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考校

　　“李沐？”

　　钱老头刚离开，李沐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身一看，一位头戴大帽，身穿罩甲，面容刚毅的武官，带了四名随从正朝他走来。

　　“回老爷，李沐在。”李沐也不知道武官找自己何事，只是照例作揖答话，“敢问……”

　　“打！”

　　还没等李沐问完话，只听武官低喝一声，四名随从便自前方和左右攻了上来。

　　李沐不知武官何故打他，只能一个后仰，闪身退后，躲过迎面呼来的第一拳。

　　正面的随从一招失手，有点诧异，但也不停顿，立刻又欺身向前，向李沐擒拿过来。

　　另外两个随从一左一右也包抄过来，还有一人在战圈外小步移动，似乎准备四面合围。

　　反应过来的李沐不敢让他们包抄到位，闪身之后，稳住下盘，两手一抱，正好接下正面来敌的擒拿手。一手锁腕，一手别肘，来人剧痛之下失去平衡，身子一偏，便将头部送了上来。此时李沐若是顺势一肘上去，必然结结实实砸在太阳穴的要害，以两边此时的速度和力量，那随从不死也废了。

　　武官眼睛一瞪，刚要发声，却见李沐撒开锁腕的左手，两手一张，后脚一蹬，一股大力顺着脚掌、腿、腰、背、臂、掌，传至那随从腋下，竟然将那随从推得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那随从也不简单，在空中腾跃大约一两步，落下地来，只是退了两三步，便已站定。只是想起刚才险象，脸色难看至极，正要再攻，被武官打了个手势制止，行礼退下。

　　这边李沐推走一人，还有三个，也不敢掉以轻心。正巧余力未尽，身左来人，就着刚才推走前敌的反作用力，脚下一换支撑，身子往右一扭，像极了一轮满弓。

　　武官眼睛一虚，牙关一咬，却默不作声，只眼睁睁看见李沐整个人往下一沉，左脚在地上一跺，泛起一圈尘土，而左手向下，左肘与上身紧缩成一道铁壁，向着来敌撞去，那随从刚要出拳，眼见不对，急忙收招防御，却是晚了。李沐这一靠，不仅仅是招式本身带出的力量，还带着刚才推人的反冲力，势大力沉。纵是那随从下盘稳固，也依旧被撞退两三步。

　　这还没完。还是反冲，只见李沐甩身向右，还是腿部发力，腰背蓄势，左手屈臂里旋，右手屈臂于前，而后右脚发力，再次震地激起一片尘土，两掌一起推出，把还处于被刚刚的贴山靠惊呆的随从推出四五步，跌坐在地。

　　“停！”

　　就在李沐收回招式，正对最后一名敌人的同时，武官终于开口。最后那么随从松了口气，赶紧离着李沐两三步距离绕了一圈，和先前三人一起，回到武官身后，垂手不语。

　　李沐也随之面对武官站好，双手下垂，看似放松，实则依然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变。

　　“呵呵，放松。”武官看李沐还在戒备，便把双手一背，以示平和，“大安小沐，呵呵，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街面上的朋友不知分寸，胡乱叫的。小人一介匠人，岂当得如此名号。”李沐见武官确无出手之意，也放松了下来，抱拳施礼，不肯背上那可能招出祸端的江湖名号。

　　“无妨。”武官绕着李沐转着圈，上下端详，又看了一眼第一个被击败的随从，说道：“刚才明明可以一击击溃来人，为何收手？”

　　“老爷和军爷并无杀意。小人自忖也是良民，心无所惧，自然只求消弭误会，岂敢轻易伤人。”李沐答道。

　　武官转了一圈，走到李沐身旁，笑了笑，“果如胡大可所说，是个有头脑识礼数的健儿。”

　　夸自己？李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不做声。

　　武官似乎没想到李沐不回话，噎住了，很是讶异地看着李沐。

　　我去，把天聊死了。李沐心想，只好回应道：“老爷谬赞了……”

　　这才像话嘛。场内众人心想。

　　“来。”武官说罢，领头向工匠们的营房走去。

　　李沐待到最后，靠近最末一名随从，正是先前第一个被他击退那人，小声问道：“这位大哥，敢问老爷如何称呼？”

　　那随从自知李沐当时手下留情，也甚为佩服李沐手头功夫，并未矜持，也小声回答：“老爷乃是后军管事千总，姓杨讳循。”

　　“多谢大哥，大哥贵姓？方才无碍吧？”李沐又问。

　　随从未料李沐关心自己，有些惊讶，随后和善说道：“不敢称贵，某为家仆，得老爷赐姓，行三。亏老弟好功夫，手下极有分寸，某无碍。”

　　言语间，杨循进了营房，就在门边找了张凳子，面朝房内坐下，杨三等人照例站在杨循身后。李沐则垂手站在一边，等杨循说话。

　　营房里还有不少工匠，看见有官员进来，急忙噤声退后，为几人腾出说话的地方。

　　杨循环顾一下营房，又看向远处的工匠，唤了一人过来：“老吴，来。”

　　听到杨循召唤，工匠群里站出来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躬身来到杨循身边。

　　“匠头吴清泉。”杨循指着中年汉子，对李沐介绍道，“随军多年，行止端悫，专擅火药，又擅督统。”

　　李沐见杨循语言停顿，明了方才是给他介绍领导，当下正色向吴清泉作了个揖，口称：“见过吴老，晚辈李沐有礼了。”

　　吴清泉微笑一下，受了一礼。

　　“老吴籍在重庆卫，又在军中多年，对这成都府民匠事情所知较少，你跟他说说这帮匠人的来历擅长。”言毕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遵老爷令，小人这便与吴老说说。”李沐先向杨循施了一礼，再转身对着吴清泉施礼，吴清泉此次不再矜持，只是还礼微笑说道：“小沐哥儿多礼了。吴某听着。”

　　李沐没从过军，也没向王忠打听过军内工匠的规矩，吃不准怎么说。不过好在此次入营的民匠大都手里有那么些本事，不至于不堪使用，也就只好如实陈述。

　　“钱三，五十岁，擅治竹木。尤擅大中型水力设备，行内人称‘摇钱木’，言下的意思是得了钱三造的水力设备，财源滚滚。”

　　“金贵，三十七岁，擅铸造锻冶，手里功夫没的说，真本事。方才说他是因为此人爱占小便宜，做生意不老实。不过在军中既有军令考成，又不亏他自己，当可尽其用。”

　　“邓双，三十岁，七代制皮，又擅制漆，手艺精湛，人称‘双绝邓’。品性老实，在城里吃了些亏。”

　　“修五，四十岁，邛州人，世代烧窑，但他却是铸匠，把握火候的水平是炉火纯青。性极沉稳，不善言辞。”

　　“全七宝，三十五岁，家里几代都是道人，见闻广博，识堪舆，擅冶金，还能制药炼丹。最厉害的是吹牛不打草稿，随便拿出个东西就敢卖，外行人着他道的太多了，江湖人称七宝道人。哦，他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就是爱耍宝。”

　　几十位府内民匠，包括自己，李沐就这么一个个介绍下来，年龄，特长，性格特点，俱无遗漏，听得吴清泉连连点头。

　　等李沐说完，假寐的杨循站起身来，指着李沐，对吴清泉说道：“他做你助手。”说罢带人走出营房，留下凌乱的李沐和心说果然如此的吴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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