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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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一脸期待地起身,走到刘芳这边,坐在她对面，隔着案桌,十分激地说：“掌柜，请您一定要救救在下！
在下家还有年老的寡母，今年是举试之年,要是在下错过了今年,就又要等三年了。
在下家实在贫寒,全靠寡母做工支持,实在已经负担不起……”
这人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显然是想到了家母亲。
他缓了缓才道,“掌柜,您真的要救救在下……”
刘芳放下医书，神色平静，语气平缓地道,“公子请放心，具体是什么病，诊脉后就知道了,您先平复下心绪。否则心绪不宁，会影响脉象的。”
也许是刘芳神态太过平静淡然了，又或者是她声音平和,渐渐的，这位书生就缓和了激动的心绪。
刘芳看他心情平复了，这才示意他伸手过来把脉。
把了一会,她就微微挑眉，缓缓道，“公子，您是否喜欢吃回菜？”
回菜，是这个世界特有的菜种，类似于后世的包菜。只不过它的样子不太一样，像个“回”字，间是大开的，方方正正，天生就是这个有棱有角的样子。
虽然奇异，但这种菜确实是很好吃，有微微的肉味儿，也十分容易种植，产量还大，因此这种菜非常便宜。
大多数贫寒之家都会经常吃这种菜，因为有肉味儿，在吃不上肉的时候，吃这种回菜就可以解馋。
听刘芳这么问，那书生赶紧点头道，“是啊是啊！掌柜，我这病难道跟这个回菜有什么关系？”
刘芳微微一笑道，“并不是回菜的缘故。只是公子初来宁州府，本来就有点水土不服，再加上回菜略寒，您吃了之后自然就会有不适。”
书生恍然，“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倒是没想到。”
刘芳收回手，提笔写了药方，然后交给书生道，“公子，您的病并无大碍，吃两副药，休养两天便可痊愈了。”
书生慌忙接过药方，起身道谢，“谢谢掌柜，谢谢，谢谢……”
刘芳笑笑，看着他跟着伙计去抓药，起身走过去叮嘱道，“公子要记得多喝温水，保持规律的作息，多吃肉食，少吃素食……自然就会好了。”
书生乖乖点头，认真记下，“掌柜放心，在下谨记，一定不会忘的。”
刘芳笑着点头，送了他出门，书生却回头道，“对了，我的诊费药费还没付呢！”
随后他匆匆忙忙再走进里面的柜台付了钱，这才再次向刘芳道谢离开。
等书生离开了，林大夫才走到刘芳身旁，一脸不解地道，“掌柜，这位公子明明没有病，为何您会说他是水土不服，还因为回菜寒凉导致身体不适呢？”
刘芳笑笑，转头对林大夫道，“那你是不是诊出他体质虚弱，需要进补？”
林大夫点头，“可是，这并不是病啊！”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大夫。
他们只会在诊出病来，才会说你有病。
像书生这种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就算大夫诊出他身体有些弱，需要增强体质，他们也只会觉得正常，不会说的。
体弱，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是病。
所以，林大夫才会奇怪刘芳的诊断：水土不服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的医术再平常，那也是能诊出来的。
可是，他并没有诊出来啊！
刘芳摇头道，“不，这就是病。”
她见林大夫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心里无奈，纵然知道体弱之症其实也是病来着，但她还是没有多争论，只笑了笑，道，“林大夫，这位公子是不是家境贫寒？”
刘大夫点头，“嗯，没错。”
看他的衣着，再听他后来说的，他肯定就是贫寒子弟。
“好，那他是今年来宁州府参加举试的考生，对不对？”
林大夫继续点头，“对。”
刚才他已经承认了。
刘芳笑着道，“若他只是体弱，这自然不算病，可他体质虚弱又逢举试艰难，身上压力过大，这样一来，他的体弱就是病了。”
林大夫还是一脸不解，“这怎么就是病了呢？”
刘芳继续道，“因为这是心病啊。林大夫，他体弱，本身就不太适合赶路，可他还是来了，为的是什么？”
林大夫摇摇头，不明所以。
刘芳知道他一心学医，对有的事情不太懂。
她叹气道，“为的是他家境贫寒，寡母操劳半生就为了等着他举试考，这样，他才可以回报他的母亲。
这般压力之下，加上他日常无钱，一直吃素，便造成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实际上，他是思虑过重，又加之体弱。你明白吗？”
说白了就是考前综合征，太焦虑了，所以就总感觉身体不舒服。
加上书生本来就体质弱，那他脸色看起来就更差了。
林大夫恍然，“思虑过重，导致体质继续减弱，再加上他原本的体弱，便会危及五脏腑……”
这个世界虽然不把体弱当病，但也是有正经的医书传承。
体弱之人再思虑过重，会导致什么后果，他们还是知道的。
刘芳笑笑，转身走回案桌后坐下，拿起医书继续看。
之后又有几位病人进来，等陆续看完，时间也就不早了，药堂便打烊关门了。
刘芳回了后院内，白术递给她一个竹筒，刘芳走进书房坐在案桌后，打开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看。
…………
承安镇外七里村。
刘菁指挥着刘安把坛子放进地窖里，白芷扶着她，突然一阵大风吹了过来。
“姑娘，起风了，您体弱，还是进屋吧。”
白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刘菁也觉得这风太冷了，便点点头，走进屋内。
刘安继续把坛子搬进地窖。
坐在榻上，刘菁透过窗户的轻纱看着刘安，见他把所有的坛子都搬进了地窖，这才放心。
曾经，在京都，她闲来无事，会在府里酿酒，方子都是古书上记载的，她全都一一试验过，味道非常好。
就连父亲，也都忍不住喝上几杯。
要知道，父亲是一向不喜喝酒的。
想起往事，刘菁忍不住有些感叹，回过头来靠着软枕，闭上眼睛，歇息。
只是不多会，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刘菁听到刘安开门的声音，也听到了里正的声音。
“……近日，镇上来了一位县尉大人，特意过来追击盗匪的，你跟你家姑娘说一声，可别出门走动，最近不太平……”
“是是是，我一定转告我家姑娘。”
“嗯，这就行，那我就先回了。”
“您慢行。”
刘安关上门，转身走到窗下对里面坐着的刘菁道，“姑娘，刚才里正过来了……”
刘菁闭着眼睛道，“嗯，我知道了。”
盗匪？
也不知会不会伤人，若是伤了村里的百姓，那就不好了。
…………
夜晚，七里村村民全都进入梦乡，整个村子半点亮光也没有。
刘菁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了房顶上有十分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
她瞬间睁开眼，看着屋顶的瓦片，右手悄悄地掀开垫着的褥子，微微用力一按床板，就打开了暗格，从里面摸出了那把匕首，握紧，再收回握紧匕首的手，放在身旁，闭上眼暗警惕着。
听着屋顶的脚步声到了边上，然后那人从屋顶跳到院子，推开了她的房门就走了进来。
这个院子当初盖的时候就分了两进，因此院子并不是很大，房间自然也不是很大。
刘菁自己住在后院的正房，左边就是卧室，那人脚步一转就直接往刘菁这边过来。
她虽然已经是个废人，可曾经习武留下的耳聪目明，那些一击必杀的本领，她还是记得的。
况，她早就杀过人。
十一岁的时候，她曾带兵去剿匪，杀过那些恶贯满盈的盗匪。
现在，就算刘菁身体很弱，但她还是可以杀人的。
正面对敌自然打不过，可偷袭，她绝对可以。
听着那人的脚步声缓缓走到床边停下，刘菁能够感觉到那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她倒是半点都不紧张。
当初从皇宫的迎凤楼上，直接一跃而下，她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父亲在廷山被活活凌迟致死，那时候的她，就不想活了。
纵然她知道，皇上让她嫁给太子不怀好意，她也不在乎。
纵然她明白，皇上在他们大婚之时，特意宣告天下，带着她到迎凤楼上与民同乐，是在折辱她，她也同样不在乎。
看着父亲死的那一刻，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所以，她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
四年前京都皇城。
今日是太子大婚。
陛下早就下了旨意，允许平民百姓进入皇城大街，观看盛典，并且晚上宫宴后，陛下与太子，太子妃会一同登上宫城的迎凤楼，再与民同乐！
这不禁让满京都的百姓们都兴奋不已，一大早就涌向了皇城大街。
等到太子从城外接过太子妃，众人涌动着，想要看一看坐在车驾的神仙太子妃。
据说，当今太子妃是前丞相之女，容貌倾城绝美，宛若仙人下凡。
不过，大家都知道，前丞相谋逆已经被当今陛下凌迟了。
陛下仁德，并没有牵连前丞相的家人，包括其女，也依旧安安稳稳地嫁进皇家，成为尊贵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百姓们都不由得纷纷感叹：皇帝陛下真是仁慈啊！
而今天，陛下又允许他们围观这场大婚，还打算与民同乐，他们自然想一睹太子妃的仙容。
清透的纱帐之内坐着身穿火红金丝凤凰嫁衣的太子妃，墨发云鬓，头戴金冠，相貌倾城，神态平静。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都呆住了：太美了！
一瞬间，街上喧闹之声消失殆尽，所有人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刘菁眼闪过一丝讽刺：呵！
这就是，那个自幼疼爱自己的人给自己的风光大婚。
她一个堂堂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却还没进宫，就已经被全京城的人看遍了。
所有人都把她当作好看的新奇玩意一样围观，议论。
恐怕，明天，就会有人说她这位太子妃不庄重了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
刘菁垂眸：一切，都不重要了。
大婚很顺利，皇帝坐在高座上笑得格外慈祥，欢喜，看着太子牵着红绸带着太子妃行礼。
待婚礼结束，宫宴之后，众人才趁着夜色，上了迎凤楼，观看皇城大街上的欢乐场景，以及天空的烟火。
站在城楼上，刘菁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烟火，璀璨绚烂，只是转瞬即逝，宛如她与父亲的一生。
随后，她低头，俯视着下面的人群，热闹欢腾，笑容满面。
而她却觉得冷。
多么讽刺啊！
这就是她曾经期盼着的大婚。
这时，太子对她一脸深情，眼却暗含满满的得意，宛如胜利者一般，温柔地道：“阿菁，以后，孤会待你好的。”
刘菁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幼陪伴着自己长大的玩伴。
曾经熟悉的面容，这一刻，却格外陌生。
她倾城绝美的脸上，微微一笑，宛如往常与他玩闹时一般，轻缓道，“阿庭，你已经忘了……”
太子杨庭没听清她最后的话，正想靠近一点听，刘菁却向后一弯腰，整个人犹如飞翔着的火红凤凰，带着炽热的火光一般掉下城楼。
杨庭眼睛睁大，不可置信，扑到城墙上，一手抓住城墙，一手极力地伸出去，声嘶力竭地大喊：“不！”
正在下坠的刘菁看到了他的眼满是惶恐，仿佛在害怕失去最心爱的珍宝。
刘菁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怕了。
呵！
刘菁听到了风的声音，就像曾经的她，自由肆意。
听到了下面百姓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听到了上面那位穿着明黄冕服，气急败坏的帝皇，在失态大吼：“快！快下去救人！”
呵！
刘菁想起，年幼时，那位帝皇曾抱过自己，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还带自己放过风筝……
那时候，他让自己叫他皇伯父，说，他与父亲亲如手足，她既是父亲的女儿，那理所当然，便是他的亲侄女。
那些曾经慈爱的言语犹在耳边，那些极致的恩宠仿如昨日……
可现在，它们就像凌迟在父亲身上的刀片一样，一刀一刀地将她的心给切碎。
所以，您，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父亲？
他不是您的挚友吗？
您不是说，您与他是亲如手足吗？
可为何？
最终，给予父亲最残忍的刑罚的人，置他于死地的人，却又是您？
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那样一个渴望逍遥，性子闲散，淡泊名利的人，却因为您的一封求救信，奔波千里回京，投入到他最最厌恶的朝政当，竭尽心力，帮着您稳定朝堂，安定天下。
可是，最后，您却下旨让他凌迟致死？
呵！
难道，这就是皇家人，天性里无法磨灭的凉薄吗？
难道，他赤诚相待数十年，也抵消不了您心的猜忌？
“砰！”
摔在地上的剧痛，打断了刘菁的思绪。
痛，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痛，痛得她都无法张嘴开口呼喊。
鲜血，从头上一直蔓延到身上，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眼神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也彻底摔碎了。
不，应该说，脸骨，在这样的高空坠落之下，彻底碎裂。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脸上那汹涌的鲜血，顺着头上一直流出。
呵！
她终于是要死了吗？
真好！
父亲，您等等女儿，女儿这就来找您。
有我陪着您，您就不会这般孤单了。
四周百姓的惊呼声，宫禁军冲出来的脚步声，杂乱喧嚣。
恍惚间，她看到天空下起了雪，直到冰冷雪花落到她的脸上，刘菁才知道，这是真的下雪了。
雪花还真冷啊！
她的眼露出一抹淡淡的讽笑。
她还从来不知道，原来雪花是这么冷的。
风越来越烈，雪越来越大，苍茫茫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到刘菁的身上，染上了她的鲜血，一白一红，对比强烈。
周围的百姓看了一眼后，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了。
太子妃的死相真是太惨了！
刘菁只感觉冷，很冷很冷，彻骨的冷……
她听到禁军跑到身边来的声音，听到他们在着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动她。
她知道，自己这是快要死了。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她的眼神越来越朦胧，已经无法看清天上掉落的雪花了。
这时，她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叹息声，仿佛有人靠近了她，给她的口塞了一颗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即使她已经无力吞咽了，那化开的药丸，还是如水一般，顺着她的喉咙一直到她的体内，带起一股微弱的暖气。
随后，一双带着温暖气息的大手，盖到了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就这么眼前一黑，完全没有了知觉。
…………
等到在元山上醒来，躺了整整一年，刘菁才可以起身，找了镜子看了自己的脸。
眼睛以下的脸上，全是细碎的疤痕，纵横交错，宛如鬼魅。
刘菁只是微微一愣，就淡定的抚了抚脸上的疤痕，凹凸不平，却并不疼，有些刺手。
可惜吗？
一张明明是倾城绝美的脸，最终却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刘菁却觉得并不可惜。
这样的容貌，对于她的未来而言，挺好的。
…………
就如现在，她躺在床上，闭着眼，半点也不担心身前这人半夜而来，会对她这副尊荣下手。
丑到极致，也是一种保护。
所以，当初在元山，木回手摇着头道，“你的脸，我是救不了了。”
刘菁那时心里也没有任何波动，难过。
这样的容貌，挺好的，她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剧情的原因，所以，我修改了一下城楼刘菁死亡前的段落。
不好意思，影响了各位的体验。
在此，作者君鞠躬道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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