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做个螺丝钉

　　大军官兵很开心，这端午才没过多久，领导就给大家发了一个大瓜吃。

　　工匠营的李教习被打了。三十军棍啊。据说还是督府老爷亲自动的手。

　　小沐哥儿怕是只剩半条命了。

　　没错，半条命的李沐正趴一堆软和的衣服被褥上吃干粮，拉车的笑得车都拉不稳，得换人，换上来人看见他那股惨样，继续笑，继续换人。

　　“装，你接着装。”王熹在车旁笑嘻嘻地看着李沐，悄声说道。

　　“别管他们。反正他们高兴拉。拉多远算多远。”一边喝着王熹递过来的凉白开，咀嚼着干粮，一边抱紧身下的包袱。真特么舒服啊。就是这大车颠得不行，有机会得改良一下悬架，上个弹簧啥的，提升一下NVH。橡胶轮胎就算了，产地太远了，也不懂咋弄。

　　想想不久前趴在长凳上挨打的场景，李沐太喜欢现在身子下来的泡松了。

　　歼灭了那股劫掠的日军，李沐刚回营里就被军法官提溜到中军去了。

　　罪名是扰乱阵营，按军法是要砍头的。念在他身为工匠不熟规矩，又是初犯，罚三十军棍。

　　李沐一身冷汗没流完，就被架起来按到长凳上，扒了裤子。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那么狠，几根子下来，感觉屁股都快被打爆了，痛得李沐嗷嗷乱叫。

　　“让你狗日的冲出去！混蛋小子，还长了胆儿了！”

　　那王八蛋一边打还一边嘟哝。

　　“狗屁不懂！还敢显摆！”

　　很奇怪，李沐居然可以一边惨叫一边琢磨。不对啊，这声音咋那么耳熟。

　　瞅空看看周围，刘招孙和那些个日本人朝鲜人缅甸人站在那里面目严肃，牙关紧咬，但是身体不断颤抖。

　　这是看行刑吗？这是看喜剧片吧！

　　拼死扭头一看，我艹！打我的王八蛋是督府！不对！是督府亲自在揍我！

　　我完了！

　　李沐叫得更卖力了！

　　然后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围观群众笑得眼泪鼻涕都飙出来了。

　　打人的督府老爷棍子都握不住了。干脆丢了棍子，手一挥找张马扎坐了下来，示意别人继续。

　　然后一群损佬猜了拳，排队过瘾。打上的兴高采烈，没打上的捶胸顿足。

　　别人就是意思意思，最损的是独眼儿刘招孙，棍子抡得老圆，打上了粘皮即走，剧痛！

　　等打完了屁股，军法官收拾了首尾，便识相告辞去了。

　　李沐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这是假打。无论哪辈子，从小可是听着廷杖的故事长大的。要是真打，自己现在已经在狗肚子里了。

　　态度要端正。

　　所以低着头，双手做势捂着确实肿起来的屁股，跟小时候被老爹打了一个模样，老实站在刘綎身侧，一言不发。

　　一众侍从知道老爷有话要对李沐讲，很快恢复严肃的态度。除了几位高级侍从，其余人面向外围，做警戒姿态，的确是训练有素，行止有度。

　　过了半晌，李沐听刘綎说道：“一人敌好？还是万人敌好？”

　　这是说项羽的典故呢。

　　李沐躬身道：“自然是，万人敌好。”

　　刘綎盯着他，说道：“你到前军几日，杀敌几何？”

　　李沐又老实回答说，待了多少天，击毙敌人二名，斩杀三名。

　　“你知道，到今天为止，你造的燧发枪杀敌多少吗？”刘綎又问。

　　李沐真不知道。没听说过卡拉什尼科夫能掌握AK47的毙敌数字的。

　　“阿答，你告诉他。”刘綎叫来身边一名侍从军官。李沐认得，是个朝鲜人，姓乙支，名叫阿答。非常精明，被刘綎委派率领一支机动骑兵。

　　“新枪从分发下去至今，由我队、斥候、前军按你所献策略用作狙杀。计毙敌三十三名，其中三成为官佐头目。”乙支阿答平时和李沐接触不多，但是手下的朝鲜人却经常和李沐来往，自己也辗转得到过李沐送来的实用小工具，对他印象不差，是以对李沐颇为温和。

　　“这还没到前线，新枪便已展露威力。若是到了前线呢？”刘綎接着说，“你常跟人说做人不能忘本，说自己就是个工匠。又天天跟人唱，造成了枪炮送前方。然后呢？然后就特么上去跟人抡刀子！”

　　这说着说着，刘綎火气就上来了，拿起手里的马鞭抽打着李沐的大腿。

　　疼是不疼，就是吓得一哆嗦。

　　“你特么才几两铁？能打几根钉？你不是会算吗？算给老子听！是你这个二不挂五的三脚猫抡刀子上去砍几个人划算？还是造好枪，造好炮，让弟兄们，让你弟弟，不用冒着弹矢，几百步之外取敌军性命划算？”刘綎说完，瞪着李沐。

　　“老爷……我知错了……”

　　李沐没法解释当时的情景，也不必解释。确实是自己做错了啊。全军都在结阵迎敌，就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冲出去，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使命。活该被打啊。

　　“不要以为只有你不想看到伤亡。我是全军主将，把弟兄们全须全尾带回四川，我才是责无旁贷。”刘綎站起来，对着李沐说道，“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去问问胡大可，他们即将面对什么。去发挥你的长处，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能帮助他们。到了公州，你接着去给我造枪修炮。”

　　话已至此，李沐只能躬身答谢刘綎开恩，恭送刘綎回到大帐。

　　完了给刚才凑热闹的一帮损友挨个行礼谢过，抱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前军。

　　趴在软趴趴的包袱堆里，李沐心想，是啊，自己特么的就是个工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全心全意做个革命的螺丝钉，做好自己的事，何尝不是贡献。

　　“螺丝钉？”我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之前答应吴清泉要尽快设计出制作螺纹的工具的。一忙二忙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到现在燧发枪上的零件固定都是用的铆接。

　　“熹哥儿，帮个忙，把我的本子和笔拿过来。”李沐招呼王熹拿来自己的本子和铅笔，趴在车上画起图来。

　　王熹一看，可不就是以前在家做的那支模型火枪屁股后面的螺栓吗。不是新鲜玩意。

　　其实李沐想到的法子就两种，一个是靠模具，直接挤压锻造出来，好处是现在需要用到螺栓的地方不多，东西也简单，搞几套模具省事，成本低。第二个就是切削了。也就是搞几个规格的板牙和丝锥，加工不同场景上用的螺栓。

　　整理了一下现在的加工条件，其实用模具锻造个粗坯，精度低些没关系，再锉一下就行。以后需要高精度螺丝的时候再用切削加工吧。

　　说干就干，画个图，捏个泥巴的事，又不是现在就要他用手去锤铁。

　　虚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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