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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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遥从医馆中退了出来,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只觉得彻骨生寒。
荠花镇街上还是和前日一样热闹,就连小贩的叫卖声、婶子们谈论的内容、街角老人的棋局,都与昨天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她路过书馆,里面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认真听课,还不时举手提问,但空荡荡的讲台上却并没有教书先生的身影。
她猜测这教书先生多半和医生一样,早已去世,尸体被人清走,身边的人却还浑然不知。在她看来,这荠花镇的所有百姓,就像被困在了同一天一样。
这多半是正贯门控制百姓的手段,但现在正贯门已经灭门,她却也无法找到让这些人恢复的办法。
她走在大街上,看见小安姑娘还在渡口执拗地等待她已成白骨的丈夫,阿桑的姐姐仍在一针一线地绣着嫁衣,典当行的妇人望着一园子的枯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她们期待归人,期待出嫁,期待开花,但却被永远地困在了一天。
钟遥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了客栈。
她虚脱地倒在了床边,扯着床单蒙住脸,小声哭了起来。
无能为力的痛苦又开始盘旋在她心头,她又开始出现幻觉,好像有一只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但她睁开眼,才发现这并不是幻觉,那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正准备拭去她脸上的泪,见她抬头,便又落了下来。
谢云深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虚弱地说:“……对不起。”
“什么?”钟遥使劲擦了一把泪。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至于……”他话未说完,偏过了头,停了许久,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钟遥不知该怎样解释,她破罐破摔地投靠他真的只是为了保命,但他却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着床上这条正咬牙蹙眉忍受痛楚的龙,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呢。
钟遥的额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啜泣了半晌。
哭过一场,她的心思也清明了起来,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书中设定,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分别是生魂、觉魂、灵魂,觉魂也叫识魂,主宰意识,能够思考、感受与记忆。
她想到尸体太阳穴上的那个小孔,从怀中取出书生给她的那几张旧纸,果然在其中找到了控制荠花镇居民的方法。
他们将刻着符咒的银针插入了荠花镇居民的太阳穴,施法毁去他们的识魂,仅留下一日的记忆,又在他们眼前施了障眼法,营造出欣欣向荣的模样,诱骗过往行人作为祭坛的祭品。晚上的时候,又控制他们仅剩的那丝识魂,让他们充当苦力。
躯体缺乏魂魄支撑,就算按时进食,机能也会逐渐衰退,直至死亡。
钟遥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周笙给她的几份书页,细细看去,恍然大悟,明白了周笙为什么要单撕下这几页纸给她。
书中设定,唯有返魂枝能够修补残破的灵魂,或许能够给荠花镇带来一线生机。
后续剧情里,男主叶枭就是靠着返魂枝才没有被劫拍死,反而能够去往异世。
而另一味叫做赤阳霖的药材则可以重塑躯体,应当是对谢云深的伤势大有裨益。
只要有这两样灵药,无论是荠花镇还是谢云深,便都有救了。
现在这两样东西都还在最权威的药修门派,也就是桑梓山庄那里。
书中写着,桑梓山庄种植草药的后山出了个极不好对付的妖物,桑梓山庄发布悬赏,将返魂枝作为除妖的酬劳。
她虽然不会使用法术,但如今也只能拼一拼了,只盼着她那时灵时不灵的法术能够突然好用起来。
而赤阳霖,大不了她去问桑梓山庄买来。
她算了算时间,桑梓山庄发布悬赏的日子就在近日,但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
一是悬赏当日,许多正道齐聚桑梓山庄,她可是脑袋值十万灵石的正道叛徒,走这一遭基本相当于羊入虎口。
二是那天叶枭也会来到桑梓山庄,他们都在争夺返魂枝,钟遥可不想去招惹这个讨嫌的龙傲天。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况且周笙还在叶枭手上,看在她周哥从前经常帮她扛水桶和搬快递的份上,钟遥也该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她趴在床边,对谢云深说:“你好些了吗,能坚持一下吗?再歇一宿,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他们二人在正贯门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留在荠花镇很容易被正道修士们发现。
“无妨,不用关照我。”他说着,又被口中的血沫呛了一下,咳了两声。
这话真实性存疑,钟遥想起自己把他扛回来时费的劲,叹了口气,拿上银子,打算出门去买一辆马车,以防他又在路中晕倒。
但荠花镇实在是太小了,她跑遍了整个镇子,只买到了一架驴车。
这驴是用来拉麦子的,四肢修长强壮,皮毛漆黑发亮,品相不错,把他们拉到桑梓山庄应该不成问题。
休息了一夜,谢云深勉强可以上路,但二人作为臭名昭著的反派,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桑梓山庄,需要想个易容的方式,不能被人认出来。
但无论怎样遮住头脸,都会让他们显得格外怪异且心虚,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看着正在面前悠闲吃草的黑驴,钟遥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她问谢云深:“你听说过阿凡提吗?”
谢云深茫然摇头。
“你先歇一歇,等我去买假发和衣服。”
荠花镇地处边陲,曾经也有不少胡商往来,店里也出售胡服,钟遥依据二人身形,买了两套衣服。
她拿着衣服回到客栈,却没有找到卖假发的地方,她灵机一动,把黑驴的尾巴毛剪了下来,用烧火钎子烫得弯曲,编织起来,算作胡子。
装扮完毕后,她满意地打量牵着驴的谢云深,只觉得真人版阿凡提也莫过如此了。
胡人的包头很大,遮住了额头与眉骨,胡子又挡住了大半脸庞,就算他亲妈在此,怕是也认不出来。
谢云深看起来浑身不自在,但也没有多说,他把车挂在驴身上,二人上车,离开了荠花镇,开始朝着桑梓山庄驶去。
二人在路上走了小半个月,为了避人耳目,一直吃住都在车里,驴车还算宽敞,二人也不觉得特别憋闷。
桑梓山庄灵气充沛,草木繁茂,如今距离桑梓山庄只剩下一天的路程,路上各种奇珍异草竟也像不要钱似的,随意生长在路边。
眼看距离桑梓山庄只剩下两日路程,这一天,钟遥一边赶着驴车,一边欣赏沿途风景,十分惬意,却突然看见道路一侧有个老妇,颤颤巍巍地似乎想要过路。
她连忙停住车,想等那老妇通过,谁知那老妇竟踉跄两步,直接扑倒在她车前。
只见这名老妇头发银白,脸上满布皱纹,衣着寒酸,大冷天里居然还赤着足。
她吓了一跳,连忙下车去扶,那老妇却揪起她的衣领,上来就哭:“我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你居然还撞我,你有没有良心呐你啊!”
“老人家,你看清楚,我车早停了。”钟遥一边挣一边说,“您挺大岁数了,怎么还学人碰瓷呢?”
“老天爷啊,这人撞了我老太太,居然还不认呐,她还想赖账啊!”老妇仰天痛哭,“老天爷啊,你带我走吧,这天底下没有公道啦,老太太我活不下去啦!”
钟遥也有些气恼,她用力挣脱出身,说:“我说了,我车早就停了,这里又没什么人,你喊也没有用。”
她说着,跳上了车,丢下一句:“我劝您别喊老天爷了,天天做这种缺德事,你就不怕老天爷降雷劈你?”她说完便驾车离开。
却听身后老妇的哭喊声不断传来:“现在的人没良心啊!撞了我不说,把我扔着就不管了,老太太我腿脚不好,又走不动路,怕是要冻死在这里啊!罢了罢了,冻死也好,现在的人心啊……”
钟遥赶车走了半分钟,回头去看那老妇还坐在路上大哭,此时已近黄昏,零零星星的雪花飘了下来,老妇衣衫又薄,若真放着不管,怕是真会冻死在夜里。
她思前想后,只得把车又赶了回去,气鼓鼓地对那老妇说:“喂,老人家,我还是气不过,非把你扭送官府不可。”
老妇不理她,兀自痛哭。
她拍了拍驴车,说:“你上来吧,咱们到官府里把事情讲清楚。”
老妇瞬间停了哭声,眉开眼笑地应道:“好,好,咱们官府里再说。”
说着,老妇一个箭步,直接跳上了马车,钻了进去,浑然不像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
正闭目养神的谢云深吓了一跳,从车里探出头来。
钟遥说:“一个碰瓷的老太太,不用管她,等到了镇子里随便扔下就是了。”
老妇看见车里的谢云深,也探出头来,坏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赶路,原来藏了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在车里啊?”
“这一脸大胡子,你怎么看出他好看的?”
钟遥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抵着老妇的脑门将她按回了车里。
那老妇白天的时候还算安静,但到了夜间却开始吵个不停:
“和男人共处一室,那我老太太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别看我一把岁数了,我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出事了谁负责?”
“救命啊,这两个大胡子胡人要糟蹋我老人家啦!”
他们本想在车中过夜,但老妇撒泼打滚,就是不肯,吵得二人不得安宁。
眼看镇子就在前方,钟遥只得紧赶两步,来到镇子,找了一间客栈,开了三间房,算是把人都安顿了下。
进屋之前,谢云深趁老妇不在,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小心些,那人的修为,与你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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