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饥饿

街道上吹着凉风，斜阳往山巅歪斜了一些，岌岌可危地顶在山影之后。
  沈嘉凝穿着普普通通两件棉质衣物，风卷进袖子中，她竟然觉得有些冷。
  白夜见她抱了抱手，挨上她肩膀问：“冷吗？”
  如今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舒服，沈嘉凝不想让任何人担心，只是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白夜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颊，咬牙吞下胸中苦水，走到她身前微微躬下身子：“上来，我背你回去。”
  沈嘉凝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无边的尽头，摇头道：“还有好远的路才到同心堂呢。”
  白夜转身对她一笑：“我只是想要背背你。咱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似乎从未背过你，都是抱你。”
  沈嘉凝浅浅一笑：“等战争过去了，你吃饱了再背我也不迟。”
  他身子壮，力气大，每顿饭理应比平常人吃得多些。
  然而这两天，大家每顿饭都是喝一碗稀粥，将着一些百姓送来的咸菜。
  每次喝粥的时候，他还借口天气热没胃口，将自己的粥倒一半给沈嘉凝。
  沈嘉凝明显看出，他这两天脸庞的轮廓都变得突出了许多。
  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更加吓人。
  除了皮肤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腰身像是让人削去了一大半，瘦的吓人。
  白夜每每看见她强装无事眉心却不自觉蹙起来的时候，都恨不能从自己身上割一块肉喂给她吃下去。
  最终  沈嘉凝拗不过白夜，被他拉到了背上。
  现在整个同心堂，只有乳娘和岁安吃得好。
  乳娘吃好奶水才足，岁安还没满月，是不可能跟着饿肚子的。
  至于高夫人，自从高子清醒来的第二天，也就是沈嘉凝他们第一次出去筹款之际，她便离开了凤城回了阳城，高子清也没有跟沈嘉凝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沈嘉凝心中失落，面上却装出什么也没有。
  她猜想，高子清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现在自己和白夜孩子都生了，他心中想通了，便自己离开了。
  只是她心中沉郁不已，身体悄然之间每况愈下而没有意识到。
  白夜背着沈嘉凝回到同心堂，天便完全黑了下来。
  沈嘉凝洗了洗手上尘垢，去屋里看岁安。
  乳母望着沈嘉凝的模样，十分不忍。
  她悄悄从竹篮中拿出一个鸡蛋递给她：“公主，你都瘦脱像了，吃一个鸡蛋吧。”
  沈嘉凝看向她身旁的竹篮，里面就剩这一个鸡蛋了。
  她慌忙摇头：“你吃，你吃了才有奶水，不会饿着岁安。”
  言罢抱着婴儿坐在床边逗弄。
  小小的孩子长得很快，皮肤已经不像刚刚出生的时候那般红，也不像个皱巴小老头了，眼睛也转得灵活了许多。
  乳母望着沈嘉凝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逗孩子，悄悄出去拿了个杯子进来。
  沈嘉凝并没有注意到女人的举动，片刻后，她忽然抬着个杯子走到沈嘉凝身边，递给她一杯白白的液体。
  沈嘉凝看清那杯中之物，惊得瞪大双眼：“乳母，你这是……”
  乳母解释道：“公主，你再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我奶水充足，岁安喝不完。”
  沈嘉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简直……还比不上白夜的，比怀孕之前还不如。
  她捏了捏眉心，哪里肯喝？
  将岁安放回了摇篮中，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屋中。
  白夜帮她备好了洗澡水，正要去叫她。
  沈嘉凝扑到他身上，仰头委屈地看着她，摸着自己的脸问：“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白夜愣了一下，心头跟堵了一块黄连似的。
  然他却笑着帮她褪去衣物，帮她一点一点擦洗身子，笑道：“只是这两日吃得比较简陋，谁说你这个样子吓人了？你还是和从前一般漂亮。”
  沈嘉凝压根不信。
  她无力地靠在简陋的浴桶上，缥缈的雾气熏得她昏昏欲睡。
  白夜没想到正说这话，她便沉沉睡了过去，赶忙将她从浴桶里抱了出来，擦干放进了被窝里。
  外面已经被夜色染得深沉，抬头也看不见一颗明亮的星。
  他换了一身衣物，悄悄出了门，走了一个半时辰，到了凤城北郊的山林中。
  等回到同心堂的时候，已经快卯时了。
  他没睡，满脸欣喜地进了厨房。
  沈嘉凝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身旁没人，不安地大喊：“白夜！”
  喊了好几声没人回应，倒是把莲儿叫了进来。
  莲儿披着衣服，挑开一点帘子。
  帘子外面似乎有晦暗的光线照了进来，天好像快亮了。
  “公主，你怎么了？”她进来将沈嘉凝扶了起来。
  沈嘉凝双眼惊惧地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焦急地问：“白夜去哪了？”
  “公主，我方才看见厨房灯亮着，也许他在给你熬粥。”
  沈嘉凝闻言，不安的心暂时安了下来，起身道：“我去看看。”
  莲儿慌忙去将油灯点燃，屋中顿时升起了一小颗希望的火苗。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同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透过门帘传了进来。
  沈嘉凝掀开帘子，发现外面光线已经能够照出事物的大致轮廓。
  白夜手中抬着一大个碗走了过来，笑道：“嘉凝，你猜我碗里是什么？”
  沈嘉凝立在门口用力嗅了嗅：“鸡肉吗？何处得来的？”
  现在大家连野菜也要吃不起了，更别说肉。
  话音刚落，另外几个屋子的门吱呀吱呀地前后打开，张嫂，大妞二妞都推门披着衣服出来，贪婪地吸着空气中飘着的肉香味，欣喜道：“哪来的肉？”
  白夜转头，悄然叹息一声：“是野鸡，我夜里到北郊山林里捡到的，锅里给你们留了。”
  大妞二妞闻言，欣喜大叫着往厨房跑，白夜则进了沈嘉凝的屋，将门给关了起来，扶着她坐下。
  昏暗灯光的照耀下，男人脸上闪耀着些许得意的神情：“嘉凝，我给你盛了一半的肉，熬汤的时候我还捡了两根人参须进去，你快吃下去补一补。”
  沈嘉凝低头，果真看见他手中抬着的肉汤中漂着两根根须，散发着十分清淡的药香。
  说话间，他已经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送到了沈嘉凝的嘴边。
  沈嘉凝转头看了看笑吟吟站在旁边的莲儿。
  莲儿慌忙摇头：“公主，你才是最应该补的那一个，我绝不吃！”
  言罢转身飞快出了门，叫都叫不住。
  沈嘉凝：“……”
  白夜催促：“快张嘴，一会儿大妞二妞来了。”
  沈嘉凝一时间忍俊不禁，张口吃了一小口，顿时双眼放光：“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前晚悄悄去了北郊一趟，随意放了两个捕兽夹在林子中，没想到竟然捕到了一只野鸡。”他望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心疼地解释。
  沈嘉凝拿过筷子，也给他夹了一块喂到嘴里。
  “你白天已经够累了，晚上又跑那么远去北郊，可不能像之前那样，熬夜熬出毛病来。”
  “放心吧，上次被你教训一番，已经懂事了。”
  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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