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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孝陵不比皇城,  压根瞒不住事儿,昨夜皇贵妃带着两位阿哥在皇上屋里用了宵夜还下了半夜象棋的事儿,第二天就传到了惠妃耳朵里。

        惠妃恨得牙痒痒,  却也是这时才开始怕了,  此前皇贵妃一直万岁爷藏在乾清宫里,  那地方真是飞进只蚊子去都得把祖宗八辈儿查干净了,是以外人只知道皇贵妃得宠,至于得宠到什么地步,  却又都无从知晓了。

        何况……想到这儿惠妃不由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康熙那个人始终是面热心冷,他表面上对这些女人都还算和气的,  似乎也喜欢过赫舍里皇后的贤德、荣妃的貌美、宜妃的聪慧……还有自己,  当初也是得过宠的。

        可这份宠,叫人不能往深里想,  每当她认为自己在万岁爷心里似乎也能有些不同的时候,这位爷总会用现实让自己很快清醒过来,  就连她以为养住了长子,这样大的殊荣总会与众不同时,不也很快被赫舍里皇后生下的嫡子取代了吗?

        他真是把孤家寡人又雨露均沾做到了极致,  所以她压根就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来,  万岁爷他居然能对一个女人好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君恩,这是两情相悦要守着过日子呀?

        若说心里没有涟漪是不可能的,可要说有多难过,那也是虚的,  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又何谈失去呢?

        她真正挂心的还是胤禔,早在多年前,她额娘入宫时就说过要忍,太子嗣位早立而皇上又春秋鼎盛,对着年幼丧母的稚子皇上自然是满心关爱的,可随着太子逐渐年长,父子俩势必会发生摩擦,这时候太子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

        青年人是很难学会低头的,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父亲,而皇上又不可能对着自己的儿子服软,两厢碰撞只能叫嫌隙越拉越大。居中又没有人既能以母亲的身份规劝太子,又能以妻子身份劝慰皇上,那这对父子的关系必将走向破裂。

        对此她也深以为然,也一直劝说自己要忍耐,先暗中为大阿哥继续力量,只等来日皇上厌弃太子后取而代之。

        谁知半路偏偏出了这么个拦路虎,瞧昨夜那一家人处的,哪儿还容得下旁人。

        “娘娘……”她正烦着突然听见贴身宫女嗫嚅出声,这样欲言又止的心虚模样,一看就知道没有好事儿。

        “说吧,可是咱们皇贵妃上了御辇了?万岁爷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她。”惠妃小声嘀咕道。

        那宫女闭了闭眼道:“不曾,是太子……”

        惠妃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黑,这还不如皇贵妃呢。

        “知道是因为什么吗?”惠妃又问道。

        宫女头垂得更低了:“前头的人隐约听见了几句,大约是昨夜里打了赌,太子输了受罚,皇上罚他帮着处理从京里送来的折子。”

        “这叫罚他?”惠妃愕然道:“她是故意的,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说完又快速捂住了嘴,人多口杂的连御辇上的动静都能被打听出来,更何况她了,她更不能冲动,从最先的皇贵妃佟佳氏到后来荣妃、佟妃,有多少人都倒在这位了不得的董鄂氏手里了,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别忘了给……打赏银子。”惠妃说完匆匆撂下帘子来。

        御辇上,康熙坐在御案前,有些折子都是先经过太子的手才到他手上的。

        一开始胤礽还不动笔,后来瞧着不论他写下什么,康熙都会再添上几笔,并告诉他改了哪处又为何要这么变动,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就这样拿群臣的奏疏当习题,开始辅导“家庭作业”。

        这样忙活了一上午,才堪堪完成了一半,胤礽撂下笔,两只胳膊打开抻得直直的往后仰:“这一早上,坐的腰疼。”

        康熙皱了皱眉轻斥道:“胡说,小孩子家家哪有腰。”

        因为都说未到十四周岁的小孩去世叫“夭折”,久而久之,当父母的总是格外忌讳这个字,以至于有了“小儿无腰(通夭)”的说法。

        康熙早年间也折过不少孩子,对十分避讳这些,胤礽满不在乎地笑笑,只在他皇阿玛不赞同的目光下,快速了呸了两声。

        他凑到康熙身边给他锤着背,谄媚道:“皇阿玛也累了吧,儿子给您捶捶。”

        “说吧?又怎么了?”

        康熙索性也停下笔,双臂环在胸前,享受他这个儿子难得的讨好,心高气傲的小太子对着他这个阿玛也是要拿乔的,若不是有所求还真没见他主动给自己捶过背。

        胤礽讪笑两声,说道:“什么都瞒不了皇阿玛,今儿启程的时候,额娘带着我们去瞧那些从上骊院带出来的御马了……”

        康熙了然地哼笑一声:“看上哪匹了?”

        “儿子喜欢踏雪、禛儿喜欢逐月……”胤礽有些欲言又止。

        康熙笑道:“还人人有份?你额娘没挑一匹”

        胤礽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坏笑来:“额娘一眼就看上先景了。”先景可是名副其实的御马,康熙此前御驾亲征时骑得就是他,据说是因为皇上御马有术,马见鞭影而行,又因影通景,才赐名先景的。

        不管传闻真假,康熙对这匹马的珍爱是有目共睹的。胤礽眼馋它早已不是一两天了,却始终不敢提,这回他倒要看看额娘能不能把它要出来。

        他小算盘打得很精,额娘一个女人,骑术大约也是有限得紧,定然是降服不了先景这样“自视甚高”的马儿的,倒时候免不了叫自己帮衬一二……

        康熙还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来,故而没接他这个茬儿,只说了句:“她倒是好眼力。”

        胤礽又央着他求了几句,好不容易来一趟草原,没有匹看得上眼的骏马,岂不是白来了,就算没有先景,踏雪、逐月总还是可以肖想的吧。

        “行了行了,等到了科尔沁,你就带着胤禛把喜欢的马牵出去溜溜,只是第一回千万小心,人跟马都得磨合,多带几个武师傅,别伤着了。”康熙终于松口,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昨日故意这个逗他们就是存了赏赐的心思,谁知道这两个小的还是太嫩,在他手下居然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撑住,真是叫他想找个借口都找不到,索性就没理这茬儿了。

        今日胤礽既然求上来,他自然没有不允的:“至于你额娘那边……”康熙一笑:“你别管了,朕自去同她说。”

        胤礽点点头,这可不怪他不仗义,谁叫额娘偏偏喜欢先景呢,要是他一说,康熙便允了,才要叫人觉得新奇呢。

        康熙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这几日赶路可不许再去后面看了,那边人杂事多,没得再冲撞了你们,这话回去也带给你额娘和胤禛。”

        胤礽一笑,又想起来今早的趣事:“不去了不去了,到了再看也一样,皇阿玛放心,我会看着禛儿的,至于额娘嘛……八成求她都不会再去了。”

        康熙饶有兴趣地看过来:“怎的了,可是撞见什么腌臜物了。”到底是圈养畜生的地界,再怎么收拾只怕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哪儿呀?是额娘一去,那些个选来做活儿的百姓都巴巴地盯着她瞧,看得额娘自己都纳闷,还问我们两个,可是她长得比后边那两头大象还要稀奇不成?”

        天子出行、随众无数,可就是这样,人手上也是捉襟见肘,在主子面前伺候的还好,下面做活的奴才就远远不够了,是以每到一处少不得要由当地筛选雇佣一批身家清白、忠厚老实的百姓做些粗活。这就有了胤礽提到的那一幕。

        康熙想象着沈娆茫然又无奈的样子,心底也暗暗好笑,然而心底却又隐秘地生出一丝不悦来。

        他不住地告诉自己,正如昨晚对胤礽所说,汉人言之凿凿的礼教中有不少是陋习,比如缠足、比如不许女子外出抛头露面……满人家的姑奶奶都是打小儿跟着阿玛打马游街的主儿,就算鄂硕奇葩,他的皇贵妃必然也是更向往那样肆意游玩的生活的。她愿意容忍自己,自己也得学会克制,不能伤了她。

        愿得金屋以匿之……康熙心中无声地念叨了这么一句,忽然有些能体会汉武帝当年的心境了。

        压下心里那点不能对人言的不满,康熙只叮嘱道:“以后跟你额娘出去玩,记得要多带些侍卫,知道了吗?”

        胤礽还真没到能懂这些弯弯绕的年纪,十分听话地应下来,又认真地畅想起来,过几日叫额娘领着他们去哪儿玩好。

        康熙跟他闲话几句就算休息了,父子俩一道用了午膳,胤礽回了自己的马车小睡一会,半个时辰后就又过来看折子了。

        父子俩虽辛劳但也算有事可做,不会叫赶路的时光过于难熬,因着多伦盟会在即,还要绕道先往科尔沁去一趟的缘故,他们这一路几乎日夜不停,走得当真并不轻松。

        沈娆又是会叫胤禛去自己车架上,皇贵妃的马车总比普通皇子来的舒适,娘俩一块说话也算打发时间。

        然而她却不会叫胤礽过去,一是胤礽要陪着康熙,还真算这一行人里,少有的大忙人了;二来他渐渐大了,也该避嫌了。

        而她自己更不会往康熙的御辇上凑,就算有时想送些吃食瓜果,也只叫胤禛帮着跑腿,往来走的都是官道,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知凡几,虽然都被隔在安全距离之外,但总还是能瞧见个大概的。

        她虽谈不上却辇之德,却也不想累得康熙名声受损,是以等到了科尔沁草原的时候,两人至少有半个月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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