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林观海顶着受伤的身躯，去看望陈白袍。

        这个大个子，身上还绑着绷带，异常艰难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之上。由于和邪龙一战，身上多处肌肉撕裂，导致他走路的过程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痛楚。

        他赶到病房的时候，看到了一些来自全国各地或年轻或年长的医学圣手。有的是在讨论病情，有的是在联系设备。

        这些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赶到，他们的分量极重。林观海看到本地医院院长，都跟在后面如同学生一般。

        而在这些人之前，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一只手握拳放在腰后，整个人挺拔如白杨。他身上硝烟的味道很重，应当是刚刚执行完任务，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虽然脸上多处还没恢复的伤痕，但是年轻人生得很秀气，文质彬彬让人怀疑他干的就是文书。只是普通的文书，身上不可能有如此杀气的。

        听到脚步声，青年人转过身来，看到了林观海。

        林观海也看到，这青年人配有将军剑，也就是说，对方是三品武官以上。

        而对方衣服上绣有一头张牙舞爪的霸下图腾，自然是天武九部霸下部的武将。

        青年人此刻目光冷冽如刀，双眼的冷意让人心摄。他的手几乎本能地摸到了剑柄，将军剑好似随时都要弹出。

        林观海知道对方将自己列为怀疑对象了，这个人定然是个见过生死的人物，警惕心极高。自己突然出现，又穿着病服没有表明身份，于是成为对方的预警的目标。

        他急忙自报家门：“边陲之狼林观海，前来看望阁主。”

        听到他说了自己的身份，青年人这才收敛了敌意，微微俯首：“见过林部首，我是天武九部霸下部韦蛮虎。”

        “率部闯关外的韦蛮虎？！”林观海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精神一震。他没有想到，前段时间通报的那位胆大包天的霸下部小将，竟然这么年轻。

        关外之战虽然对外没有宣传，可是作为体系内部的人，林观海早就有过耳闻。在这一战中，率部毅然出关把关外甲士打了一个全军覆没的韦蛮虎，更是被褒贬不一。

        赞扬他的人，称他为一员虎将，具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潜质。率部十万长途奔袭，千里驰援，一战而定关外。这样的青年将领，应当重点培养，他日定然是国之栋梁。

        批评的人，则是说他先上船后买票，无组织无纪律，简直是胆大妄为。甚至有人说了一句非常诛心的话，韦蛮虎眼中只有陈白袍而无天武九部，把他培养起来，到底是培养成陈白袍的家臣还是天武九部的将军？

        后来韦蛮虎独自抗下一切，被关了起来，取消了一切荣誉。却又因他，引起了陈白袍卸甲，更是大手笔清理清流。

        可以说，这也是武将系统的风云人物。林观海甚至听说这些事迹之后，都觉得自愧不如。抛开这位小将和陈白袍的感情不说，从他的战绩上说，这是真正的虎将啊。

        林观海更是注意到，即使自己报了家门之后，对方俯首的同时，仍然手握剑柄，浑身肌肉仍然处于紧绷状态。

        见到这一幕，林观海心中黯然。对方这种反应，恰恰说明经历了很多生死的威胁，所以才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有幸见到韦部首，三生有幸。”林观海主动后退一步，并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如今韦蛮虎已经是天武九部副部首，虽然按照等级来说，边陲之狼的狼首相当于天武九部的部首，他比韦蛮虎还要高半级。可是在这个青年人面前，他没有摆老资格的权力。

        见到对方保留了安全距离，韦蛮虎这才松开剑柄，恢复了之前的站姿。

        “阁主现在怎么样了？”林观海看向病房，关心的问道。

        韦蛮虎的反应却很平淡：“生命危险已经脱离了，不过骨头基本上都碎了。最要害的部位是脊椎，脊椎出现了断裂。”

        脊椎断裂，听了此话，林观海身子一震。那就不是废了的事情了，如果脊椎真的断裂，那么这位武将系统的骄傲，下半生都要与轮椅为伴了。

        “怎……怎么可能……”林观海心里极为难受。

        他忍不住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陈白袍的时候，对方吃着冷面侃侃而谈。想到了在十万大山之中，告诉自己要珍惜部众。更是在小雨之中，告诉自己充分相信他林观海。

        那个虽然没有镇守过边境，却能说出每一寸土地都有英雄血的男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对方给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他深深铭记。

        这个刚刚站在武将系统的巅峰，成为最年轻的一位阁主，却在南部境线之上废了，更加残了。这让他堂堂八尺男儿，都感到心里憋屈的难受。

        然而，韦蛮虎表情淡然。

        林观海难受地问道：“你是在开玩笑么？”

        韦蛮虎凝视了他一眼，似乎能够明白他的感情，随即叹了一口气道：“能够走到这里而没有死，天王他已经是很幸运了。你不了解天王，他这趟境线之行，是奔着为国捐躯而来的。我们无法阻拦他为大义而来，现在他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说到活着这两个字的时候，韦蛮虎的口吻尤其沉重。

        林观海却不能接受：“作为一名武者，下半生只能和轮椅为伴，这样的活着，难道不是一种残忍？”

        “残忍？”韦蛮虎淡淡道，“到底他还要流多少血，你们才不会觉得残忍？此生为将也好，为阁主也好，他都没有愧对过天下人。如果他不废、不残，他还会继续走，还会继续流血，还会继续承受别人所承受不了的痛苦、折磨和孤独……”

        韦蛮虎口吻平淡，却在林观海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也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办法平息。

        韦蛮虎主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阁主有个未婚妻还在等他，我了解她，肯定会好好对待阁主的。等到阁主脱离危险之后，他知道自己对天下人无用的时候，就会退出麒麟阁。没有腥风血雨，没有尔虞我诈。他这下半生，反而会过的很幸福。”

        古来名将何其多，可是真正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并非是说当局者如何的阴险，而是有能力的人，他的责任就会越重。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是对有能力者的最高褒奖，可是对于心疼他们的亲人、兄弟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别人只会关心你站的有多高，飞的有多远。而自己人最关心的，还是你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

        林观海微微恍然，他反倒从韦蛮虎的口中听出了释然二字。

        “陈阁主能够接受么？”林观海问道。

        韦蛮虎微微抬起头，脸色坚毅：“对天王来说，个人荣辱早已不在他个人计较之中了。他承受的孤独和折磨，远远超过身体。”

        林观海听完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一个精神支柱。在他心中如此敬重的一个人倒下，对他产生的冲击远远超过想象，更让他产生的是迷茫。

        韦蛮虎看着林观海的神情，宽解道：“放心吧，天王虽然站不起来了，可是会有人继续接着走下去的。而且这条路越走越宽，总有一日，华夏武将人人都是陈白袍！”

        听了此话，林观海的心中仿佛在黑暗之中迸发了一丝光明，也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那些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匍匐前进的人，他们终究不会永远孤独、寂寞。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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