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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断崖意外


不违还没回来,小破屋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连顾徵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他,顾长徊的幼子,顾淮,小小的人儿,才七岁。

        推着门迈着小短腿就进来了。

        好奇的打量着病榻上的顾徵,两只眼睛乌溜乌溜地转。

        荒院是顾府禁地,连狗洞都被堵实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边的侍卫丫鬟呢?

        但看他身上穿的厚实,想来是被照顾的极其妥帖。

        顾徵盯着顾淮,顾淮也望着顾徵。

        顾徵在想,这就是当年自己被送走后,让顾府里一扫阴霾的那个小福娃吗?

        他的喜,冲走了他所有的悲。

        而顾淮想的就更多了,他在想床上躺着的这个小哥哥,怎么长得这么漂亮?这么像公主婶婶?眼睛形状和自己怎么这么像?怎么盖的被子这么薄?这个屋子为什么藏在一片林子里面?为什么又这么冷?为什么边上没有侍卫哥哥和侍女姐姐……

        小人乖乖巧巧的,睁着圆滚滚的眼,上下打量着顾徵,却给人一种极其无害的软糯感。

        顾徵招手,那孩子便毫无防备地靠近木塌。

        “你是哪家的孩子?”顾徵装作不知道,睁着和顾淮如出一辙的下垂眼,一脸无辜。

        “我爹爹叫顾长,顾长徊。”小顾淮脸上红扑扑的,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小手,示意顾徵抱自己上床,他也要舒舒服服靠在床上。

        完完全全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家里人宠惯了。

        “啊——顾长徊啊。”顾徵微微一笑,拖着长长的音调,学着顾淮说话。

        但他没有伸手抱顾淮上来,而是噙着笑意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有个哥哥叫我进来的。”顾淮丝毫没有提防,还举着胳膊索抱,“他指了一下,淮儿很聪明,就从篱笆那里钻进来了。”

        顾徵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臂说道:“抱不动,哥哥受伤了。”

        顾淮一听,当即就放下了两只小爪子,乖巧地背在身后,眼中尽是担心的神色。

        除了娇气,但也挺懂事,看来四叔四婶把他教得很好。

        “那是不是很疼?”

        “嗯。”顾徵又是一笑,学着顾淮孩子气地点头。

        幸好南佐修宴不违三个人都不在,不然铁定下巴都得惊掉,指定以为他被打伤了脑子。

        “是哪个哥哥让你进来的呀?”

        “个子高高的哥哥。”

        这回答等于没回答,顾徵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瓜,有些为难道:“淮儿没见过,那个哥哥蹲在外院的狗洞里,嗯,身上又是酒味又是臭味的,还有,还有姐姐身上的胭脂味儿。”

        顾徵顿时了然,眯起漂亮的眼睛,唇角慢慢浮起一缕坏笑。

        莫文幼,真有你的。

        敢情是把顾淮当做投名状。

        看来外面关于顾长惟追崖的事情也多多少少有消息传开,不然莫文幼不会这么积极地找上门。

        顾徵眼中划过一丝暗芒:“你爹爹回来了?”

        “早就回来啦!”顾淮摇头晃脑道,“是大伯父还在路上呢!”

        都不用想肯定是兵分两路,一个率小队先回,另一个统领大军在后。

        顾长徊现在必定在国教堂的断崖下面。

        就在此刻,不违拿着一瓶药回来了,还没迈进门槛,就看见五公子一个人站在顾徵床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五,五,五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顾徵僵硬地抬了抬被抱成粽子一样的手,一双无害的下垂眼和顾淮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来的,麻烦你送他回去。”

        “哦,对,从篱笆那里送回去。”顾徵好心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他说的是哪个篱笆,但你最好送他原路返回。”

        不违脸上表情顿时垮塌,只哭丧个脸道:“那是不是还要避开府兵?”

        “嗯,你真聪明。”顾徵立刻发了一张好人卡,垂眸开始翻书。

        不违欲哭无泪,与面前好奇打量着自己的顾淮大眼瞪小眼。

        “五公子,您说的篱笆在哪呢?”

        “啊?淮儿不记得了……”顾淮一脸无辜。

        不违叹了口气,认命地牵起顾淮,就像是抱着一颗会说话的炸弹,做贼似的往外面走去。

        顾徵懒洋洋往后一靠,书扔到床边边上,轻阖双眼。

        这书写得不错,一波三折,可惜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平淡了。

        尤其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掀不起什么共鸣。

        他歪了歪身子,心里想着顾长徊找到人没有,至于不违和顾淮,他已经不在考虑了。

        如果不违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他确实也不用留在院里了。

        人也不能总靠着旧情苟活着。

        国教堂断崖下。

        顾长惟再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木屋里。

        身上绑满纱带,而空气中则弥漫着一股草药味。

        这是哪?身体动不了,他只能勉强睁着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

        门外来脚步声,接着只听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到了他的面前,尖嘴猴腮,相貌丑陋,满脸还都是黑斑。见他醒来,也不打招呼,径直伸手敲了敲他的腿骨,然后一脸不高兴问道:“你这残了多久了?”

        “前辈是?”

        “我问你残了多久了!”老头子不耐烦道。

        没由来的暴脾气。

        “呃,呃,三年。”同样坏脾气的顾长惟碰到了更不讲理的白胡子老头,顿时熄火,“是您救了我对吗?您怎么称呼?”

        “你是不疼吗?废话真多!”老头子使劲儿在顾长惟胸口处一点,顾长惟顿时就感觉到浑身潮水般的痛楚涌上前来,顿时一头冷汗,眼前都模糊了。

        老头哼了一声,又猛的在他身上某处一点,疼痛顿时荡然无存。

        顾长惟满头是汗,艰难地抬起眼,他不明白这老头子在干什么,折磨他?还是就因为他多说了一句话,故意报复?

        从进来到现在,不过几句话,老头子一直阴阳怪气的,好像很讨厌他,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

        老头别扭地转过脸:“我救你,不是因为我想救,只是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之。你最好听话,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除了这双腿,你现在浑身骨头都碎了,经脉全断,但是——”

        那老头说话一顿,只让顾长惟心猛得高高悬起。

        “我能治!”

        “您能治?包括腿?”顾长惟不敢置信地反问。

        他这些年寻了多少名医,没有一个不是摇头叹气的,居然有人敢这样应承?!顾长惟简直狂喜,想不到掉下断崖,却是因祸得福!

        “我能治!”那老头子阴沉着脸,却无比肯定,脸上的黑斑一抖一抖的,看着有些可怖,“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我,我不会乱走动的。”顾长惟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动,喜极而泣的眼泪从眼角往下淌。

        “你该庆幸是全身都摔碎了,这样比单治腿还好些。”白胡子老头朝后瞥了一眼,冷冷道,“也不浪费药。”

        前面那句顾长惟听的懂,后面那句就听不明白了。

        “您,您能不能在帮我往家里报个平安?”顾长惟小心翼翼问道。

        “我姓顾,朝京人士,待我伤势好转,归家后定会有重礼相谢。”

        顾长惟其实心里顿时挺着急的。

        毕竟他有家室,妻子儿子都会很担心,而且大哥顾长青不过一两日,或者说已经回来了?要是知道掉下断崖,不得先活剥了顾徵?他还不能死,东朝和北境局势紧张起来怎么办?

        “我从来不做行医之外的事。”老头子果断拒绝,表情极其不耐烦,“老头儿我不稀罕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是什么身份。反正你闯进了我的地盘,我给你治好伤后,请你马上离开,也不要再回来找,回来找也没用。”

        顾长惟张了张嘴,心想这白胡子老头估计是个江湖郎中,脾气古怪。先不管他有几分能耐,就算只是一丝希望,自己也要拼命抓住,他想重新站起来,重新回到战场上。

        “那……”

        “别和我讨价还价。”

        顾长惟只得闭上嘴。

        “再没完没了想这么多,老头子我定让你后半辈子全躺床上。”

        老头不再和顾长惟多啰嗦,径直出了屋子。

        外面是水声,很响亮的水声,直接盖过了在不远处呼喊的人声。

        白练高悬,天然瀑布遮蔽着这座木屋,他们在一个水帘洞里。

        不知设想为什么障眼法,这里只能从里往外看,外面的人却察觉不到了里面的动静。从白胡子老头的角度望过去,入眼就是密密麻麻的禁军和巡防军,扫荡似的翻查每一片地皮。

        这是顾徵亲自选的地方,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养伤的去处,又安全又方便,就在国教堂崖下,有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早在十天前,南佐和修宴便一连几夜地待在这里锯木头、搭木屋,又置办东西,叫人把白胡子老头从南汇接过来。

        白胡子老头总体上还是很满意的,除了没有南佐嘴皮子一搭承诺的四合院,但就隐蔽性这一点,他老头子对顾徵是一百个放心!

        想着想着,他从边上上割了块马肉,在水里简单粗暴地处理了一下,炖到炉子上。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肉香四溢,白胡子老头咂了咂嘴,完美。

        瀑布挡了外面的热气,马肉放五六天都不会坏,味道又好,又能补气,还利于贯通经脉,尤其是对现在的顾长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别怪他对顾长惟没好脸色。

        他每每看见顾长惟,总会想起顾徵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浑身抽搐着,颤抖着,或是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咬着牙,扒开自己鲜血淋漓的皮肤里,不要命似的炼药。

        那药就仿佛是从他躯体里生出的蘑菇,已经与他融为一体。每拔除一点,仅指甲盖那么的一点,都堪比扒皮抽筋,这种折磨生不如死。

        可最后就算晕死过去,这命硬的小子也不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生保存,怕他给弄丢了。

        他就这么不靠谱吗?

        白胡子老头蹲在地上生闷气,面前咕噜咕噜冒泡的锅里水汽翻腾,血沫浮在最上面,和灵药一样的颜色,只一眼看了,就永远不会忘记。

        柴烧的旺了他也不管,嘴里骂骂咧咧,什么他是堂堂毒宗一代大弟子,向来杀人不眨眼,唯独就栽到顾徵小子身上,真是一百个划不来……不远万里,想都没想就赶到,顾徵居然还拜托他干这种,以德报怨完全不符合他道德的“阴损事儿”。

        他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必要让自己受这么大的罪,再去选择救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而且这人还蠢而不自知。依他看顾长惟才不是腿有问题,他和顾府,不对,是整个东朝,都是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臭毛病!

        什么荣华富贵、遍地富庶的东朝,那都是顾徵一滴滴心头血换来的!是他奔走于四国用命偿还的!守护这个国度的不是他皇帝或者长公主,也不是顾府上上下下的某一位,那凭什么他们个个都把自己摘得浑身干净,人前人后风风光光?!

        可顾徵不让说……

        白胡子老头盯着锅里的肉汤,最上一层的油光诱人极了,但它好像完全隔绝了肉的鲜美味道,扑面而来的水汽也丧失了诱人的气息。

        闻不到了,白胡子老头抽了抽鼻子,鼻音厚重地鼓囊着水汽太烫。

        熏得他眼睛也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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