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常言道，实践出真知。

        我承认我有罪，可我家大人的美色，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抵抗得了的。

        算起来钟临缘，好说歹说也是江州城中出了名了俏后生。

        我小阿呸也是个俗人。

        如此帅气英俊，气质出尘的狗男人，若真让我来验证验证，也不算吃亏！

        到时候坐稳实锤以后，再让外面那些天天说我狐媚惑主爬上了大人床塌传闲话的人，看他们还能编排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我雄心壮志地暗自脑补了一番，觉得这口闷气终于能出得舒坦一些。

        可事实证明，我终究只是个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怂人。

        每次与大人之间的反复拉扯，调戏与反调戏，最终都以我掩面落荒出逃而无疾而终。

        我暗叹自己不争气。

        不过钟临缘倒是突然改变主意要与我一起前去查探孟褚家室了。

        说不去的是他，说要去的还是他！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孟褚是做香料生意的，在东街开了一间铺子，名为“褚香坊”，铺面不小，生意红火。

        我和钟临缘借着买香之名，在店里转悠了一圈，只见到忙忙碌碌来回招呼客人的伙计，却未见到孟褚本人。

        我被架子上挂着的一排排香牌吸引，好奇地跑过去看。

        他家的香牌气韵清香，造型精巧雅致，纹饰众多，有福字牌、福寿龙纹牌、吉祥如意牌、双面龙凤呈祥牌、还有双面古龙戏珠牌等等。

        我看得花了眼，觉得个个都香气扑鼻，精致漂亮。

        我回头去瞧钟临缘，十分乖巧地朝他眨眨眼，以示想要拥有几个。

        钟临缘会意，将手中折扇半合，一手负后，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

        伙计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摘下几个香牌跟我介绍，“小姐好眼光！这批香牌是我们家香坊师傅前几日才刚刚制出来的，佩戴于身，既可熏衣、香体、防虫，又可用作饰物添一份独特雅韵，是安养身心雅物。”

        我被伙计一套又一套的小词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如今在外谋生这么不容易了吗？这当个伙计还得能说会道的？真是亏得钟临缘收留了我在身边做米虫，照着我这个笨嘴拙舌的，可能出了衙门就要饿死在街头了吧。

        伙计许是受到我钦佩目光的鼓舞，越说越起劲儿，干脆将手里的香牌逐个介绍一番，“这个是芙蕖衣香，其香如新开莲花，沁人心脾，能清热解毒，使人神清气爽！”

        我接过来轻嗅，果真嗅到了一股清新的荷花香气。

        “这个呢叫‘胜兰衣香’，香方以零陵香，茅香，玉兰花香，白芷香，桂皮混制。兰为王者香，芳馥清风里，清和正气，此香更胜一筹。”

        我捏着这个兰花香牌频频点头，不明觉厉。

        “这个是‘荀令十里香’，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能够理气宽中，醒脾开胃。”

        “这个适合我。”

        我将荀令十里香的香牌递过去让钟临缘看，被他兜头泼了冷水，“你已经够能吃的了，还要开胃？”

        伙计嘴角抽搐，强忍笑意，连忙打圆场，“小姐珠圆玉润，多是明朗可爱啊！与公子是绝配。”

        “他是我表哥。”我更是嫌弃地咧嘴，忙澄清我们的关系，顺带瞪了他一眼。

        哪知伙计不知眼色，越夸越起劲儿，“自古以来，戏里都唱说这表哥表妹是才子佳人，自然是相配得紧。”

        “大哥你这嘴，卖香真是屈才了！再练上几天，都能支个摊去天桥说书了……”我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钟临缘笑而不语地听着我与伙计斗嘴，将货架上的香牌大概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最里面的一个不起眼的长命锁样的小香牌上。

        折扇一指，将那个小巧玲珑的香牌单挑出来，朝伙计问道，“这个是什么香？”

        “这是‘寿阳公主梅花香’，梅以韵胜，以格高，其香清丽淡雅，可以疏肝解郁养性安神……”

        钟临缘玉指抚摸着香牌的轮廓与上面的纹理，眼神微动，漆深的眸子里不知在琢磨什么，末了，忽然道，“我们要这个！”

        彼时我正爱不释手地拿着一副刚挑好的吉祥如意牌，想要回头让他付钱，谁知他揪着那长命锁样不撒手了！

        “你又没小孩要这个干嘛？”我蹭过去暗暗跟他咬耳朵。

        “没有才要买呢！”他桀然一笑，施施然负手。

        “不好意思，这款不能出售。要不您再挑挑别的吧！”伙计回头这才看清楚他挑的牌样，有些慌张地收回来。

        “为何？”钟临缘一副意料之中却又不挑明的神色，故意问道。

        伙计解释说，“这是我们掌柜的亲自给夫人特制的香牌，特意交代过了不可出售。”

        “不出售那为何要挂在货架上摆出来？摆出来被客人看到，又说不卖？”钟临缘寻了个椅子悠然坐下来，蛮不讲理道，“你们这香坊就是如此待客的吗？找你们掌柜的出来评评理！”

        啧啧，看看这个人多么离谱！

        平日里在家刁难我，除了门又刁难人家伙计，还非要告到人家掌柜的那里？！

        就算把人家掌柜的喊出来又怎么样……

        哎——我忽然会意，收起了刚到嘴边想要吐槽他的话，一屁股坐下来，变了脸色开始找茬，帮腔作势道，“对啊！喊你们掌柜的出来！”

        伙计面露难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方才还彬彬有礼，人模人样的客人，突然开始无理取闹起来，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略为迟钝了几秒，再次上前劝说，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我俩。

        哪知钟临缘大袖一挥，根本不给他机会，任性道，“我不跟你说！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说！”

        “对！出来说！”我拍拍桌子，站脚助威。

        “我们掌柜的外出进香了，要三四日才能回。”

        “那不管！”我跟着钟临缘有样学样，将无赖耍到底，“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上三四日！”

        钟临缘用手肘悄悄碰了碰我，小声道，“过了过了。”

        “你把这个卖给我们，再让你们掌柜的给夫人重新做一个不就得了？！”

        “这，小人可做不了主。”伙计为难地看着赖在店里不走的我和钟临缘，“掌柜的亲□□代过，这是块不可多得的好香，自然是要留给夫人的。”

        “这么说你们掌柜的与夫人，感情甚笃啊？”钟临缘试探问道。

        “是啊，夫人娘家家底深厚，嫁给掌柜的后帮持了不少，所以掌柜的生意才能做的这般红火。如今夫人怀了身孕，掌柜的便更是紧张，前几日夫人精神不好，睡眠不安稳，我们掌柜的便特制了这香要给夫人用的。”

        “可是我表妹也很喜欢这款香牌啊！”钟临缘看向我。

        伙计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握着的香牌，疑惑发问，“小姐喜欢的不是这个吉祥如意牌吗？”

        “呃……”我默默放下香牌，挠头挪开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什么事？”

        这时后堂走出来一妇人，闻声而问，伙计连忙过去搀扶，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孟夫人。”

        我与钟临缘默契对视一眼，大概知道这就是孟褚的夫人了。

        于是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孟夫人，看她衣着虽不华丽，但却十分端庄有品味，举止仪态都是得体大方的大家闺秀模样。

        “这两位客人看上了掌柜的为您制作的香牌。”伙计解释道。

        钟临缘起身，略施一礼，“孟夫人，我的表妹喜爱梅花，看上了这梅花香牌，伙计却说此物乃非卖品。在下冒昧，不知夫人可否让爱？”

        “我喜欢梅花？”我疑惑地看着钟临缘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扯了扯嘴角。

        钟临缘微笑看向我，暗暗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愣了一下，只好配合道，“哦对！我喜欢！很喜欢！”

        “那小姐为何喜欢梅花呢？”孟夫人好奇问道。

        “额，喜欢它……”我努力地在脑子里寻找可以形容梅花的词句，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喜欢它香啊！”

        “没有，她是开玩笑……”钟临缘从满眼期待到默默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不疾不徐地出言解了围，“自然是喜欢梅花凌寒独自开，为有暗香来的独特气节。这香牌精致小巧，花纹独特，若是并未看见倒也罢了，如今一眼钟情，实在是念之不忘。”

        钟临缘一边说着，一边佯作无奈地摇头，轻点了点我的鼻尖，柔情似水道，“表妹自小与我养在一处，想要什么，我这做表哥的自然要宠她依她，还望夫人成全我这做表哥的心意……”

        男人可真会演戏。

        我生无可恋地听着钟临缘随口瞎编乱造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往事，口吻和神情都能演的这般浓情蜜意，胃里不禁连连泛着酸水，就差一口吐出来了。

        殊不知女人总能被这种深情人设给打动。

        孟夫人如遇知己一般，热情地拉住我的手，冲伙计吩咐道，“公子对表妹如此深情厚谊，令人动容！而妹妹又和我一样如此欣赏喜爱梅花，真是缘分！这香牌我做主了，就当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我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是您家相公为您制的香牌，我不能拿！”

        “拿着吧！”钟临缘十分厚脸皮地接过来，“这不是缘分嘛。”

        我回头瞪他一眼，对他夺人所爱的行为十分不耻。

        “那谢谢夫人了。”我一边用笑掩饰尴尬，一边客套，“夫人与相公夫妻恩爱，真让人羡慕。”

        孟夫人垂眸，略有羞涩地掩唇浅笑，眼角眉梢间的欣喜宛然就是一副幸福女人的模样。

        我看得一时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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