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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我原以为,在钟临缘这个怪脾气手下做事,常常被气得无语吐血,已经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被刘诗盈一句话问得我惊掉了下巴。

        回去后钟临缘迫不及待地追着我问什么情况,我酝酿了半天,觉得事情棘手复杂,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端了半天的闺秀仪态,一回到官媒衙门就被打回原形,我抢先霸占了钟临缘书房里的躺椅,随手抄起桌上的苹果,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道,“银元,你先给我念首诗来听!”

        “阿呸?”

        钟临缘蹙眉,对我的僭越行为略有不满。

        “怎么了嘛?”

        扮了半天的表妹,帮你问这问那,让你你念首诗你都不肯,小气鬼!

        “想听什么?”但碍于还有求于我,钟临缘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随手翻了翻书桌上的诗书,问道。

        平日里他清闲时,心情好了也会教我读诗写字,我的成语诗词一大部分都是由钟临缘教授,但他又常常嫌弃我乱用歪用。

        古语云,教不严师之惰。

        一定是他的问题,我绝不承认那是我的过错……

        “就那首,什么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什么什么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什么意……”

        我努力回忆着刘诗盈读的那首诗词,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轻挨了钟临缘一记。

        “什么什么?!乱读一气!”钟临缘恨铁不成钢道,“十个字,五个你都不识得?”

        “你又没教过我这首……”我无辜地推卸责任。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钟临缘一边纠正我,一边不疾不徐地把整首诗都吟了出来,“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那泠泠入耳的嗓音甚是好听,我口中咬着半拉苹果沉醉其中,末了还不忘适时煞风景地问道,“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钟临缘嗤笑一声,无奈摇头,“我伫立在高楼上,细细春风迎面吹来,极目远望,不尽的愁思,黯黯然弥漫天际。夕阳斜照,草色蒙蒙,谁能理解我默默凭倚栏杆的心意?本想尽情放纵喝个一醉方休,当在歌声中举起酒杯时,才感到勉强求乐反而毫无兴味。我日渐消瘦也不觉得懊悔,为了你我情愿一身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我不禁咂舌,原来这就是情之所钟,愈到深处无怨由啊……

        “别吃了!”我皱眉正在思索,突然口中的苹果被人夺走,抬头看到钟临缘终于忍无可忍将苹果放入自己口中,然后翻着白眼把我从摇椅上撵起来,自己坐了上去,“吃饱了喝足了,诗也念完了,快点说什么情况!”

        我撇撇嘴摇了摇头,将手上沾了的苹果汁水偷偷蹭在他白净的衣角处,得出了最终结论,“没戏!”

        “为什么?”钟临缘坐起身,奇怪道,“她不肯同你多说吗?”

        “那倒不是。我出马还有打不开的话匣子吗?”我自信地朝他臭屁道。

        “那你把话匣子都打开了,聊了半天,都聊了些什么啊?”

        聊得倒是挺多的。

        我原以为,刘诗盈对男人看不上眼,对上门说亲之人冷淡,无非就那几个原因。

        要么是她自己要求过高,而介绍来的男人不合心意。

        要么是因为读多了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博古通今这文人墨客的才华横溢,只爱史书留下来的纸片人,所以对这普通的世俗男人不屑一顾。

        或者就是有个什么早已心属已久的秘密情郎,不敢告诉家里,誓为情郎守约,才不肯为他人动心……

        种种情况我都事先想了个遍,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张口便是问夫妻和离要走的程序。

        没成亲就操心着和离事宜,我还是头一次见!

        问下来我才知道,她确有心属之人。

        她这心属之人,竟然是个有家室的已婚男人,而她一拖再拖自己的婚事,就是为了对方说过的一句,会尽快和娘子和离,再来上门提亲的鬼话……

        虽然我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成家立室的经验,但是经过这么久以来和钟临缘斗智斗勇得出的经验,证明了鬼话一般都不是从鬼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世上最离谱又不靠谱的事情,就是相信男人一边哄你说和离,一边转身就回家和老婆孩子热炕头。

        刘诗盈虽读圣贤书,可常居深闺,性情单纯,必然是不了解这人世的险恶……

        我七七八八听了她说了个大概,说那男人名叫孟褚,做香料生意,两人是在乞巧花灯会相识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私下里又见过不少次面,孟褚向她示爱,她答应后才知晓他有家室,气愤不已,原想与他一刀两断,只是孟褚苦苦哀求解释,说这妻房是他娘病逝前逼着自己娶回来的,两人并无情意,也一直恪守男女之礼,未曾圆房,他会尽快处理此事,同娘子和离,再来迎娶刘诗盈过门……

        所以刘诗盈听说我表哥是官媒之后,好像是找到了指路明灯一般,迫不及待地询问和离手续是否好办……

        “你信他?”我听完这故事后,实在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我觉得这话拿来骗鬼,鬼都不信!偏偏刘诗盈被鬼迷了心窍,深信不疑,坚定地朝我点头,“我信。”

        男人的话靠谱,母猪都会上树了……

        可我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刘诗盈这一片痴情,只好推脱说先回来帮忙问问。

        这也就是为什么钟临缘问我半天,我也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原因。

        眼下这情况,说简单也简单,可说复杂也挺复杂啊……

        “到底说了什么啊?”钟临缘有些着急,“一会儿吟诗作对,一会儿又说没戏……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我长吁一口气,随口叹道,“她跟你一样喜欢有夫之妇,能有戏吗?”

        话音还未落,那颗被我咬了半拉又被他吃了两口的苹果,就被捏碎在了某人的手心里。

        钟临缘沉下脸色,瞪着我半天,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末了终究是咬了咬后槽牙,失语起身,气呼呼地开门出了书房。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完了完了,刘诗盈的事还没商量明白,居然又失言说错话,踩着了猫尾巴,把自家的小气大人给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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