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梦境中，这片大地上仍旧是一片虚无，黑影如影随行在月见身侧。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试图用武力夺取一切，只是偶尔会因为一些词汇歇斯底里，就像是川上多次提到的‘病’字。

        黑影正常的时候，会与月见谈话，并试图让她理解他。

        “接受自己的不一样很难吗？”在黑影的认知中，也许做鬼更开心吧，“你将拥有无尽的寿命，拥有最强的身体。对女子来说，你能永葆青春美丽，不会衰老，就这样永远活下去。”

        这的确是很诱人的条件，对于一些追求美的人来说。

        成为鬼将不会为岁月留下的皱纹烦心，不用去涂抹那些瓶瓶罐罐的保养品，更不用担心生老病死。

        但是成为鬼……便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黑影读取了月见的想法，反问着，“那种事情怎样都好啊，成为鬼有什么不好的？”

        无神的蓝瞳动了动，月见抬头注视着身旁黑影，他红色的瞳中像滴入了墨水，被一根木棍搅动着，无法相容的两种颜色浑浊在一起，墨像是拥有生命的蛇，在他的眼中旋转着。

        “你在撒谎。”月见的声音落下，黑影如同被激怒的野兽，黑暗变得狂乱起来，瞳中的黑墨变成了杂乱的竖线，他的眼角吊起来了，愤怒的瞪着月见。

        月见继续道：“成为鬼，我将无法在太阳下行走，无法品尝餐点的美味，同样的……我也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权力。”

        “鬼是无法孕育生命的，对吧？”月见给出的是疑问句，但是内心深处反馈给黑影的问句却是肯定的。

        黑影沉默了，想起那曾经送自己下地狱的女人，那份对丈夫和孩子的执念让他感觉到恐惧。他在思考着自己哪里做错了，让月见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回答吗？”月见本来还期待自己保留一点为人的特征，没想……。

        她曾想过，如果无法变回人类，那么维持鬼也不是不行，她依然可以与人交往，嫁给能接受自己的人，然后与喜爱之人孕育后代，等到了一定的时间，追随喜爱之人，走入阳光中结束这一生。

        然而，月见这样的想法，深深刺痛了黑影。

        他又开始大闹起来了，“不要去接触阳光！不要有这种天真的想法！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你！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潜意思不就是，你已经成为了名为‘鬼’的怪物。

        “没错！认清现实！”黑影狂乱的线条变成鞭子，狠狠勒住了月见的腰肢，将她举到了半空中。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觉得孤独是吗？那就把血分给那个叫产屋敷日轮的人，只要……”

        又来了。

        月见已经麻木了，黑影时刻诱导她去霍霍日轮。

        喋喋不休的为她描绘着未来，活像是个给你推销对象的媒婆一样。然而，正在听着的月见翻了个白眼，自觉吊在半空中装死。

        黑影见她兴致缺缺，连平日里举拳反抗都懒得做，他红瞳眯起，将月见完全包裹进入黑暗中，“既然你对成为鬼那么抗拒，那就把身体交给我，我会代替你活下去。”

        被黑暗裹住的月见举起了拳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黑色的鞭子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腕，生怕这位大人对着自己的脑瓜子送出暴击。

        黑暗散去，露出了被裹成茧的月见，她躺在地上，对面就是僵住的黑影，黑色的物质形成团状从他额头滑下，落到地上便散开，就好像是……

        月见问道：“你那是在流冷汗吗？”

        黑影沉默，狂乱的身姿更加高涨起来，他那红色的瞳拉成了长线般的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人形。

        他就像被发现了秘密而恼羞成怒一样。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开始损害自己的身体了，黑影就会暴怒。联想他之前的行动，就能明白这绝不是他的好心。而是因为，他们之间是共生的关系，这家伙需要依附她生存。

        黑影读到了月见的思绪，高涨的黑色物质一股脑的扑向了月见。

        “生气了。”月见在笑，被黑暗再次覆盖也没能阻止她的笑。如果她能挣脱黑影的束缚，一定要拍手称快。她就喜欢看黑影气的要死又吞噬不掉她的样子，真是让人身心愉悦。

        黑影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

        黑暗无法吞噬她，黑影拿她毫无办法，最后的结果只有退去，对着整个荒原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搞得一塌糊涂。

        月见躺在荒原之上，只要进入夜晚，她就会来到这片荒原上。曾经有一点色彩想要加入进这里改变它，却被主人拒绝了。

        这里到底属于谁呢？答案一目了然。

        月见闭上眼睛，轻声道：“在我看来，你更孤独呢。”快看啊，这什么都没有留下的荒芜之地。

        这一夜，月见沐浴在黑影的怒火和窒息的感觉中睡着了。

        她都是鬼了，区区窒息而已。

        清晨，主卧的房门被打开，日轮系着衬衣的袖扣来到副卧的门前，他抬手轻敲了几下门，唤道：“月见，该起床了。”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日轮又敲击了几下，“我要进来了。”打好招呼他推门进入屋内。

        昏暗的副卧床铺上，女孩那头漂亮的米色头发，昨日还是从发尾到中间变成黑色的状态，今天一早又恢复了原来发尾染黑的样子。她躺在床上沉睡着，本该盖在身上的被子有一半滑落到了地上，她正不耐烦的发出‘唔’声翻身面向墙壁。

        日轮坐到了床边，温柔的唤道：“月见，醒了吗？”

        即便是成为了鬼，月见仍未改变她喜欢懒床的毛病。

        耳边传来日轮的唤声，月见强迫自己起来，她如丧尸般缓慢的支棱了起来，睡乱的头发盖在眼前遮挡了视线，她那纯净如宝石般漂亮的蓝眼睛睁开了，迷糊的看向了日轮笑眯眯的脸。

        “哈啊，早上好。”月见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日轮笑着回应道：“早上好。”

        互相道了早安，结伴进入洗手间洗漱，坐在餐桌一起吃饭。

        今天的日轮对她格外温柔。

        电视机里正播报着早间新闻，她坐在椅子上，而日轮正在她的背后，用梳子梳理着她变长的头发。他一下又一下小心又谨慎的将纠缠在一起的长发梳理开，看起来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月见的头发很好看呢。”日轮发出这样的称赞，抚摩着眼前米色的长发，“以后也留这么长吧。”

        月见在椅子上晃动着腿，答应道：“好啊。”

        她之前的头发一直是刚过肩的长度，现在答应日轮留下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大腿处。做鬼真是便利，可以变大变小，还能改变头发的长度。说实话，这么长的头发梳理和收拾起来要麻烦很多，但是……她就是想答应下来。

        日轮为她在左侧编了麻花辫，用漂亮的红色丝绸缎带系好。

        月见穿上了昨日的白色洋装裙子，白色的蕾丝伞在她手中撑开，她就像是跑出大洋房的小小姐，迷路落在了这里。

        日轮递上来一双手套，“每天绑着绷带很麻烦，以后用手套代替吧。”

        日轮给她的是一双里面有层布料遮挡的蕾丝手套，与衣服和伞搭配起来，不会再像之前手指绑着绷带那么奇怪了。

        月见高兴的接过了手套，“日轮，谢谢你。”

        她将伞收起，将手藏入手套中，将伞直在地上，对着拿起西装外套的日轮扬起下巴问道：“怎么样？”

        日轮笑着，弯腰将胳膊伸出来，“当然是非常完美了，我的小姐。”

        月见笑着揽住日轮的胳膊，跟着他一同离开家，踏入电梯中。

        电梯的门即将关闭，小小的方格间中传出月见的询问声：“今天的工作是什么？”在电梯关闭前，日轮回答道：“今天的工作，稍微有点不同。”

        这次的工作的确与往日不同。

        以前她只需要将路边骚扰人生活的恶灵消灭掉，而今天……

        在某处街道的居民宅，月见举着洋伞站在院中发呆，而日轮则坐在这家的客厅内，听着对面夫妇描述着他们的委托。

        他们的对话从玻璃拉门后传出，钻入了月见的耳朵中。

        这是一周前发生的事情了，这家夫妇的女儿渐渐地不再回到家中，几乎全天都呆在学校里，不管父母几次前去寻找，他们的女儿都不肯离开学校。夫妇俩去联络过学校，校方却是不管不顾的奇怪态度。

        因为这并不是失踪案件，周边的警备也不受理这种案子，即便是去了学校也只能做做样子。而同校还有许多家庭与他们家相同情况。

        夫妇中的丈夫，头疼着说：“简直就是在自我囚禁起来。”

        “才不是那样。”夫妇中的妻子摇着头，哭泣着诉说道：“那孩子才没有那么喜欢学校，因为……她曾经说过学校好可怕。”

        倾听者们的耳朵同时竖了起来。

        日轮询问道：“请问，是发生了什么，让贵千金觉得学校可怕的事情吗？”

        女孩的母亲摇了摇头，继续讲述道：“起初我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就稍微仔细注意过孩子的样子，身体没有受过伤，书本和书包也完好无损，钱包和饭盒也安然无恙。只有脸色越来越差。”

        日轮拧眉，继续问：“那么贵千金在回家后，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母亲仔细思考，答道：“说起来，那个孩子以前非常喜欢吃汉堡肉，在不肯回家前，看到汉堡肉时，突然跑到洗手间呕吐了起来。”

        日轮问：“那么，贵千金就读于？”

        女孩的父亲答道：“是东京以升学著名的文月学园。”

        文月学园在东京以严苛的升学制度闻名，这所学校会根据学力划分班级，并且每个班级的待遇都不同。

        a班集合了全校师资设备，听说a班连课桌都是沙发椅。之后是待遇相对正常使用单人桌的b班。之后的c班、d班、e班也只是课桌质量不同。待遇一层层递减下来，直到最差的f班，桌子被换成了矮桌和坐垫，听说矮桌坏掉的话会直接改用橘子箱。

        文月学园是所弱肉强食相当残酷的学校。

        日轮说道：“我并不是东京本地人，对这所学校的残酷只是略有耳闻。”

        月见不仅怀疑道：“这所学校的制度也太残酷了吧？”同样不是本地人的她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学校。

        直到他们见到独占一座山头的文月学园。

        日轮道：“也许，这所学校本身并不在乎名声。”

        月见非常赞同日轮的话，在这东京独占一座山头的学校，虽然地脚略偏了一点，但是这可是东京啊！地价高到吓人的东京。

        文月学园坐落在山上，正门面对东京区，背后则是未开发到的树林，也许未来会划建成居民区，不过现在只是一片未使用的森林。

        教学日的文月学园与普通学校没什么不同，体育课的操场上有打球的同学，教学楼的方向有正常的教学。非常正常的学习环境，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不像是那对夫妇口中说的那样。

        他们站在校门口没多久，就被守门的工作人员看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穿着工作服的校内人员面色不好，似乎下一秒就会把手中握着的警棍甩过来。

        毕竟他的眼前是，背着竹刀袋穿着西装的男人，男子身边还带着位穿白色洋装的小女孩，这种不常见的奇怪组合，不怪工作人员警惕。

        月见责怪的看向日轮，她早说过，她这种打扮跟他站一起很奇怪了。

        被盯着的日轮不为所动，笑着解释道：“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下文月学园的教学环境。”

        月见连连点头，“是的。”

        校内工作人员拧眉，看来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怀疑道：“提前熟悉环境？这小姑娘要入学吗？看起来连国小都没毕业的样子。”

        月见只觉心脏被会心一击，握伞的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日轮笑着答道：“要转学的是她的姐姐。”

        所以，月见当天就入学了。

        月见傻了：我的姐姐就是我自己？

        月见回头看向校门外挥手的日轮，委屈巴巴道：“太过分了。”她明明早就毕业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扔回来读高中啊！！！

        而且连入学手续都不给办，日轮居然让她直接用白纸命令校长同意她入读。

        月见：真是把鬼的能力利用到极致了呢，日轮先生！

        月见苦着脸，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那不存在的前学校水手服，步伐沉重的踏入了文月学园中。

        她一定会尽快找到这所学校的可疑之处，然后离开这里！

        她路过操场，走近教学楼。

        透过教室玻璃窗，月见总觉得那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身上的衣服在哪儿见过——纯黑色的立领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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