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过街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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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陛下已经免了顾徵罪责,”顾恺之上前一步,神色凝重,肃然说道,“那让臣先带他回去吧!”
反正北殷王见也见了,话说也说了,像顾徵这样的犯人,放在外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发疯,不如带回去继续关着,免得再生事端。
“诶?要不让妹夫跟本王一起住驿站好了,”北殷王懒洋洋地提议道,唇角慢慢浮起一缕坏笑。
他停下指缝间打转着的独筷,握在手里,蘸水般轻飘飘地点着空气,不紧不慢地说:“三年不见,本王不介意和妹夫秉烛夜谈。”
鬼都听得出来北殷王话里的威胁。
“不劳烦北殷王!”衿黎抬手一挥,殿后候着的舞姬便潮水一般涌上殿来,翩翩起舞,直接盖住了顾徵的身影。她再挥了挥手,一纸协议便推到了北殷王面前,正是刚才北殷王答应的互通贸易一事,包括返还黎城、恭城给东朝的书契。
北殷王接过书契,上上下下逐字逐句地查了一遍。
趁这个机会,简琮则轻轻地对顾恺之点了点头,示意禁卫统领领兵随顾恺之,顾衍之,顾潭知三人一起带顾徵回去。
北殷王都那般干脆地说了,东朝也无异议,那顾徵就是跑不掉的驸马爷,身份从烂泥巴地里一下子飙升云端。
现在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东朝与北境的议和最紧要处就是顾徵,没有他,整个和议便荡然无存。
他,至关重要。
被呼来喝去走了一遭,就莫名其妙地乌鸡变凤凰了。
而且至少在明面上,众人都得尊着他。
所以这次顾徵没被五花大绑,顾恺之他们虽不待见他,却也不敢太过分。
顾徵敛着眉目,亦步亦趋跟在众人后面。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表现得极其顺从,除了和北殷王搭了两句话,摘了身上沉重的枷锁,其他的竟是一语未发。
顾衍之骑马在最前面。
沿街百姓虽不知中间押解的是谁,也不知他犯了什么罪,却一眼识出前头马背上轩然霞举的顾世子,群情鼎沸,把整条街都挤得满为患。
顾恺之名声又亮又好,自小随着昭彻大将军出入京城,那一次不是捷报频传?在百姓间的美誉和声望早不是一日之功。百姓既然喜欢顾恺之,自然身体力行地支持他,现下看见他又带着诸多禁军,皆是同骑着高头大马,足有二、三十号人数,早就先一步断定顾徵罪无可恕。
不然呢?劳烦顾世子亲自押送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姓顾的就代表着正直,代表着官府,代表着圣意。
好多小姑娘涌出家门,咬着耳朵、遮着帕子窃窃私语。即便顾恺之从不主动瞅她们一眼,也并不影响她们的热情。
被夹在中间的顾徵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感觉自己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活人了,毕竟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尸体抢地盘。
年轻书生,街头浪子,还有各种年纪的大妈大爷也不在少数,不知道是谁率先砸了一只竹筐过来,正摔在顾徵脚边上,又是菜叶又是鸡毛的撒了一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众位禁军差点儿以为有人来劫犯,顾恺之、顾衍之纷纷回头,看清后心下了然,只当做没看见,又转过去,继续打马向前。
并没有制止的意思。
没砸错人,该砸的就是他。
百姓也像得了什么应允似的,热情再度膨胀。
紧接着各种破叶子、臭鸡蛋、剩汤底、烂茄子纷纷从天而降,挨家挨户只要是有点什么不要的脏东西,全都毫不吝啬地拿了出来,对着顾徵狂砸不歇。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顾徵头上衣上,到处都是脏水和恶臭之物,就连边上的禁军也被波及得不轻。
巨大的兜帽都湿透垂了下来。
这些百姓肆意侮辱其实是如此的愚昧,这些人中的大多数,甚至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参与进来,更多的或许是因为日复一日的活做多了心闷想发泄,又或许是为了向东朝朝廷表明自己拥护的立场,又或许只是单单看着他不顺眼,又或许只是因为别人在砸,便随波逐流……
顾徵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像个移动的木靶,身上每一处都标记着分值,砸到就算挣。而那双兜帽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见半点阴郁,没有难过,没有委屈,更没有一丝愤懑,平静淡定的如同死寂深潭。
顾恺之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顾徵今时今日攀上高枝,也消除不了之前的罪过,莫说给百姓砸一砸,就是被砸死街头,也是应该的。
而且还没人愿意去收尸的那种。
禁军们也一样,他们甚至放慢了脚步,心想顾徵进了顾府可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虽兄弟们的仇没法全报,但能让他吃苦头就是好的。
一路是熙熙攘攘,好不容易进了顾府大门,顾徵身上已经不成样子。
穿过富丽堂皇的正厅,走过竹帘回廊,轮班巡视的府兵、路过的仆从、修枝采露的丫鬟……没有一个不在后面对着顾徵指指点点。
但自始至终,他都像看不见听不到一样,波澜不惊地走回了自己黑漆漆的破院,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真会审时度势!顾恺之嘀咕了一句,指挥府兵把荒院围得死死的。
顾潭知、顾衍之两人边上等候。
他们看顾恺之仿佛囚禁猛虎似的,把整个荒院围的水泄不通,眼中有些疑惑了,这家伙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吗?
等顾恺之忙完了,看见两个堂弟一脸不解,顿时明白他们的疑惑。于是叹了口气,解释道:“二弟三弟你们当年都尚在学堂,故而不清楚他的能耐。”
想到三年前边境的惨状,顾恺之难掩黑眸中的冷意:“或者说,是东朝质子九皇子简辞的手段。”
他俩三年前留在朝京并没有同去,自然是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我今天完完整整告诉你们。”顾恺之皱起眉,深深看了一眼荒院,“我只说一遍,你们听好了。”
顾潭知、顾衍之点头如捣蒜。
“你们应该记得自己六七岁时,府里曾经办过一场丧事吧?”
“四弟死的时候,我很伤心。”顾衍之脸上说不出的复杂,“这么多年我都以为,荒院里关着的是九皇子。”
“抱歉。”顾恺之眼中复杂,“但我很庆幸,九皇子是他。”
“什么?”
“你们或许不知道,顾徵进宫的时间。”顾恺之沉沉的闭上了眼睛,面上有一丝悲痛,“是北境前主闯进朝京的前一天。”
“东朝使臣早就告知了母亲北境前主的要求。”
伯母提前知道?顾潭知愈发感觉事情发展方向不对,当即问道:“不是说北境前主是到了大殿上才抢人的吗?”
“怎么会抢人?”顾恺之睁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薄凉,稍纵即逝。
“即便东朝当时处境再差,也不至于挡不住北境不到十人的马队。再说,我父亲和诸位叔叔,都在殿上。”
“十年前,顾府的孩子,只有顾徵,刚满五岁,与陛下同年,体态又相仿,北境前主带走他,不是突发,而是早就算好的计策。”
“这?这不是?”顾衍之被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吓得一愣,说话都结巴,“偷梁换柱,以假乱真吗?”
“可是母亲成功了。”顾恺之淡淡开口,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飘出来,“为了陛下和和东朝,一切都是值得牺牲的。”
“北境前主也没有发现。”
“那,那就这样……”
“就这样。”顾恺之语气肯定,“顾徵被换到了北境做质子。”
三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顾潭知才轻轻开口:“当年的丧事,是假的。如果不是顾徵被伯母带进宫里,也会是我们,我们两个中间的一个,是么?”
“所以从那以后,府里人都对顾徵都一字不提。”
确实是这样,顾恺之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去北境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流放犯,因为去了那里,从没有人活着回来过。”顾衍之深吸了口气,抚平心头的错乱。
顾恺之垂眼认同他的话,过了好久才说话:“生为顾家人,如何能避国难?”
“后来淮弟出生,府里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只是喜事一冲,关于他的一切也就淡忘了。”
“道理我们都懂。”顾潭知抬手止住顾恺之的话,自从懂事之后,他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现在知道也并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大哥你继续说吧,为什么顾徵回来了?还有我爹和三叔。”
“好。”顾恺之欣慰地看着两个堂弟,他就知道,这两个弟弟孰重孰轻,一向是分得清的,他们不应该被蒙在鼓里。这也是他今日为什么不顾母亲的劝诫,把一切和盘托出的原因。
“三年前,陛下御驾亲征,当时顾徵已是投靠了北境安王,这你们清楚?”顾恺之见两人点头,继续说下去。
“陛下和我母亲、父亲、驻扎在晏城。”
“三叔四叔分别领兵驻扎在黎城、盘城。这两座城池都离晏城不远,东西南北互成犄角之势,陛下才刚进城,顾徵就秘密绕到了大军后方。”
后方?那不是要切粮草运输吗?顾衍之都能想到,陛下与伯父伯母怎会忽视?
顾恺之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因为才刚入城,安王就从正面送来了九皇子的骨灰。父亲母亲怕有奸计,只命安王放到四叔那里,父亲亲自去取,竟不知上了调虎离山之计。顾徵带着大队人马,从后方偷袭粮草道,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母亲并不知偷袭的人就是顾徵,还以为顾徵早已死于非命。父亲听闻粮草遇袭,又怕陛下受惊,连忙撤军回城,顾徵趁这时间,反攻边上的运城,你们读过国书,自当知晓边境十七城的排部。”
“我们知道,北斗七星嘛。”
“没错,玉衡、天权、天机位各自是三叔、陛下、四叔。运城则位于天璇处,顾徵佯攻运城,四叔离得最近,立刻出兵,没想到顾徵根本不在运城,而是绕道去了晏城,也即天权位,陛下在那里。”
“那我爹呢?”顾衍之急冲冲问道,“他难道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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