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个不想睡觉的孩子能有多烦

夜晚，闵妄然抱着被子进了小望的房间。

        小望熟练地躺倒床的内侧给他腾出地方，闵妄然把被子抖开躺在他旁边，低声嘟囔着：“谁惯出来的毛病……这么大了非得让人陪着睡……”

        小望撅撅嘴，心道还不是你惯的。

        闵妄然躺好了，小望试探着离他更近一些，见师尊没有抵触，便故作自然地把手搭在了闵妄然的腰上，很显然，闵妄然并没有注意到小孩的心思，只当他是被惯坏了还总喜欢赖着别人，就顺势把他搂进了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高尚的人，相反，他一直觉得自己自私又自利。系统告诉他第五个任务目标时，他一点也不高兴。

        出于私心，他想让三个孩子留在身边。

        可是万一那一天真的到来，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届时铺面而来的，必然是无尽的荣耀与权势，而他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一个被名门大宗扫地出门的穷小子而已，他的所有和那些相比必定是九牛一毛，乐尔有喜欢的东西，亦湖也有喜欢的东西，到时候不管是谁，都能得到更好的。

        包括小望……不仅仅是站在这个孩子的角度，就算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也想让小望得到更好的治疗。

        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发空。

        几个人像被困在冰天雪地中的人一样，艰难地抱成一团相互取暖，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不管是谁离开了，都会不习惯吧……

        闵妄然越想越难受，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一些，小望轻轻地嗯了一声，问道：“师尊怎么了……有点疼。”

        闵妄然猛地回神，立刻松了手：“没事，睡吧。”

        说完，闵妄然翻身背对着他，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睡觉。

        小望好像并不困，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他似乎也并不像让闵妄然睡，从背后搂住师尊，贴上了他的后背，问道：“师尊，跟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闵妄然依然闭着眼睛，冷漠地回答：“不好，快睡觉。”

        小望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回答，噗嗤一声笑了，又问道：“师尊，你是在哪里遇见我的？”

        闵妄然：“死人堆里捡的。”

        小望：“……上次还说是从狗嘴里夺下来的。”

        闵妄然：“我这次没骗你，是从死人堆里面捡的。”

        小望问他：“师尊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

        闵妄然依旧背对着他：“什么叫我把你捡回来……你自己抓着我不撒手，我又甩不掉，只能把你捡回来。”

        小望疑惑道：“我怎么不记得？”

        闵妄然：“你当然不记得……都快被火烧成肉干了，估计连脑子也烧傻了。”

        小望打了个哆嗦：“真的烧成肉干了？那……那太吓人了。”

        闵妄然突然转身，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知道吓人，还非得半夜说？快睡觉！再不睡觉我打你！”

        小望噘嘴，一听要挨打立刻不说话了，抓住被子钻了进去。

        闵妄然确实没有骗他。

        死人堆里，一个小孩浑身烧的黢黑，冒着暗红的血，远远望去像是一堆黑红的骨头，像是地狱里的厉鬼拼命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衣摆。

        这就是他和小望的第一次见面。

        闵妄然着急寻死，一脚把他踢开了，小孩不依不饶，又抓住了他脏兮兮的衣摆，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嘶吼。

        “救我……救我……”

        他早已忘了那时是怎么想的。

        只隐约记得他从悬崖边转身，回到死人堆里背起了烧成黑炭的小孩，又气又恼地骂道：“真是个冤种，死都死不痛快。”

        他看了一眼乖乖躺在被子里的小孩，小孩像是已经睡着了，闵妄然刚替他掖好被角，小望就挣开了眼，用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巴巴地盯着他。

        闵妄然皱眉：“怎么还不睡？”

        “师尊……”小望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闵妄然见状，很熟练地钻过去和他躺在一起，小望问道：“师尊什么时候走？”

        闵妄然回答道：“后天。”

        小望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闵妄然无奈道：“不知道呢……有空我就回来了。你别听乐尔的，不许随便给我送信，记住没有？”

        小望：“师尊去哪里了？每次出远门你都不告诉我们……”

        他把闵妄然问烦了，闵妄然掀开被子佯装要走：“你睡不睡？再不睡我就走。”

        小望一愣，眉毛一皱眼角一耷拉，眼看就是要哭。

        闵妄然指着他：“憋回去！不准哭！”

        小望倔强地啜泣两下，师尊虽然说要走，但是迟迟没有走的举动，他又装模作样地擦了下眼泪，委屈道：“我就是想跟师尊多待一会儿……”

        闵妄然盯着他，用不了多久就妥协了，重新躺回了床上，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冤种。

        小望立刻变脸，开开心心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小孩总是能迅速找到下一个话题，小望闭眼睡了一会儿便又醒了，睁开眼发现闵妄然也没睡，于是接着问他：“师尊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闵妄然头疼，白天被系统气的心口疼，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哪知道？”

        “我只知道你师妹被卖假药的骗了，你师弟跟乞丐抢过饭碗……我捡到你，啊不，你赖上我的时候身上什么也不剩，我哪里知道你之前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师尊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加上最近来的两个人一直在强调他是魔尊，而他自己的记忆中，也确实有大段大段的空白，无论如何努力都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影子，再次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小望不禁有些失望，他一边猜一边说道：“万一我以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呢？”

        闵妄然的头更疼了：“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谁管你……”

        小望追问道：“万一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了，重新变成一个大魔头呢？”

        闵妄然露出几分慈爱的笑：“乖，别乱想，你这么呆傻，就算是个魔头也是个呆傻的魔头。”

        小望：“我认真的！”

        闵妄然笑了：“我也是认真的。”

        他把这个呆傻的孩子搂在怀里：“我捡到你的时候什么都没想。捡回来就捡回来了，现在也依然什么都不想，你以后是什么样子，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想。”

        小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和师弟师妹都不一样，师弟师妹都有过去的记忆，但是他没有。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恢复记忆真的变成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更害怕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师尊不要他了。

        小望说：“我怕到时候师尊会不要我，我更害怕有一天会忘了师尊！”

        结果师尊说他胡思乱想，等白天醒了要给他一个大比兜。

        可是小望不会让他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闵妄然忍住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你其实不用担心这件事……说不定到时候你就不怕了。”

        小望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闵妄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沉重的眼睛：“但是现在呢，你更不用担心。除非你不要我，我不会把你扔下，明白了吗？”

        得到了答案，小望又喜又怕，他还想知道为什么师尊白天发了那么大的火，就又缠着他说了会儿话。而闵妄然已经困到上下眼皮打架了，哼哼唧唧地应了几声，等小望再抬眼望向他的时候，闵妄然已经睡着了。

        小望一点也不困，抬起师尊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身上，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并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房间的角落里，一只黑虫碰了碰触角，向主人发出几句信号。

        无端接到了黑虫传递来的信息，师徒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和异众的耳朵。

        异众问道：“你看出来了什么？”

        无端笃定道：“不用再查了，这一定是尊上。”说完，他反问异众，“你有什么想法？”

        异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只要尊上能恢复……梅先生一定是未来魔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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