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人类区市维局

        小妍怀抱着浅蓝色的档案夹迈进了电梯。人类区的市维局大楼总共有十层，一到二层主管民政和财政，三到四层是司法部门，五到六层的科技与教育，七到八层的建设部门，第九层是信息部，面积最小的第十层主要是办公室以及会议室，自从桐越泽当上局长之后，小妍呆在第十层的时间比在家中的还要多，以前总是觉得第十层神秘而又庄严，每次来都毕恭毕敬的，可现在，她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严肃的气氛都是她瞎脑补出来的，在局长秘书位置上坐久了之后，她甚至想要每天都穿运动衫平底鞋来办公，但也最多是在心中想想，毕竟这里也是人类区的中心，要是过于的邋遢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这个位置。

        但有一个人，总是在不断挑战小妍的耐心，不是别人，他就是局长本人“桐越泽”，之前小妍还天真的以为他当上局长后会有明显的蜕变，走上职场精英之路，但还没坚持几天就原型毕露了。

        那天，桐越泽忙活了整整一周才勉强将前任的局长遗留下的各种问题，他在各个媒体之间跑断了腿，才勉强将舆论风波扼杀在了摇篮里，先是那双蛇大战，再到诡异的天气变化，住宅摧毁，其次是局长的更迭，这样群众难免不会往准真祖献祭事件的方向上联想。最初，肖冷锋是以地震的假消息驱散了住在那片地上的人们，桐越泽索性将错就错，谎称在地震后的那片地区内发现了神秘的遗迹，并用派人用隔离网密不透风的隔离起来，这才算是初步解决。

        当晚桐越泽与技术部负责人老徐在新的办公室里叙旧。

        “讲实话，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那个时间段要忙于这一周。不光是市维局里的一揽子事儿，我还要跟那些媒体人去斗智斗勇，还有肖竹那个丫头，明知道是非常时期，还跟小男友同居，还好信息部的人眼尖，给直接把报道给按死了，否则谁知道又要传出去些花边新闻，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给大人省心啊？”桐越泽瘫坐在长沙发上，单手拿着的领带垂到了地上。”

        “你也知道操心了，以前我跟你说儿子跟同学打架，你还跟我扯什么不掐架妄少年的歪理。”老徐摇晃着手中的罐装啤酒道。

        桐越泽猛地起身，“这能比吗？要是这个节骨眼上肖竹再被媒体围攻了，说不定连他爸的事也能给炒热喽！还有，你的啤酒哪来的？谁让你在局里喝酒的？”

        “你可别给我装了，想喝就直说。”

        “嘿嘿，那给我搞两罐呗！我这几天日夜操劳的，这不，待会就有个会要开到中午，下呜还要出席新闻发布会，你就可怜可怜我呗！”

        “别，这不是有规定吗？”

        “咱俩还谈啥规定，你说是不。”

        “你不怕小妍……”

        “就一罐啤酒，不会的，就你知我知。”

        “行吧，你等着。”

        老徐离开了约莫十分钟，便蹑手蹑脚回到了桐越泽的办公室，他将罐装啤酒从袖口中掏了出来，推到了桐越泽的面前。

        “瞧你馋得那个样儿。”

        嘶！拉环处发出悦耳的气流长鸣以及气泡在口中碰撞摩擦的劲爽口感，将桐越泽几天来的疲惫都清扫而空。但总觉得还是感觉不够过瘾，缺少了什么，光喝啤酒当真是过于单调，嘴巴总是想嚼点带味儿的东西。

        “我说，你有没有肉干，腊肠之类的。”

        “食堂这个点都不一定有，你觉得我有吗？不过我带了这个。”老徐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绿色食品袋。

        “花生？就这呀！”

        “好啊，我算见识到什么叫不要脸了，这是我每天下班前充饥吃的，到你这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都是白给你了，你还嫌弃，不要拉倒。”

        “要，没说不要。”

        “哎！你慢点吃，我也还没喝完呢！”

        “我赶时间，你回去慢慢喝去。”

        这时，房门突然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留着干练短发，身材高挑的职场女子。她的出现令屋内的两位大惊失色。

        “应该没有走错吧！这里肯定不是某个酒馆包房吧！”小妍似乎正在尝试着能不能从后腰上掏出枪，崩了屋内这两个把酒言欢的老家伙。

        “没有，不是你想得那样？”老徐打算倒戈，可现在人证物证聚在，为了保全自己的其他库存，只好保持沉默。

        “我自认为我的视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我应该很清晰的看见了两个大叔共吃一包巴掌大的花生米都能把酒言欢的场面。您说是吧？局长。”

        桐越泽轻易的就将老徐给卖了，“是老徐请我喝的，他那儿还有很多！”

        “你！好你个老小子。”老徐立即气血攻心，“我举报，这家伙昨天开会的时候偷看民政部的那个女秘书，眼都快拿不下来了。”

        “自己的眼瞪得比谁都大还说别人的呢！”

        “是谁之前说要换掉小妍，让那秘书上位的来着。”

        “瞎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我发现你简直是一个挑拨离间的行家。”

        “呵，自己说现在不承认了，你翻脸不认账一直可以的。”

        “什么意思，撕破脸了呗，想动手？”

        “怕你？”

        桐越泽随即抄起沙发靠背就往老徐抛去。

        老徐也完全不慌，一个侧身完美闪避后接一个虎扑，奔着桐越泽就去了，借着下冲的劲将他按在了沙发上。可对方也不肯示弱，同样掐住了老徐颈间，理论上扯头发才是最明智之举，但老徐发型实在是达不到这样干要求。二人的嘴中也还应景的放出狠话，真有街头酒馆干架之势。

        “你松手！”

        “你起开。”

        “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

        “我会信你？”

        在二人斗殴的过程中，小妍并没发出动静，老徐偷偷向桐越泽挤眉弄眼，弄成一个眉毛高另一个低，以此表示疑惑。他想说，这小妮子怎么不上道啊？桐越泽也微微晃头，他觉得可能是入戏还不够深。又加大音量喊道，“你别逼我！”

        “逼你又怎样？”

        “逼我我就，啊？”桐越泽话说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刚刚问他的人不是老徐而是小妍。

        老徐也充满疑惑的回头看，发现那个女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背后，且手不知道在他的屁股后干什么。只听身下一声哀嚎，老徐的屁股同时像是遭到硬物，随后那硬物将他压向桐越泽，顶他屁股不是别的，那正是桐越泽的右腿膝盖，小妍此时正面无表情将桐越泽腿从老徐的胯下掰了出来，隔着老徐的身体，为桐越泽平躺一字马。

        “嗷嗷！疼疼疼，别小妍有话好好说。”那股大腿根部肌腱撕裂的痛让桐越泽梦回学生时期，那是体术课上的压腿热身，令所有学生闻之色变的“酷刑”。

        “徐部长，继续打他呀！现在正是好时机。”

        老徐难以想象小妍是以怎样的神色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身下老伙计的狰狞表情，就足以见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我说要不就算了吧，你看他老胳膊老腿的，要是真半身不遂可就难伺候了。”

        “这个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尽量将力道控制在只撕裂毛细血管的程度，您这般劝阻，难道也想试试……”

        “不必了，请继续！”话一说完，他侧目避开桐越泽那饱含泪水的求救目光，昔日的欢声笑语仿佛历历在目。

        “救——命！”

        二十分钟后会议室

        在部长们和各地方代表坐满长桌两侧之后，桐越泽才姗姗来迟，且步伐中也带着些许异样，有点步履蹒跚的感觉，与跟在他身后的小妍形成鲜明对比。各部长开始就刚刚响彻天际的惨叫窃窃私语，桐越泽只有装听不见的，他拖着发软的右腿，独自感叹从门口到座位的路程之遥远。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桐越泽坐在椅子上位置，他在走过来的途中一直在思考如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在想出用几种理由后，像是自己最近在学习瑜伽，但最终还是决定对此事闭口不谈，像是这种事往往都越描越黑。

        “咳咳，开场话就免了，直接就昨天的开始吧！”

        桐越泽个人是被堕天盟域提拔上来的，但任职这几日并未存在办事不利的情况，且几位老干部都比较熟悉这个人，可能会有人对前任局长的情况抱有疑问，但新局长毕竟是堕天盟域点名的，所以很快便被局里的工作人员所接受。

        昨天，桐越泽在会议上就前一阵的裁员事件进行了探讨，最终结果是打算请那些被无端辞掉的职工回到市维局，且重点要看个人意愿，如果有人在离职后找到了更加适合自己的职业，也不能强留。而今天的主要各部长提出的一些改进意见，像是公共区人员入住人类区的趋势，以及跨区列车的新路线的问题。

        建设部部长指出，“关于在守望海修建跨人类血族区真空管列车网的问题，我们在技术上遇到了难以突破的问题，守望海地处寒带，要在此地建设交通网，就要考虑到浮冰以及冻土带来的施工困难，极北之地确实蕴含着丰富的海洋资源，但我怕就算我们开展招标，也难有公司轻易敢投，还请局长向真祖反应这个问题，看能不能借到血族眷属的支援，如果那样的话，便可以接受节省大量的成本。”

        “嗯，这的确有必要，可以的话我会再尝试向其他种族的请求援助。”

        加上这个未建成的列车网，跨区列车总共要突破两百条了，这是完全符合了堕天盟域的最初预期，交通与信息的高度发展让人们完全忘记了区域与种族之间的隔阂，在桐越泽那个年代，人们对血族还是普遍抱有恐惧的态度，现在那种恐惧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兴许再往后，世界真的要连成一个整体。事实上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每年他族于搬入人类区定居的数辆正在逐年递增，凭现在在人类区的异族数量虽然不足以证明，但实际上，民政部每年所接受的居住申请都是都已经破万，实实在在通过的人数仅仅是极少部分人，毕竟在这个事情上，或许有人觉得开放最关键，或者会有人倾向于保守，但没有哪个领导者会懈怠。种间的文化差异，饮食差异，等等一切，都需要特地为及时制定大量的法规法案，以此来保户本族与他族的双方权益。

        对此，桐越泽并不反感，因为他知道，作为同为高等生物的血族，他们当中的确会存在威胁社会的存在，但寻求和平与稳定生活的必定占大多数，他就认识一个，强制人们之间的阻碍交流在往往都是在逆时代而行。

        想到这些，桐越泽突然联想起起来当年那起案件，之前他一直没有权限区访问，现在他并不需要担心这个了，他对坐在从左边数第二个位置上的司法部长说，“司法部，会后给我调一下‘杜勒案件’的记录。”

        司法部长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怎么？”

        “这个案子在前任局长在位时就被封存了，我现在也没有这样的权限，我记得没错的话，杜勒当时就被判死刑了。”

        “这倒是没错，我想知道与案件相关的细节。”

        “这要局长带上密钥亲自前往地下一层的档案室。”

        “我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民政部和司法部的主动来邀请他下馆子，以前他与这二人并未有过交集，如今邀请他一起就餐不免略显唐突，便温婉推脱掉了，桐越泽并没有因为这个就觉得他俩功利，厌恶了他们，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不太擅长与他们这些文邹邹的书生交流，跟他们说话时总是得收敛着自己秉性，注意自己的用词，这些他在开会的时候已经体验够了，要是私下里还不能放松放松，他真得憋出病来。

        小妍可能还在气头上，走的时候也没跟他打招呼。

        “明一早肯定就往常一样。不过也说不好，还是想想怎么和她道歉吧！在办公室喝酒终究是我的错。”桐越泽乘上电梯，电梯内的人见他满目愁云自觉的靠向了墙角，他们不知道，桐越泽现在的愁容其实是他思考问题时呈现出的正常表情，他此时正在想，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好蜕变一番，改掉往日的坏习惯，规律作息，往职场精英的方向靠拢一下。

        不如明天去健身房办张卡，现在练应该还不晚，生命在于运动嘛！可……现在突然增加运动量，会不会影响到工作时间的精力，健身的事先缓缓吧！那么从按时睡觉开始？“眠食二者，为养生之要务”，饮食方面也得注意了。

        想着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地下一层的档案室。档案室在地下占了想当大一个空间，这里封存着自市维局成立以来的所有机要文件，所有文件均已书面的形式记录，并被保存在一排排保险箱中，除局长与该文件相关的处理人员外，任何人都不具有擅自查阅的权限，而经司法部门告知，连处理这件事的他们都无权访问后，就引起了桐越泽的好奇心。

        那年的案件应该是肖冷锋走上不归路的直接导火索，而案件的始作俑者杜勒，也被世人称作是“恐惧的警醒者”，当年因为他造成的恶劣影响，血族与人类维持的和谐关系一度处在破裂的边缘。堕天盟域将杜勒的审判权交予人类区也是为了缓和种间矛盾。

        桐越来到查询台，向里面输入了案件的关键字，“09-26，第09列的26号柜。”

        ……

        堕天盟域，真祖办公室

        查尔斯正被一排排衣架所包围着，衣架上挂满了礼服。

        ，且每一件都颇为精致，用料也甚是讲究，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华冠丽服显得琳琅满目。替他带来这些服装是一位拥有着棕色微卷发的女性。但查尔斯见到这些衣服后，脸上总是挂着为难，却又不忍拒绝眼前这位小小姐。

        “我说奥莉薇安，能不能待会再试。”

        “不可以。”这位叫奥莉薇安的女性正面无表情，优雅的拿来一件有一件的衣服在查尔斯身上笔画，像是在为自己的娃娃挑选合适的服装。搞得这位最高领导人忙了一上午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查尔斯也不是不喜欢礼服，而是这些衣服的款式他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也不是说衣服本身难看，问题就在与它们太过华丽。

        这一件又一件盛装的样式都是仿照着古血族的审美之风，其主要特点就是花俏，夸张，奢华，能让人第一眼就留下深刻以至于难以磨灭的印象，或是拥有巨大的斗篷，或是装点着大量飘带，还有金属片，鹅毛等等的花俏元素，虽然这种风格在血族的历史上曾经风靡一时，但那个时代距今也有千年左右，查尔斯也就活了两百多年，对这种跟戏服一样的东西根本欣赏不来，甚至还觉得很羞耻。

        可这位奥莉薇安则是以身作则，向查尔斯展示穿这种衣服并不可耻，还把自己打扮得像哪个时代的公主。她认为，只要查尔斯这样的人物穿了，世界各地都会纷纷相仿这种穿衣风格，这个时代的审美浪潮会因此而发生巨变，和自己有相同兴趣的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多。不过有一说一，女孩穿这种衣服效果还是蛮不错的，但要让查尔斯穿，他只会觉得自己很二，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那能不能……”

        “不可以。”

        “呃……我还没说呢？”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当今早奥莉薇安得知查尔斯要亲自出席活动时，她便有了现在的打算。

        这时，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这让查尔斯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大人，新任的人类区局长发来邮件，说是想要与您通话。”

        “不必进来，我这出去！”

        “大人，别忘了回来试衣服。”

        拿着衣服的奥莉薇安盯紧查尔斯的后背，查尔斯不得不义正言辞的说，“人类区局长刚任职，应该有许多要向我请教的机会，多耽搁些时间怕是在所难免，试衣服就先交给别人吧！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人选，等回来告诉你好吧！”

        说完查尔斯便匆忙撤离出去，留下的奥莉薇安跺了一下穿小皮鞋的右脚。

        脱离困境的查尔斯长舒一口气。

        传递消息的人笑着关切道，“又是奥莉薇安小姐吧！”

        “这孩子最近愈发的狂热。说正事，人类区那边怎么了？”

        “新任人类局长似乎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想与您直接通话。”

        “哦？给我拨上。”

        “是。”

        查尔斯接过秘书的手机，顺着走廊前进，经过的人员无一不向其表示敬意，查尔斯也笑着一一回应，当他来到了尽头的窗前时，桐越泽也接通了电话。

        “真祖大人？”

        听桐越泽的话，仿佛并不自信，“不要紧张，慢慢说，”

        “是这样的，今天中午，我突然想回顾一下当年高层对杜勒一案的处理记录，在档案室中，我找到了当年司法部对杜勒判处了无期徒刑的记录，但事实上，人类区的监狱里根本没有关押杜勒的牢房。”

        “越狱？”

        “不，我的意思是，杜勒所在的牢房是不存在的。”

        “什么？”

        “杜勒现行踪不明。对此，我猜测……”

        “说，你该不会想说杜勒的失踪与‘噬空之暗鳞’的死亡有关吧？”

        “是。因为前任局长妻子的去世与杜勒一案有着直接关系，凭我个人对他的了解，他对仇人杜勒的监管必定会格外上心，毫不保守的说，应该是达到了偏执的程度。所以，杜勒的失踪必定不是自发的。而此次准真祖案件中，受害者的数量之多，让我不得不联想起当年。”

        “有没有动用私刑的可能？杜勒或许已经被私自处决了。”

        “可能性很小，依我个人的观点，无期徒刑才是对血族最残酷的惩罚，前任局长应该也清楚这点。”

        桐越泽的观点不无道理，正常血族一般的寿命通常在三百年以上，也就是说如果上上世纪被判处无期徒刑的血族，到现在都可能还处在服刑期，因为被长时间限制自由，它们中有的都已经失语，失心，变得精神恍惚，疯疯癫癫。

        查尔斯望向窗外，因为太久没应答，在桐越泽提醒后他才回了一句，“我带派人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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