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切于春日始


冬去春来,终于到了新的季节新的开始,一些原先本就懵懂难解的事逐渐开始在我的人生中生根发了芽,转而又将开花结果。我察觉到了不知硕果为何的未来准备冲击着我原本的世界,跟以往不同,我的生活中逐渐掺杂了太多的人和事以及对应而来的困惑。某种意义上在成为大人的路途中也将更进一步。

        习武,读书,偷偷摸摸瞒着家长做些自己喜欢的事。高年级的到来使我也要成为他人的学姐。风纪部的委员长选拔很快就要在儿童会与老师的督察下展开。而这时的我还正惆怅于是否要参加选拔。

        当我在佐野家中向那些看起来可以信任的哥哥们倾诉着自己的心事,同一时间便被明司武臣骗着喝下了虚假的冰可乐,那满满一杯看起来能带给我感官刺激的碳酸甜水在入口后苦涩的不可思议。我把脸纠成一团试图将自己口中的液体不要因为过度失态而吐出来,某个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接受住院治疗般的酷刑时。武臣却哈哈大笑着说着什么杯子里的东西其实是叫“美式”的咖啡,根本不是可乐。

        “不要拦我!弁庆前辈!让我给他全灌进肚子里去!”

        荒师庆三好心地拽住了准备起身跟武臣打一架的我,若狭君则垂着眼淡笑着任由我们吵闹。武臣笑的停不下来,他那大幅度畅快的笑声引来了在店后修车的真一郎。真一郎听着我气呼呼的控诉后有点无奈:“他的灵感可能来源于万次郎当年把他的乌龙茶给他换成了黄酒,让他喝了整整一杯这个恶作剧……小鹤就不要跟他怄气了嘛,好不好?”

        其实这件事很容易就解决,完全是个在我理智里能直接谅解的玩笑。更何况比起讨厌,我更有精力追在武臣身后对他和他所讲的故事刨根问底。但大概是根本不知道从哪里的委屈涌上了心头,我变得结结巴巴,眼眶也有愈发变热的趋势,我只好撇着嘴结结巴巴说出了:“但是他欺负我,我很委屈……”这种类似撒娇般的话语。

        四个长我好几岁的人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连平常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若狭背脊都变得有些僵硬。除去武学上的压力和我是否应该继续向前的无措,有关阿坚回到学校后却意外的总是缺失与我共同回家的时机转而忙碌着我根本不了解的事也成了我心中微妙的一部分,更何况还有苦手着如何帮忙照看三谷隆妹妹的愧疚感以及考试上家庭日益追求着的高效率成绩都成了使我丧失自信的石块,最终崩塌在了明司武臣微小的恶作剧前。变得使我弱小而满腹委屈。

        “喂喂,千寿可没说你会像现在这样会哭的啊……”武臣挠着后脑勺一副做错事的亏心样。而荒师庆三则一眼没发的出了门。今牛若狭瞥了明司武臣:“不会跟小孩子道歉吗?”

        “啊……嗯……”

        很显然,他好像确实不会。

        自己被武臣这张难为情的面孔逗笑了,结果因为笑容的而带来面部的颤抖让泪珠莫名其妙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紧接着,真一郎温柔的手抚摸上了我的脸庞,他用心又温柔地将我面颊处的水渍擦干净,用近乎温和到虚幻的语气开口哄着我:“好,那就不要委屈自己。去打他两拳吧。”

        我呆呆注视着真一郎的瞳孔,老实说,那双乌黑的瞳孔总是藏着我猜不透的情感,偶尔闪出的狡黠光芒会让我在某刻觉得自己对他所产生的直觉是错误的。但这样的目光总是让我能屏住呼吸。

        啊啊,没错,如今的我竟然也在憧憬着这样的人。和青宗那些追随着他的人不同,从真一郎的身上我学到的是,温柔也会充满力量。

        “不……我其实并不生气……”

        我犹豫地开着口,他回望着我的眼睛,笑意则愈演愈烈。紧接着,佐野真一郎用着反问的口气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有个妹妹看起来比想象中的麻烦。”今牛若狭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着仿佛是在抱怨的话语,不过很显然他并非恶意,甚至还主动摸了摸我的发顶。“去做就行了,对你而言输赢无所谓吧,做你要做的事然后回来告诉我们结果就行。”就在这时,荒师庆三额头冒汗的跑了回来,他塞进我手中的则是刚在便利店买回来的草莓牛奶。

        我想要逃避的充其量是会充满着变化的生活,在上次与阿坚交心谈话后,回到学校的他却开始忙起了很多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突兀的疏离感与我难以启齿的询问使我将许多不成器的胡思乱想吞在了心底,乃至于来寻求面前人们的帮助。很快,我又因今天的谈话意识到,比起依赖别人,更多时刻成为大人的家伙总是得靠自己。

        ——我最终拿回了一张令所有人满意的“答卷”。

        柔道大赛并没有拿到金牌且在决赛弃权的神秘少女,平日里热衷于训斥男孩们的唠叨对象。以绝对不喜欢参加竞选的身份第一次写下长段的演讲稿,在佐藤小姐与部分同学们的目送下参加了礼堂演讲。

        具体演讲了什么样的话语我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大抵我总是这样的人,凭借着满头热血讲着下意识的话。而越本能的话语越能影响他人。我天生并不擅长于此,如若擅长于此,与龙宫寺坚初见的自己不会语言匮乏。无非是话的时机要好目的要纯粹时才会变得滔滔不绝。家庭环境促使我不再是当初那个笨拙的结巴少女,总会判断何时该是讲着冠冕堂皇的话语最好时机。

        “四小的风纪委员长?”场地圭介饶有兴致向我打探消息,据他表示他最讨厌的就是风纪这类的职业,毕竟他不喜欢规矩。但对于自己的朋友,他倒是有着十足的包容心。“如果是你的话倒也无所谓。”

        “下学期开始正式接班,这学期还在需要和前辈交接工作并学习怎么处理事务。”

        想起刚入学的自己因为过于守规矩而被班主任看中询问是否有意向成为班长时,自己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才是最安全所以将头摇个不停。我偶尔也在猜想自己获得票数最多缘由中,是否更多掺杂着老师的偏向,毕竟有胆量能够压住一群男生骚动的女生全校恐怕只有我一人。可后来,当我看到同学与龙宫寺坚都呼唤击掌庆祝着我的票数胜利时,我又突然悟出,有时,人并不需要在意太多。

        人就像种子,我们在参加种植学习时,老师说:“土豆的种子只能种出土豆,蒲公英的种子只能种出蒲公英,有一天你们或许能让西红柿变成黄瓜的口感,但请不要忘记,番茄只是番茄。农业里,原本的总是最好的,即使你会浇水施肥归根结底也要尊重种子原本的好坏才能成就结果。”成长与之相似,承认自己无法成为袖手旁观、索性接受了如此任性的自己并将自己的责任发挥到最大价值,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开花结果。

        唯独佐野万次郎对这个结果颇为不满:“又不能跟鹤妞打架又不能去找鹤妞学校的事诶,以后要是出现有四小的学生来我眼前挑衅的话,难道我只能做不动手就会告状的笨蛋吗?”

        “啊……关于这件事的话。可能四小,暂时不会出什么会闹事的坏孩子吧。”

        龙宫寺坚日益变得体格健壮起来,在这个女生发育比男生更迅猛的年纪,他的体格和身高都出现了明显的涨幅,脸上不再有以前的那股稚气,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沉稳感。要是他来竞选风纪委员长,我想老师一定会将优先权投给他,毕竟只要这种学生坐镇,学校基本不会出什么事。但很显然,比起规矩,他更喜欢自由自在成为四小的“王”。

        前辈在介绍周边街区需要注意的国中生混混组织时,颇为语重心长看着我:“你和你们班那个龙宫寺,在要紧关头,谁去解决一下都可以。但如果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斗殴事件,最好的选择则是由你出面去跟对面学校的学生会成员及老师进行谈判联络。”

        老实说,我本来觉得自己的学校不会出现什么严重事件。很可惜的是,那只是我自己没关注而已。成为风纪委员长之后就不能只将注意力放在班级这一亩三分地,这件事使我感到压力倍增。不过前辈轻飘飘来了句:“不用怕,椎名,以你的能力如果讲理他们不听就算下手应该也没问题。”

        “……是,这么说也有道理。”

        比我高年级的家伙们肯定没有一个比武藤泰宏更能打,这点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推测问题,这条情报来自自己的同桌君龙宫寺坚。目前他之所以时常不能按时踏上回家路,是因为他的目标好像正在学校四周展开。

        “柴是这么讲的,真正的挑战不在一个学校,而是一个地区。”

        当龙宫寺坚跟我说是柴大寿传授他经验时,我又想起柴大寿追着混混们一脚踹一个的凌厉画面。我扶住脑袋,觉得事态逐渐变得离谱。可很显然这两人的理想好像都在“不良”的这条道路上成为了奇怪的同程伙伴关系。对此,他在我准备演讲比赛时也在寻觅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你还……挺听他的话。”我忍不住吐槽了。

        “松本久也算是他保护的人,他能够作证。”

        闻言我眨了眨眼,对此颇为意外。柴大寿记得松本久介绍过我们是同班同学的事啊……本以为那样的人,是不屑于去记别人的什么信息的。但看起来,他好像牢记了不少。

        “不过,你怎么在参加竞选完还这么忙?”龙宫寺坚有些好奇地看着加速收拾着书包的我,他在一三五有着篮球队的训练,据说是体育部为了准备学校的联赛,原本身高突出的龙宫寺坚从替补变成了正式队员。很显然,现实使我们被迫错开的次数越来越多。“是开始上什么辅导课了吗……”

        “完全不是,最近有好友……托我看孩子。两个妹妹。”我拉长语调,既无奈又感到好笑,自己对于接触幼儿这还是头一遭。“更何况他家的孩子还有一个话都不太会讲。所以忙到爆炸啊,阿坚拜拜,有空一、定、要、约我玩哦!”

        委托人正是有着两个妹妹的三谷隆。当他请我帮忙的时候,我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开始有着新的尝试。他的所思所想同时给予了我前进的勇气。

        “怎么了,阿隆?”

        以往他打电话给我,很大程度是研究出了新的菜谱让我去他家尝尝鲜。但这次的来电,他在电话中更多是喘着让人担忧的粗气。

        “虽然……我认识的人并不算少。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拜托鹤你,想请你帮一个忙。”

        “诶?我能帮到你什么吗?”“……放学的下午能不能来我家,帮我照顾两个妹妹一个小时?我没有什么能答谢你的,晚饭在我家解决可以吗……?”

        三谷隆平常是个大气的男孩,更何况是我认识的男生中数一数二正常人。他的犹豫使我很快就明白了他遇到了某种不好意思言说的难处,基本让我没听他的解释就爽快答应了对方:“没问题。”

        电话那头的隆倒吸一口凉气:“嘶,鹤你完全没听我解释原因……?!”

        “啊……确实如此。”我在电话这头点着头。“因为如果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不说就好了。我理解。”

        虽然我并不在意,但三谷隆依然选择将一切讲个明白。原来,他们学校来了位多摩美术大学毕业的年轻美术老师。老师虽然年轻,但在技术专业方面相当出色,据说还拒绝了前往美国继续修习的机会,来小学教书,就是为了一个词:“高兴。”同时,涩谷街头艺术发展风头正盛,老师成立了学校里的美术社,并专门邀请天生擅长绘画的三谷隆一定务必要担任社长。对应的问题因而显现:社团活动及老师免费授课期间,三谷隆完全没有时间顾及妹妹与家庭。

        “如果可以的话,我双手双脚支持!”

        三谷隆擅长手工及绘画这件事我也是在成为友人一个月之后才发现的。当他一本正经开始评论起我的着装是否搭配时,我对他已经有着非同凡响的钦佩。连选用警视厅的年夜会晚宴服时,我衣服的花色都咨询了三谷隆。因而露娜也信任了我,给我展示了她哥哥的“漫画大作”。

        “我哥很厉害吧?”

        那是完全不同于幼儿画作的成熟笔法,简直能让同年级的人全部自愧不如,写实般的画了三谷家外空地上两个妹妹与三谷母亲游玩时的模样,比起漫画更可以说是偏向写实的成熟工笔风格。我翻完画册冲露娜直比划大拇指,玛娜则咯咯笑着在地上跑来跑去。仿佛也在迎合着我们对三谷隆的称赞。

        “到,倒也不用这么夸奖……”

        “好了好了,在既定现实面前接受夸奖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免费又充满可以学习点还符合你兴趣爱好的课程如果你要少上一节,我会替你可惜到昏过去的。所以,三谷隆,你必须要成为美术社社长!”

        ——就这样,我肩负起了接露娜玛娜两姐妹回家的重要任务,并在三谷有可能晚归的日子里顺带着展开做饭业务。我本就平日里几乎是一个人在房子待到入夜,父母才下班回家,晚饭倒也学过自己做,就是在最开始几个人的量非常不好掌握。更没有三谷隆手艺那么熟悉。这导致新学期时每节料理课,我聚精会神到恨不得把讲台上老师脑子里的菜谱全部倒背如流。又过了一段时间,好消息传来。三谷隆被老师引荐到参与西班牙坂街道的涂鸦设计,跟随不同年龄的爱好者们一起学习涂鸦艺术。相对产生的问题是,我将在三谷家里待得更久,还要学会为婴儿煮牛奶换尿布。

        “所以说,涂鸦是什么样的东西?”在自己知识范围以外的迷茫区,我也对此感到了好奇。

        “啊啊,是从纽约那边传来的新艺术,在墙上作画的那种。”三谷隆谈起自己的特长时,目光中迸发的闪闪光芒,仿佛清晨东方天际中最耀眼的启明星。“很自由,可以画的篇幅很大,颜料也比水粉之类的便宜。”

        我其实搞不懂为什么美国文化会这么流行,毕竟作为偏喜爱历史派的自己,对嘻哈或者是rap文化几乎是白痴状态。可当我看到三谷隆真心实意的在享受自己的爱好时,我又深感全心全意为他开心。家庭环境与压力使他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多事情得等到他能放下自己做大哥的责任或者妹妹们变得懂事时,他才能够轻易涉及。这是否对三谷隆而言也是一种不公平?我不知道。只是,我想尽我所能的替他解决些可以用我这双手解决的难题。

        可这归根结底只是属于两个孩子自以为是的秘密约定。

        当三谷母亲提前下班回家时发现屋子里待着的是我时,她十分吃惊,不止一遍地追问着我:“小隆去哪里了?”我被连番逼问到手足无措,只能支支吾吾回答阿姨:“他,他今天被老师留堂帮忙开班会吧……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晚上联系我的让我今天帮忙。我就今天来了。”

        “昨天晚上我喝醉睡在客厅,他根本没用过客厅电话。”

        不太明白单亲家庭的母亲观察力是否都能达到侦探级别,但很显然隆的妈妈虽然不着家,记忆力是一等一的好。被拆穿谎言的我惊出满头冷汗,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措辞:“哈哈哈,是公用电话啦,公用电话,他在接露娜回家时给我打的电话了。”

        “椎名,你知道他最近为什么很心不在焉吗?”

        当我目睹阿姨那认真又严肃的表情时,我就明白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没有任何恶意的秘密恐怕是瞒不住了。此刻我仍然并不死心,倚靠着白墙继续嘴硬:“我和隆君又不是同校的同学,这件事,确实并不清楚。可能最近课业上比较繁忙吧……”

        “妈妈,够了,不要为难鹤姐姐。”

        稚嫩的童音响起,才上小学不到一年的露娜直接插入我与她的母亲中央,厉声制止了母亲的追问:“最近几个月都是鹤姐姐在照顾我们,等我学会做饭后,我就能一个人照顾妹妹了。哥哥在他的学校,做着能让他开心的事。所以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忙到现在都没有回家……”

        我闻言愣住了,在此刻我才明白,阿隆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热爱并珍惜这份“自由”,热爱到甚至能忘却自己的生日只为彻底学习到他渴求去了解的知识。而他的母亲,也正是因为特殊的日子才提前回到家中,既而发现了我两的秘密。

        女人在我的面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她的嘴唇上下翻动,约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阿姨突然开始摸着她的贴身口袋,一个略显老旧的皮质钱包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嘀嘀咕咕着试图翻出钱塞给我:“辛苦你帮忙照顾这不成器小子的秘密,辛苦你了,椎名姑娘……”

        我大惊失色,慌不择路逃离现场,我一边拒绝一边用相当严肃的声色嘱咐阿姨道:“请您放心,我绝不是因为钱或者是因为怜悯才出现在您的家中做着这些事,我只是因为三谷隆需要帮助才出现在这里……请您代我向阿隆问好,祝他生日快乐,美梦成真!只要需要我,我会再来的!”

        说罢,我背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生怕名为感谢的词汇不再纯粹,生怕自己为阿隆的爱好添上什么不可描述的负担,生怕这个简单的秘密,因为金钱而变得复杂多疑。

        都说万物自春日生根发芽,于夏季生出最美最绚烂的花。那晚近乎是我有史以来跑的最快一次,我跑了很远很远,既懊恼着这个秘密的唐突失败,又盼望,我能亲眼目睹三谷凭借他自己所绘制出的崭新未来。

        ==

        三谷隆只做过一次离家出走,而那次出走是在他生日的深夜。

        他的涂鸦在涩谷区宇田川町内的坡道上的留住印记,老师夸他是少年艺术界“罕见的奇才”,他与同好们一起为小厅影院绘制了五彩斑斓的墙绘。老师还免费赠送他一瓶全新的纯黑涂鸦喷漆。

        那是他最快乐最自豪的生日,尽管他是在完工后才被老师提醒而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老师为他买了蛋糕,一群浑身上下染着颜料的怪咖们挤在一起,为他庆祝又长大了一岁。而他顾及着家中的妹妹,提着自己份的蛋糕就奔回了家。

        同时,也是一个被母亲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臭骂的悲剧夜晚。

        “你怎么能够这么自私?!因为你的不入流的喜好就把自己的妹妹抛在家里让别人来看管。这样,这样,很麻烦别人家小姑娘的!你应该有点骨气,有点自尊,有点骄傲。你看你,现在还拿着谁送的蛋糕?”

        “但是……但是我想要画画!我好累啊,我不想管这么多麻烦了,妈妈!凭什么我不可以做自己想要的事?凭什么为了妹妹们我连社团都不能参加?我连朋友都没有时间认识。难道就是因为我是那个最大的,只负责解决你所产生麻烦的孩子吗?”

        那是三谷隆第一次冲母亲顶嘴。有一部分他确实宣泄了自己内心的委屈,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怒气上头影响了他的理智。双方话语一时产生了难以逾越的横沟。紧接着,母亲双目圆睁,随即捂住脸猛然开始流泪,母亲的哭泣影响着两个妹妹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哭鼻子。客厅中哭声一片,吵得他心烦意乱,只好躲去自己床上假装入睡。

        实际直到两个妹妹都陷入熟睡后,三谷隆都没有睡着。他当然知道母亲身不由己,他也猜到肯定不是椎名暴露了他的行踪而是被母亲揭破了这个秘密,但他满腹委屈根本无法入眠。乃至最后从床上蹑手蹑脚爬起,带上老师赠予自己的颜料溜出家门,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

        涩谷很大,更是个不眠的24小时街区。他拿着颜料游走到临近忠犬八公周边僻静的桥洞,在那里近乎忘我状态的开始了自己的涂鸦。比起西方的艺术,他更喜欢东方文化的某些象征。老师总是激励他进行原创,于是自由的幻想成为了他头脑的必修功课。他借用垃圾箱旁边的破旧梯子几乎一口气凭借着本能的情愫涂鸦出一条巨大且凝聚着生命力的“黑龙”。龙纹带着独有的光滑感与弧线美,尽管如此,临近终了他并没有体会到完成作品的满足感,而是在心底浮起一阵担忧:被丢下的妹妹,她们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不要紧吗?

        “好厉害啊。这是啥?龙?”

        身后响起了低沉的少年嗓音。三谷隆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发现身后贩卖机旁出现了位双腿盘坐,吃着盒饭的少年。三谷隆被对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哈?我一直都在看啊。”

        金发少年穿着宽松的兜帽卫衣,耳朵上甚至还带了个耳环。他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凭借三谷隆的直觉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气场完全就是个不良少年。在三谷隆还在迟疑对方搭话用意的时候,男孩索性直接将手中的盒饭一递,理直气壮般向他提问道:“吃肋排盖饭吗?”

        ……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做着好事的不良?!

        三谷隆本想拒绝,但很显然,一天绘制两墙涂鸦确实很费体力。他的肚子扁得已经开始在向主人抗议这场唐突的逃家计划,而坐在对面的少年则听到了这咕噜噜的抗议,露出了随和的笑容:“哈哈哈哈——坐吧!”

        “我是龙宫寺坚,你呢?”

        “……三谷隆。”

        “小鬼头大晚上还在外面闲逛,父母会担心的哦。”

        “哈?你不是也是小鬼……”怎么会这么了不起模样在训诫别人啊,但是,肋排盖饭的味道不坏。

        龙宫寺坚则露出惊讶的神情,望着三谷隆手中的饭盒:“你……全吃了?”

        “抱歉……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好!那这画,归我了!”

        龙宫寺坚似是相当满意的咧嘴一笑,他站起身,用手狠狠敲击着三谷隆方才刚绘制完的墙壁涂鸦。三谷隆完全被对方这直爽的性格牵着鼻子走了,虽然隆不太明白“归属权”能拿来做什么的问题,专门给自己整了个发型的桀骜少年则敲着墙壁,用肋排盖饭达成了三谷隆人生的第一场交易。

        这,就是东京卐会双龙的初见。

        ——“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这句话,无论用在三谷隆身上,或是龙宫寺坚身上,乃至他们未来共同相识的军师小姐,都非常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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