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下雪时归

下午，沈嘉凝去厨房找了一盘芙蓉糕，让阿青送到谢夫人的院子中。
  沈嘉凝悄悄跟去，在门口观察谢夫人的反应。
  谢夫人的伤还没全好，行动也不便，每天多数时候都是坐在榻上，她没法出院子。每日呆坐在屋子中，形容憔悴。
  阿青将点心送进去的时候，谢飞正抓着榻爬上爬下地玩，一会儿在榻上跳，一会儿跳到地上，把鞋脱了，光着脚丫钻到桌子下，蒙着眼睛叫：“娘，你看不见我了吧？你猜猜我在哪？”
  楚鹤川吩咐过阿青，因此她进去后看见那小孩在桌子下面望着她，她便将托盘放下，拿了一块芙蓉糕过去，蹲在他面前，问：“想不想吃？”
  谢飞看着粉色芙蓉糕吧唧了一下嘴，伸手去接。
  谢夫人在榻上见此情景，厉声叫：“飞儿，过来！”
  谢飞转头去看谢夫人的脸，似乎是生气了。
  他赶忙将手给缩了回去，撅着屁股爬起来，跑回了他娘身边，将脑袋靠在他娘臂弯里，偷偷抬眼来打量阿青。
  阿青也不作怪，站起身来将芙蓉糕放回了盘子中，对谢夫人笑道：“夫人，这是公主让奴婢给你们送来的。”
  谢夫人闻言不为所动，反而冷着脸别过了头，伸手抚着儿子的后脑勺。
  阿青将糕点摆在她旁边的小案上退了出去。
  谢飞见人走了，连忙从谢夫人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爬到榻上抓了两个芙蓉糕到手中，一块往自己嘴里塞，另一块喂到谢夫人嘴里：“娘，你也吃。”
  谢夫人本不打算吃，可芙蓉糕香甜的味道已经到了嘴里，她舌头一舔，觉得味道极好，忍不住和儿子吃了两块。
  沈嘉凝在院外悄悄窥到她吃了，嘴角一扬，与阿青一边走一边道：“明天再送梨花糕来。”
  第二天情况亦然，谢夫人吃了一口后，心情都好了许多。
  第三天，第四天，沈嘉凝都变着花样往这里送东西，等第五天，她才与阿青一起进了谢夫人的屋子。
  谢夫人一看见沈嘉凝，立刻将她儿子抱到怀中，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但也由于前两日沈嘉凝天天送东西来，谢夫人的警惕之心便没有那么强。
  沈嘉凝手中拿着一个竹编的蹴鞠球，蹴鞠球中有一个可爱的小人偶。
  谢飞看见那玩意儿，眼睛立刻就直了。
  抓着他娘的胳膊祈求：“娘，我要那个！”
  谢夫人瞪他一眼：“那有什么好玩的，不许闹！”
  沈嘉凝见状，故意将球拿在手中往空中抛，片刻后球又稳稳地落回了她手心中。
  她朝谢飞挑挑眉：“过来，我把球给你看。”
  谢飞更加坐不住了，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他娘，挣扎着要往沈嘉凝身边来。
  “回来啊你！”
  谢夫人揪住他的后领子将他拽了回去。
  孩子瘪了瘪嘴，开始嚎啕大哭。
  那哭声又尖又炸，简直把天花板都能给顶破。
  沈嘉凝只觉耳膜都破了。
  她赶忙将蹴鞠球送到了那孩子面前，蹙眉道：“得得得，给你了，别哭了！”
  谢飞拿到了球，立刻止住了哭声，眼眶里还有泪花打转，他已经笑了出来，两手捧着那球咯咯咯地笑，展示给她娘看。
  “娘，这个球和爹做的一样好玩！”他说。
  谢夫人乜斜儿子一眼，不说话。
  谢飞自顾自地玩着蹴鞠球，挣扎着跳到地上就往外跑。
  “诶，你又要去哪里？”谢夫人着急地想要追出去。
  男孩到了门口，望望外面阴沉沉的天，倏尔转过头来，眼睛亮堂堂地问：“娘，是不是要下雪？”
  谢夫人冷声道：“不下！”
  沈嘉凝看着那小孩眼中立刻失落起来。
  她连忙走到他身边蹲下，道：“还有两个月就下雪了，你也喜欢下雪吗？”
  谢飞虽然只见过沈嘉凝两面，可那天自己拿蚯蚓给她做见面礼，她惊叫的模样实在给他留了个好印象。
  他很喜欢她，便和她搭话：“我本来不喜欢下雪，但是每年下雪的时候，我爹就回来了，所以现在我喜欢下雪。”
  小孩一边说一边笑，几颗歪歪扭扭的牙齿露出来，显得十分可爱。
  沈嘉凝：“……”
  “那你知道你爹去哪了吗？”她问。
  谢飞点头，欢快道：“知道，我娘说我爹在守着城，不让敌人把城抢走。”
  沈嘉凝又与他说了好几句话，最后让阿青带着他在院子中的草地上玩。
  沈嘉凝回到屋中，谢夫人悄悄用手擦眼泪。
  见沈嘉凝回来了，她冷哼一声，道：“你们休想利用我和我儿子去威胁我丈夫，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便带着我儿子一头撞死！”
  沈嘉凝坐在旁边，看着她通红湿润的眼睛，问：“谢夫人，我听说你和谢将军曾经可都是魏国人呐。”
  “我呸！”她抽了一把鼻涕，气道：“曾经魏国容不得我们夫妻，现在魏国亡了，需要我们夫妻，又来讨好我们，真是可耻嘴脸！”
  沈嘉凝哂笑一声：“谢夫人，曾经是谢将军犯了军法，才被我父王治罪的。”

  “可当时我丈夫是为了救五千士兵的性命才犯了军法，他也是一片好心，可却要换来杀头之罪。当时我刚好怀了第一胎，孩子都没有出生，我丈夫不得已才带着我们逃到了吴国，也因为连路奔波，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才死在腹中的。”
  她说到这里，刚刚擦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沈嘉凝隐约记得这件事。
  当时谢达是魏国士兵中一名副将，当时被派到西边与安月国斡旋，不料中了安月国埋伏，五千士兵被困，威胁魏国以边境一块方圆百里的土地来换。
  魏王都中一众大臣们商议后，多数人反对割地救人，魏王迫于朝臣压力，只能一边下明令放弃五千士兵，暗地里准备派兵前去营救。
  然而送消息之人出了意外，谢达只收到魏王准备放弃五千士兵性命的军令。
  他不忍心看着五千士兵就这样殒命边关，便抗旨，带着士兵奋起反抗。
  最终结果是，战败，边关那一块土地还失守落进了敌人腰包。
  魏王后派去的士兵没有营救成功。
  谢达被抓回王都。
  无论他是好心还是坏意，军令违抗了，就是死罪。
  他也因此对魏国死了心，带着父母妻子逃去了吴国。
  想到这些，沈嘉凝心中也不好受。
  “谢夫人，虽然你丈夫是为了救五千士兵性命，可他的做法非但没有得偿所愿，反而适得其反，丢了人命也失了土地。他违抗了军令，不得不依法治罪。有法而不行法，法虽善而与无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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