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孙春燕面上笑容不变，拿起桃子问他吃不吃。

        这时面包车司机见上来的人差不多满了，晃着悠闲步子打开车门，转头朝后边喊上一声，问都是到哪些地方的。

        车厢里响起人们稀稀落落的回答声，在孙春燕耳边，沈年岩的声音尤为清晰。

        “不吃。”

        孙春燕就等着他这句话，沈年岩刚说完她就将另一小小袋子塞到沈年岩怀里，“你不吃我送给安安吃。”

        “这是油桃，上面没毛不会弄痒痒，用水洗一遍就可以吃，也放得久，又脆又甜孩子肯定爱吃。”

        沈年岩有些被她说动，终于侧头看她，落于油桃上的目光微动，“多少钱？”

        “不用钱，我送给安安吃的。上次那孩子还喊了我声婶子，我听着高兴！”说起乔安安，孙春燕那是打心底的喜欢，娃娃不仅模样俊，爱笑，小嘴还特别甜。

        “嗯，下回小胖墩过来我让他带些芝麻丸走。”沈年岩心里有着计较，不愿占便宜。

        “都说了是给安安的，你也真是。”孙春燕嘴上怪他，心里还美滋滋的。她不是图那芝麻丸，能这样与沈老头拉近关系也不错。

        不过，这送芝麻丸是想暗示她头发白吗？

        孙春燕朝着那磨得锃亮的铁架望去，不自觉皱眉侧头端详着自己的头发。

        她无事时就常梳发按摩头皮，头发保养自称是一绝，若不是被挽起，这头发放下来都能及到腰，拿去卖估计得大十块。

        所以反应过来后孙春燕就很在意了。

        沈年岩扫了眼，补充道：“芝麻丸滋养肝肾，润肠通便，不止是乌须发的功效。”

        对着铁架发愁的孙春燕尴尬停下动作，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换了下坐姿，顺着沈年岩的话说下去，“嗯，我知道的，我空闲的时候也做一次芝麻丸，不过做的不好，太松散了，后面混着粥一起吃了。”

        “蜜放少了，做的时候可以先少做一些，摸透比例，可以适当放一些磨碎的黑豆。”

        孙春燕没想到芝麻丸能引起话题，难得沈年岩多说一些话，她立马顺着这走势说下去。

        果不其然，到了下车的时候沈年岩对她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样子了。

        不过多说多错，孙春燕观察沈年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有些地方说得假了，但孙春燕是谁，十里八乡都没她这么个脸皮厚的，她就权当不尴尬，态度认真请教。

        下了车孙春燕抱着大袋桃子心里美滋滋，觉得总算找到接近沈年岩的方法了，下次可以拿他那方法试试。

        沈年岩看着孙春燕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她那艰难的动作上停顿半响，忽然像是掩盖什么似地扭过头不去看，脸色更沉了。

        学校放学的时间早，一二年级比三四年级早上个半小时。

        乔安安执意要等张峥，黄天忠跟黄天琪跟在她身边呆了没多久就忍不住想走了。

        黄天忠没心没肺，黄天琪有些担心，走前还问乔安安需不需要陪着。

        乔安安抱着书包摇头，她站得有些久了就蹲在地上看黄天琪走远。

        一二年级早就走光了，三四年级班上还在上课，走廊里除了老师讲课的声音外静悄悄的。

        乔安安想到今天发的新书，有些爱惜地从书包里拿出两本厚厚的书，书面是偏黄色的，上面分别工工整整写着语文和算数两个词。

        石老师今天教了他们算数，是十以内的加减。乔安安靠着墙角把书翻到老师讲课的地方，她很爱惜书，上了一天的课书还跟崭新似的，连铅笔在上面写字都尽量保持工整干净。

        石老师上课抑扬顿挫的，乔安安坐在后边很喜欢听老师讲课，然后自己在下面算数。

        不过老师布置的预习和作业她有些不会写，小姑娘拧起眉心，白嫩嫩的手指按在书面上，另一只手比着数数。

        七加八……

        乔安安低头从书包里找出文具盒，打开拿出铅笔，先写七，然后跟着数下去，每数一个数她就把手指弯下一根，数着数着乔安安卡住了，脸颊微鼓，她抬头望望窗户又盯盯地面，终于记起，是十六啊！

        她拍拍自己，为自己感到高兴。

        乔安安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听着三四年级上课老师的声音，乔安安收起书包慢吞吞往那方向走去。

        她人不高，走过去时也没人发现。

        早上张峥带她过来的时候乔安安就努力把位置记下来了。

        乔安安走到窗户跟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见里面，努力踮脚才勉强看见哥哥上半张脸。不过这也能让乔安安兴奋了。

        她挥着爪子试图引起张峥注意。

        果不其然，在老师背过去写答案时张峥侧头看了过来。

        “哥哥！”乔安安笑得眼睛弯弯，跟两轮明亮的月牙似的，脸上不知蹭到了什么，多了块灰色的痕迹。

        早上还是系着两个小小的辫子，现在辫子都已经变得松散凌乱，而小姑娘还不自知高兴笑着。

        张峥神情微松，没有说话。他抬头望了眼墙上的圆钟，离下课没多久了。

        几乎是下课铃一响，里面就有学生往外冲出来，老师看拦不住他们，只能无奈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没过多久，张峥就跟在老师后面出来了。

        乔安安眼巴巴走上前，张峥帮她拎起书包问：“等了多久？”

        “不知道。”乔安安摇头，很快就兴奋地跟张峥说起今天上课的事。

        这是她第一天上学，她有很多很多事要分享，小姑娘情绪高涨，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前后甚至没有逻辑关联。

        张峥表现得耐心听着，走出学校时他伸手牵住乔安安，避免她乱走。

        乔安安被张峥牵着，小短腿扑通扑通迈着步子，头一直低着，手在口袋里找什么东西。

        “哥哥，哥哥！”她忽然停下，手里举着东西费力伸到张峥面前。

        张峥看去，攥紧的手慢慢张开，手心里有一颗糯米纸包裹的软糖。

        许是天气热的缘故，糖变得软趴趴，外衣糯米纸上沾着些不知名的东西。

        对上乔安安期盼的目光，张峥迟疑片刻将其接过。

        “哥哥吃，是黄天琪给我的，很好吃。”乔安安特意留了两颗，哥哥一颗，爷爷一颗。

        “回去再吃。”张峥注意到她袖子往上翻卷，转身给她整理袖口。

        被这么一打岔，乔安安就安静了。

        两人还没走到路口，乔安安就早早看见沈年岩，举着手脆声声叫了句爷爷，然后带着张峥跑向爷爷。

        还不等沈年岩问，乔安安就将今日学校的事跟沈年岩一一说来，眼睛忽闪忽闪，说到自己被石老师夸奖时一副也希望得到爷爷鼓励的模样。

        今天乔安安上学，沈年岩晚上做饭都费了一番功夫，比平日多了两个菜，都是乔安安爱吃的。

        晚上，张峥回了自家院子。隔壁小院的灯还未熄，就着皎洁的月光，乔安安与沈年岩一人一个椅子泡着脚。

        椅子是可以晃动的，乔安安那张小椅子是沈年岩后面做的。

        该不说是爷俩，两人晃椅子的动作都是一样的频率，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乔安安不安分，小脚丫一会左踩踩一会右踩踩，玩够了就踩在爷爷脚背上，这时沈年岩就会抬起脚掌，高高低低，乔安安被逗得咯咯直笑。

        “明天上学就不能哭了啊。”瞧着孙女高兴的样子沈年岩回想起今天早上，若不是厂里走开不人他中午都想过来看一趟的。

        被提及窘迫事，乔安安鼓着脸不说话。

        “上学好不好玩啊？”沈年岩又问。

        乔安安干劲满满，“好玩！”

        一二年级课程少，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课间时间很长。

        学校同龄孩子多，乔安安被女生们带着踩叶子过家家，体验感很是新奇。

        “那就好，安安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大学，做个大学生。”沈年岩摸摸她的头。

        有了期望，多了孙女，沈年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心自在，精神都好上不少。

        过了一段日子，乔安安渐渐适应了学校生活，有时候不用沈年岩送，自己就乖乖牵着张峥的手去学校。

        沈年岩守了些时间，发现孙女完全不需要自己接送后，就真的如方广韦的愿，精力投入到厂子生产中。

        ——

        在小山村外边的世界，乔宁安也入学了。

        朱艳在县里找到了份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她没有学历去不了体面的岗位，但甚在手脚勤快，吃得了苦。

        饭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属于自家生意，他们对朱艳都很是满意，得知朱艳是借住在亲戚家来回很不方便后，便提出可以提供住宿。

        朱艳也一直想要寻个机会搬出去住，但耐于困窘，饭店能提供住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总是一直打扰大哥大嫂夫妻生活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饭店提供的住宿她看过，够她和宁安两个人安身。

        她要强，想着即使这离学校远点，她买台二手自行车早点起来送宁安去上学也是可以的。

        可这想法刚一说出就遭到大哥乔锡成的不赞同，禾玉清对此也有些担心，来回折腾的可不是麻烦嘛。

        两边执意不下，还是乔宁安出来说她想住在伯母这，一是可以减轻朱艳的负担，也离学校近，二是她想多陪陪伯母。

        在禾玉清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是朱艳带着乔宁安过来照顾她，不论是否有别的因素，这份陪伴与照顾是真的。

        在禾玉清心里，乔宁安成了特殊的存在。

        两方说通，乔宁安的入学通知适时下来，乔锡成与禾玉清陪着乔宁安去大市场买了些开学需要的物品。

        乔宁安就读的学校叫平台第一小学，简称平台一小，是县里的重点小学。

        开学没多久，学校周边的少年宫陆陆续续开设各种课外培训班。

        禾玉清听到消息后问了乔宁安的想法给她报了个少年舞蹈班。

        小半年过去，有些事表面上看仿佛已经放下，就连周边的邻居同事都不再关心了，但只有乔锡成与禾玉清他们知道他们还没有放弃。

        每周登出去的寻人报纸如石头沉入大海不见回响，拨出去的电话也全是落空，收到警方信息前，他们永远怀着激动的情绪，即使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们也一直坚持着，始终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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