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就在海拉和珞珩在十字尖顶上叙旧的时候，芬奇也坐着自己的小型私人飞机，落在了红顶大厦楼顶的一个角落里。

        惊魂未定之余，他用夜视眼镜四处查看，终于在十字尖顶上看到了两个纤长的人影。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海拉，今天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当然，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自己再怎么想见她，她已经对他有了戒心，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就在芬奇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上去和海拉打个招呼时，驾驶舱门突然开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只手伸了进来，一把就把他拽了出去，扔在了地上。

        “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芬奇惊恐地瘫在地上，当抬头看到眼前的两个瘦高人影时，反倒安心了。

        因为背着霓虹光，他看不清海拉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语气的冷淡。

        “海拉，我是伤害了你，但那并非我的本意。你听我从头慢慢解释。”

        说实话，在海拉的事情上，他也觉得自己挺冤的。

        仔细想想，过去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他自己的错吗？

        五年前。

        芬奇从一个欧洲客户那里，无意中得到一份情报，说一种超级病毒已经在欧洲交战双方的军队传播。

        当时，他便预感到大事不妙。

        他立刻给银行打了个预约电话，然后赶在下班前跑到银行，准备提一些现金出来，再到黑市买一些实验室用的备用物资。

        就在他刚坐到大客户室准备办理业务的时候，几个持枪匪徒突然冲进了银行，让所有人都趴下。

        因为当时快到下班点，银行里除了几个柜员，并没有多少顾客。

        抢劫还没完成，就有人报了警，银行被迅速赶到的警察包围。

        匪徒很暴躁，当场打死了一名柜员。

        大概是看现场的人之中，芬奇身材最瘦弱，又戴个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他们便拉着他当了人质，站在门口给警察喊话，让警察撤退并准备好车。

        那一刻，芬奇真是恨死了他自己的父母，恨他们给了自己这幅从小就体弱多病的身体。

        通过喇叭，警方和匪徒谈判后，很快就进来一个身材瘦高，戴着眼镜的斯文女子。

        她主动举起双手，让匪徒搜了她的身。

        匪徒并没有松懈，用绳子将她的双手反绑了个结实之后，才把芬奇推到了门外。

        芬奇当即被迅速转移到了一辆救护车上，有警察来了解里面的情况，他便如实地说了个大概。

        不幸的是，芬奇都还没坐稳两分钟，就听见银行门口传出一声巨响。

        之后的事情，他都是在警察局里打听到的。

        警员告诉芬奇，当时匪徒已经从门里出来，正准备上车时，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引起了匪徒的怀疑。

        歹徒举起炸弹，本想警告一下围在周边的警察，却因为是第一次用炸弹，慌乱中进行了误操作。

        那名女人质为了不伤及无辜，情急之下用脚踢飞了炸弹，但还是因为离得太近，自己被炸成了重伤。

        芬奇调查了女人质的资料后，大吃一惊。

        原来，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

        她的名字叫紫杉，是刚调到本市才一年多的刑警队队长。

        听说，发生银行劫案的那一刻，她还在休假中，刚刚在银行旁边的花店选好花，准备等同事们聚齐后一起去看望受伤的战友。

        芬奇在医院看到紫杉时，她已经面目全非，四肢也没了，全靠机器在维持生命体征。

        作为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ceo，芬奇一生研发和销售过很多畅销的产品，他想尽他所能去救紫杉。

        遗憾的是，经芬奇请来的所有专家会诊后，他们都一致表示，靠着仪器和药物暂时还能维持她的意识，但活下去的几率仍然是零。

        在紫杉最后的弥留之际，芬奇曾问她，有什么愿望，他能帮她实现吗？

        紫杉说，如果可以，她想下辈子做个普通的女人，能躺在爱人的怀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芬奇忽然想起，那天在交换人质，和紫杉擦肩而过时，她那张令人炫目的侧脸俊颜，以及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带给自己的极大心灵震撼和心理安慰。

        那一幕，芬奇至今难忘。

        虽然紫杉身前就立过遗嘱，希望死后能捐献全部器官，但因为她的整个肢体、脏器和面目都受损严重，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捐献价值。

        知道紫杉是孤儿，芬奇便通过关系，在她还有意识的情况下，把她转移到了自己的私人实验室。

        芬奇想完成紫杉的遗愿。

        他把紫杉的全部意识上载到他最新研制的肉身机器人里，经过多番测试、修改、调试，他的第一台拥有人类意识的机器人——海拉，终于诞生了。

        海拉全身上下完全和真人一样。

        她的皮肤具有人的触感和温度，体腔内完全是人的内脏。

        除了头部的一块电脑芯片外，她的身体都是利用基因技术制造的人造骨骼、肌肉、皮肤等器官。

        她的行动是由头部的芯片，通过遍布全身的神经系统来控制的。

        之所以取海拉这个名字，一是因为，这是世界上第一个长生不死的人类细胞系的代号，芬奇希望他的海拉也能永生。

        二是因为，这个细胞来自一个叫海拉的女人，她的细胞是现代医学发展的伟大功臣。

        他希望紫杉能够彻底忘掉过去，在新的身份里，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说实话，当海拉第一次和芬奇像朋友一样聊天时，芬奇感到莫大的荣幸和成就感。

        而她的自学能力和自我纠错能力，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芬奇为她高兴，也为自己感到自豪。

        慢慢地，芬奇很想要看她能否适应复杂的人类社会，便给她分配了一些比较有挑战性的工作，但又怕她出事，所以也给她定了几条规矩和保护措施。

        刚开始，海拉做的很好。

        但是，后来，她变得不再听他的指令，经常擅自“惩奸除恶”，成为圈子里人人谈之色变的“幽灵魔女”。

        最初，芬奇会通过修改程序，试着让海拉回归正途。

        没想到，她竟然篡改了他的程序。

        她还说，芬奇不是真的对她好，是想控制她，利用她做坏事。

        海拉的话不禁让芬奇忧心忡忡，尤其是在她公然违反自己的指令，放走了几个客户要杀的人之后。

        当芬奇质问她时，海拉反倒质问他说，她调查过那几个人，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为什么要除掉他们？

        听听，这叫什么话？

        一个杀手，一个机器人，竟然还评判起了人间正义，还问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好人？

        更过分的是，她不按客户要求去杀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反过来杀了自己的客户，芬奇真是气疯了。

        于是，一气之下，芬奇干脆拆了她的机芯，把她扔在了仓库里。

        半年后，芬奇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几个客户先后被杀的新闻。

        他隐隐感到不对劲。

        果然，从警方公布的模糊照片里，芬奇看到了海拉比中指的模样。

        芬奇赶紧跑到仓库，不出所料，“她”已经不见了。

        他又气又急，把电脑里所有关于她以前的数据检查了一遍，终于，在那个叫珞珩的男人那里找到了一点线索。

        可能是被客户雇的杀手追得紧，也可能是海拉发现芬奇也在找自己，所以，这一年，她好像彻底躲了起来，一点踪迹也没留下。

        好在芬奇有耐心，终于一路跟着珞珩找到了她。

        而且，还意外发现了一个这样的新世界，他觉得真是太值了！

        “海拉，你一定要相信，不管之前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是真的想伤害你。”

        在芬奇讲完他和海拉过往纠缠的原委之后，他希望海拉能念及旧情，不要再记恨他。

        “你利用我，就是伤害了我。这一点，我希望你记好了！”

        海拉厉声止住了芬奇的虚情假意。

        “好吧，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对。可是，海拉，过去的已经发生了，也不可能挽回了。希望我们还能像好朋友一样，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毕竟，我看这个新世界也需要我们一起联手共建，对不对？另外，我看那几个追着你不放的危险家伙也进来了，我也是担心你啊！”

        芬奇继续讨好道。

        “把你的好意拿去喂狗吧，我不需要！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说完，她一把抓住芬奇的衣领，又把他塞回到了飞机的驾驶舱，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失魂落魄的芬奇不敢再继续招惹海拉，他轻叹一口气，启动了飞机。

        飞机在升入空中后，便瞬间消失在了夜幕中。

        好久，海拉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好似陷入了某种沉思。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珞珩已经不再关心她到底是紫杉还是海拉，是人还是机器。

        因为，不管她曾经是谁，以后想成为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他唯一能明确的就是，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爱着她，这就够了。

        “后来呢，我走后的世界，都发生了什么？”

        他想换个话题来打破沉默。

        她转过身，轻踱两步，平静地说：“全球两大敌对阵营部署在南北半球的军事力量逐渐瓦解。随后的一个月里，病毒开始在全球各大城市快速扩散。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其中一种变异毒株已经将人作为它的宿主，侵入人脑细胞，产生它的自主意识，且该变异毒株隐蔽性极强，潜伏期也飘忽不定，一旦被感染，几乎都会沦为丧尸。”

        说完，她顿了顿，好久才继续道：“而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各国军政管理系统彻底瘫痪，那些需要在恒温下储存的导弹，那些需要24小时监控，冷却的核反应堆成了一个个失控的‘定时炸弹’，不时出现自爆和核泄漏。近百年的时间里，地球已经是丧尸遍野，核污染遍布的世界。”

        人类几千年构建的文明世界，分崩离析竟然只在转瞬间！

        珞珩一时真的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这里，会是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他茫然若失地问道。

        海拉沉吟半晌，之后，转过身对着他淡然一笑，道：“宇宙如此广袤，我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甚至不一定知道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当然，也从未全部知晓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一切不可知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第一次进校园的小学生，懵懵懂懂地等待着老师的引领。

        “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是自由王国，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想哭。”

        “是太痛苦了吗？”

        海拉探究的眼神里藏着一丝调皮的神色。

        “不，是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失去过，也好像突然才明白了，什么是爱。”

        “哦，什么是爱？”

        她轻挑眼眉，蓝色的瞳孔在暗夜的衬托下更显温柔灵动。

        他迎着她的目光，前情往事涌上心头，种种情愫堆叠而至，仿佛都定格在了她幽深似海的眼眸里。

        “爱是无边无际，是云卷云舒，是高山流水，是暮霭流岚虹霓……是不强迫，自发生。”

        “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和我一起开始这趟未知的旅程吗？”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

        “我愿意。”

        他伸手握住她的。

        是的，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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