顾衍之告诉他修宴就是三年前破解晏城围困的引路人,奚斯年依然觉得有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那边树下顾徵已经靠着南佐睡着了,看起来病殃殃的,仿佛身体里的生机都被抽离了个干净,再经不起什么折腾。

        奚斯年这才压低了声音,向顾长惟建议道:“二叔岳,或许你们应该心平气和的谈谈。”

        顾长惟摇了摇手,示意奚斯年不必多说。

        等奚斯年走后,他才装作不在意地看了看顾徵两眼,其实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对这个亲侄子的感情已经所剩无几,积攒的恨与怨也随着上次坠崖的事消散的差不多了。

        虽然很大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腿被治好了,但其实他谁也没告诉,自己从悬崖下面爬上来的时候,看见了顾徵扔下去的暗器包裹和毒粉,尤其是那致命的毒粉,全落在了地里,本来盛放的蒲公英完全溃烂,无一幸免。

        幸好顾徵眼疾手快,不然国教堂内定会死伤无数。

        顾长惟看着顾徵的眼神逐渐凝重,但已然没有了之前那种□□裸的杀意。

        不恨了不代表会原谅。

        单方面的释然只是你个人的成长,也不代表对方会痛改前非。

        所以,奚斯年所提议的谈谈,完全没有必要。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把顾徵押送回京,然后,让他安稳活到和亲之后。

        再过三四日,他们就能抵达朝京了。

        衿黎收到他们的消息,想的周到,不仅把傅非邑派来了,还拨了三架马车前来接应,一场妻女与丈夫想见的催泪戏码后,众人终于可以换乘歇歇脚,稍作放松。

        顾徵三人在同一架车里,修宴给别人留下的阴影面积太大,导致车边随行的将士都不敢靠近。

        因为有一车载满了西陵被打劫的财物,另一车是傅非邑一家,惊鹊和缺颜两个孩子只能换地方,战战兢兢坐在了顾徵三人对面。

        不过一上车,这仨主仆也是神同步,南佐、修宴两个抱着自己的剑倚着车厢,顾徵找了个位坐下来就闭上了眼,三人上车就睡,睡得昏天暗地,要多默契有多默契。

        惊鹊已经把顾徵和顾家人这些关系摸清了,对于顾徵身上的神秘力量闭口不谈,毕竟他是和顾徵签了死契的。而且他也发现了,这对主仆深谙休息的本质,等于说,他俩每时每秒不是在蓄力就是在放力,从来没有一丝放下防备的时刻。

        别看三人满脸云淡风轻,一根弦却蹦得比谁都紧。

        因为顾徵一直不怎么下车,奚斯年还来看过他一两次,不得不说,顾赐儿嫁的这位世子爷是个热心肠的人,脑子灵活,品性也好,渊清玉絜,有礼有法。

        奚斯年多接触几次顾徵下来,自然也发现了这位小舅子的古怪。

        比如有一件事就很诡异,南佐不给顾徵用药。

        起因是有一次半道上全体休息,奚斯年去探视顾徵,那时候顾徵正好在睡觉,奚斯年一眼就看到顾徵腰间的伤口在流血,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都走了两日半,就是被捅个窟窿也该结痂了,现在顾徵也不需要划伤自己来给顾长惟引路,而且白泽靠在他腿边,也并没有发光震动。他叫了一个军医去帮着看看,可怜那老军医还没近马车就被南佐用剑鞘抵出来了,再接下来一整日,奚斯年连顾徵一根头发没见到。

        仿佛三人直接把他屏蔽了一样。

        奚斯年不死心,换了个军医第二次去送药,结果这次直接被揍了一顿。这还不算完,南佐一脚把老军医踹出来后,还直径下了马车,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顿,按他的话来讲,只要是关于用药的事,就是顾长惟亲自来了也没用。

        照样怼回去。

        绝不退让半步。

        修宴则负责生火做饭,端茶送水,一到休息的地方就把惊鹊和缺颜赶下马车,除非启程,绝对不让任何人进来。

        大家指指点点,都道这仨人古怪。

        就这样在山路上颠波了两日多,这一大队人马才进了临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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