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让我们一起缅怀

再次回到重山市，下了车后，杨逍呼吸到的空气，都仿佛是熟悉的味道。

        好吧，这一切都是心理作用。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重山市人，他在这里生活了近六十五年，哦，不，除去J城上大学六年和D国留学的两年，准确的说应该是五十七年之久。

        不敢回家，杨逍担心自己的房子依旧处于封控之中。

        重山市实验室事故毕竟死了这么多人，才这么几天，风头都还没有过去。

        那怪物也没找到，谁知道会有多少人，盯着自己家里。估计庄岩和陈玲家里、寝室同样也是这样的待遇。

        说不得，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警察同志们，早已把自己家里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回家干嘛，说不定家里有几十个监听监控设备，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由于之前的胡吃海喝，吞噬了大量的血肉，怪物组织进入沉寂期，杨逍此刻倒是没有过于焦急，寻找实验室对其进行深度研究。

        他研究的是古生物学，并不是现代生物学。如果要对怪物进行细微研究，他还需要更多的支持，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

        这一方面，杨逍在国内重点大学混了多年的老教授，居然比庄岩差远了。只是可惜，庄岩和陈玲的记忆，他并没有获得，这一点，他既遗憾，也有些庆幸。

        一直以来，他还是比较排斥，获得女性的记忆。他可不想，真的变成一只彻底的怪物…  …

        这是一个坎，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从高铁站到重南大学，有着直达的班车，只花了半个小时，杨逍就回到这个工作多年的故地。

        杨逍顶着罗小龙的年轻模样，轻轻松松就骗过保安，钻了进去。

        礼堂的位置在学校正北，旁边正是杨逍出事的七号实验楼。来的路上，他看到，实验楼外面依旧牵着警戒线，还有几名警察守在外面。

        作为教育部直属的重点高校，重南大学有着七栋实验楼，更有一座面积不小的地下实验室，保密等级不低。

        等他溜达到礼堂门口，立刻就看到礼堂外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他的种种生平事迹，背景全是他个人空间一些公开的照片。

        顶上还打着一串醒目的黑底白字，杨老先生，千古！

        杨逍抬着头，嘴角微微翘起。

        自己年轻时候，还是挺帅的嘛，只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得了糖尿病之后，身材就开始走样了，尤其是前几年，确证了肺癌之后，吃了不少激素药物，模样更是憔悴了不少，彻底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谁还没年轻过呢？

        记得那时候，自己的眼里，也始终充满着光芒，怀揣着梦想，相信自己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只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感受到年轻的身体，再次充满生命力，只有失去过青春的人才知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礼堂门口，别了一朵白色小花，戴上一张青纱。

        一名学生会的干部向他微微点头，只当他也是一名来缅怀杨教授的普通学生。

        “仪式已经开始，请尽量肃静，这边，随我来。”

        杨逍自无不可。

        按照他留下的遗愿，一切丧事从简，大学也是考虑到大局，才搞了这么一出。

        进入礼堂之后，杨逍这才发现，副校长文宇正在主持，略带悲伤煽情的讲述着杨逍的生平事迹。

        找了个地方坐下，杨逍的嘴撇了一下，也难为这老小子了，没想到今天是他来主持。

        别看他在台上看上去很悲伤，都快把杨逍吹上天了。他记得可清楚，这个老扎啤年初砍他的实验经费，简直就是举起屠刀一阵乱杀，还美其名曰，顾全大局。

        硬是从他这个口子，刨了一大坨经费到自己的专业学院。

        唉，没办法，古生物研究这个专业招收的学生，连人家的五分之一都不到，老杨自己当然说不上话，只好咬着牙，被动顾全大局了。

        老老实实的选了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杨逍很快注意到，在礼堂两边靠着花圈和菊花，舞台中央，摆放着一件他穿过的白大褂，上面正中间，则是他的工作证，当做祭拜之物。

        也对，被怪物掳走之后，自己的遗体什么也没留下，可以算是尸骨无存了。

        他们要是真的在这里搞这一场，还摆出个遗体来，那自己可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不管怎么说，杨逍也算为重南大学贡献了多年。现在为了科研事业，连生命都贡献了，大学的几个头头商量了一下，也决定还是出出血，好好搞次告别仪式。

        一是给死者一个名分上的交代，二是借此机会，也顺便教育一下学生，弘扬一下积极担当、为国奉献的正能量精神。

        整个礼堂布置得相当不错，无论是氛围打造还是整个程序流程，都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老实说，参加自己的追悼会，真的感觉怪怪的。杨逍就仿佛一个陌生人，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听着文副校长的唠叨。

        大部分学生，都很肃静。

        但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杨逍感到熟悉。

        也有一些学生，只是当做完成任务，来出个公差，或者出于好奇，就当做见世面的来看看。

        至于悲伤？

        为什么要悲伤？

        为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感到悲伤？那才是不可思议的吧。

        他们太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根本不懂死亡的意义，也很少去思考那么厚重的哲学问题。

        重南大学古生物学专业的学生，低着头站在比较靠前位置。

        就算是他们的老师挂了，他们中的很多人，也并未感到多少悲伤，相反，更多的已经在思考，自己的新教授，什么时候到位？

        还有大半个月就到毕业季了，真尴尬，应该不会影响到毕业吧？

        世途渺于鸟道，人情浮比鱼蛮。

        杨逍知道，也许，整个礼堂里，只有那个身穿黑色礼服的女人，会悲伤吧。

        叶衫，他曾经的伴侣，终究是来送了他最后一程。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神色淡漠，似乎没有半点情绪。

        看着照片上那熟悉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人类一生，终究太过于短暂。

        短暂到，很多真正触动内心的感情，是决计无法轻易放下的。

        滚滚红尘，万千众生，有多少人真的能够有缘遇到自己的那一半，真正心灵相合的灵魂伴侣？

        若无缘，六道轮回里三千世界，亿万众生，为何独与她相见相知？

        叶衫曾以为，自己放下了，可得知杨逍生死的那一刻，她还是感到了无限的悲伤甚至愤怒。

        那些已经模糊的美好，突然在脑海里涌现。

        她想起，她与这个男人是高一的时候相识。

        那时候，她已经是学校有名的美女班长，杨逍却只是一个吊车尾的学渣。

        也不知道，班主任的哪根筋抽了，居然把他们两个调到了一起，成了同桌。

        这下子，臭小子直接变了个人，再也不上课打瞌睡了，学习也变得努力起来。

        直到一天，杨逍没事犯傻找刺激。对她说：“一会儿啊，我想你表白，然后你狠狠拒绝我，让我真实的体验一把被人拒绝的绝望。”

        叶衫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那一天的黄昏，七彩绚烂的晚霞很美，那是属于他们的时光。

        臭小子去完厕所回来，鼓起勇气对她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你愿意吗？”

        叶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了让男孩儿后悔一辈子的话：“我愿意。”

        她这辈子都记得，当时杨逍那不知所措的笨蛋模样。

        唉，人生若只如初见。

        “下面，让我们一起缅怀，杨老先生，千古。一鞠躬。”

        全程脱稿，文副校长今天状态不错，水平发挥得非常好，带头开始行礼。

        参加追悼会的同学们，纷纷跟着致敬。

        杨逍微微低头，他皱着眉，因为他发现，会场里居然有好几个人不太正常。

        “二鞠躬。”

        “三鞠躬，礼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追悼会到此结束，请同学们有序退场。”

        校长的话音一落，人群渐渐散去。文副校长从演讲台上下来，与叶衫握了握手，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

        其中一名学生会干部，已经将那件杨逍穿过的白大褂和工作证收好，递了过来。

        叶衫戴上她的茶色墨镜，向文副校长点点头，带着助理转身离开。

        完全没有注意到，至少有三批人，跟在了她们身后。

        杨逍活动了一下手指，也跟了上去。

        “师傅，跟上前面那台商务车。”

        从大学出来，杨逍马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哟，那可不容易，现在这个点，路上堵，一点都不顺畅。”

        杨逍懒得和他啰嗦，直接摸出一把钱，递给了司机。

        “别怕超速闯红灯，今天你这车，我包了，这下顺畅了吧。”

        “您坐好，一会儿跟丢了，这钱我没脸要。”出租车司机，把钱收起来，笑的露出了大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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