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愫

高二那年，他们班的人数是奇数，横竖都要有人单独坐一张书桌。

        平笙因为学费问题成了异类，这个被单独罗列出来的好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再之后，来了个覃淮，他们顺理成章的做了同桌。

        只是这同桌关系并没有落到实处。

        平笙平时上课都在教室外面，能回教室坐下的时间只有课间那十几分钟。

        而这个时间，大家还要各自解决生理问题，能够坐在一起的几率很少。

        平笙在外面站着，要说一点好处没有，也不是，就比如说抢厕所蹲位这事，几乎没人能快过她，更是不大会遇到排队上厕所的苦恼。

        只是人生处处是惊喜。

        某天下午第二节课，有个班级是体育课，体育课在时间上比她这种下课铃声响了才往厕所跑的人更宽裕，于是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排队。

        她在继续等和下节课再来之后犹豫片刻，选择了等待。

        所谓福无双降，祸不单行。

        那天姑娘们的办事效率也极差，她方便完回去的时候几乎踩上了上课铃声。

        心一急，冲的就猛，然后就撞到了课桌腿上。

        那个桌子腿是铁做的，据说是校方为了扛造，特别定制的。

        平笙这一撞，duang的一声，膝盖差点碎掉。

        大概是动作太大，一直在看书的覃淮都忍不住看了平笙一眼。

        平笙顾不得那么多，呲牙咧嘴的拿到下节课需要的课本，一瘸一拐的往教室外面走。

        那节课，平笙过的无比煎熬，她甚至撕了课本上无关紧要的一页，垫在屁股下面，第一次在教室外面坐了下来。

        好不容易捱下课，她逆着往外冲的同学回到座位上趴着休息。

        只是没休息几分钟，有人拿着冰块一样的东西往她脖子处凑。

        平笙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被恶作剧了。

        恶作剧这种事在一群精力充沛的高中生当中并不罕见，平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往常有人闹她，她都以牙还牙全部还回去，可自从交不上学费，她在人前总觉低人一等，再鼓不起勇气直面恶作剧的问题。

        可她今天受伤了，课间也仅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为什么不能放她好好休息一下？

        是她还不够惨？

        积攒的火气被点燃，平笙恶狠狠的瞪向罪魁祸首，发现是覃淮后稍稍收敛了些。

        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覃淮是不同的，却没想到他与那些行迹恶劣的同学并无不同。

        这个发现让平笙有些沮丧，也有些委屈，她在火气渐渐熄灭的同时，也灭掉了一直压在心底的其他情绪。

        覃淮看到平笙的反应有些疑惑，但他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还是轻声问出了口：“不疼吗？”

        平笙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覃淮用眼睛示意了她的膝盖。

        平笙没好气的嘟囔：“你试试疼不疼”

        覃淮没有介意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耐心解释：“这是饮料。”

        “哦。”她看得出来。

        “冰敷完别忘了喝。”

        “”

        “不能浪费。”

        那天，是两人作为同桌的第一次对话。

        他们坐在后排的中间位置，阳光照不进来，旁边也没有窗帘，更没有任何文艺作品中可以渲染情绪的外物。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却看出了一眼万年的滤镜。

        很多年后，网络上流行这么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

        可这话并不适合平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于覃淮所有的情绪转化为情愫的契机，便是那个午后。

        她磕了膝盖，疼的要命。

        他送了冰镇的饮料，并让她喝掉。

        简单，纯粹，却令人无法忘怀。

        那时的她因为交不上学费，慢慢变得敏感、脆弱，又自卑。

        朋友圈也越来越小，唯一不在乎她冷言冷脸的平素，也只会在买饭的时候买成两人份的，然后痛斥打饭的阿姨拿她当猪养，最后再分给平笙吃。

        她不是不感激平素，她感激的要命。

        可偶尔，她还是渴望有人问问她，疼不疼，渴不渴或是饿不饿。

        她成了分化明显的矛盾体。

        不希望被关注，却又渴望着关怀。

        然后覃淮出现了，并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少女全部的爱意。

        这个梦没有持续多久。

        平笙没有午睡的习惯，再加上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她的半边身子很快就麻了，人也就醒了。

        平笙缓缓坐起来，开始思考晚上要怎么办。

        想了会，想不出个所以然，便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

        方便完在洗手台洗手，直到此时她才看到，镜中的自己嘴角是上扬的。

        平笙觉得好笑，无奈摇了头，并用挂在墙壁上的毛巾擦了手才出去。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会因为做了美梦而高兴。

        也是够幼稚的。

        出了洗手间，又变得无所事事。

        长期的高压式工作，已经让她没了娱乐的欲望，突然闲下来，她有些无所适从。

        平笙坐了一会，打开了电脑。

        既然已经被任命为策划部的经理，那她趁着养伤做一份策划案好了。

        覃淮算是子承父业。

        他目前的公司-覃氏家居的前身，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覃氏木业。

        覃氏木业原是一家大牌家居的代工厂，但近些年来效益不好，正在转型。

        平笙仔细阅读了网上能够查到的所有资料，可一家代工厂，能够查到的资料有限，她只能根据现有的了解进行拆解、分析而后重组。

        各个行业的代工厂都有过非常辉煌的时刻。

        但时代在变，大众的需求也在变，如果企业墨守成规跟不上时代洪流，必定会被淘汰。

        就比如说覃淮所在的家居行业。

        随着全屋定制的风靡，成品家具的市场遭受重创，不少品牌被迫转型，甚至为了节约成本，自己开起了加工厂，这对于像覃氏木业这种专业做代工的工厂，打击是致命的。

        而市面上原有的众多加工厂大多没有转型能力。

        他们守着自己的工厂，为了生存只能不断压价，从而使本就不大的市场充斥着恶性竞争的味道。

        覃淮选择转型大概也是无奈之举。

        而放在覃氏木业面前的路有两条。

        第一，做下沉市场，服务于三四线城市的小成本家居。

        第二，做高端品牌，在现有的知名品牌中分一杯羹。

        显而易见，覃淮选择了后者。

        捋清这点，平笙有了大致思路，开始草拟方案。

        工作起来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平笙关闭文档，伸伸懒腰，又捏了捏腿，才发现到了晚饭时间。

        她拿起手机点外卖，为了防止外卖员等太久，这次她提前出了卧室，坐在客厅等。

        客厅里冷，她又去衣架那头取了大衣，穿在身上。

        大概半个小时，点的外卖送达。

        她再次提着外卖进入卧室吃，有了中午的经验，这次找了部喜剧片。

        那喜剧片她听说过，票房挺好，可很多笑点她get不到，看起来有点索然无味。

        只是为了下饭，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她吃完后又小心翼翼的洗漱一下，才重新躺回床上。

        按照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在躺下的一瞬间大脑自动运转，开始复盘这一整天。

        平笙觉得好笑，自己跟个机器人一样，又没有在工作，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复盘的。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脑子里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回想跟覃淮相遇后的每个细节，反复咀嚼每一句对话。

        没什么大的不妥，也没什么进展。

        她无法从覃淮的只字片语间窥得他如今的生活，他对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没多大兴趣。

        就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又想到公司见到的女人和孩子。

        他们熟稔的像是夫妻，看到两人的那一刻，她难过的差点哭出来。

        可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不大可能。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不需要隐婚，真结婚的话，那个人应该会告诉她

        平笙越想越乱，最后干脆放空自己，提前结束了复盘。

        次日一早，她稍微收拾了下，打算去医院挂号换药。

        出门时检查东西，想起昨日覃淮递过来的身份证被她放在了大衣口袋，便去掏口袋。

        昨天放的随意没有注意，现在一摸才发现，随着身份证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他的名片。

        一张白色的，普通的，纸质名片。

        平笙一喜，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

        他并没有假客气，他有给自己联系方式，是真的想要自己联系他

        平笙像个没有见过市面的小姑娘，将名片握在拳心贴在心口的方向，良久才又妥帖的放回口袋，并提着生活垃圾往楼下走。

        小区门口的一整条街都是卖饭的，她走到其中一个摊位，要了份豆浆油条。

        简单吃个早饭，她用打车软件叫了车，并在微信上给闺蜜汇报了这件事。

        平素是个高中老师，还是三个班的语文老师，平时课业非常繁重，且大多集中在上午，所以这个时间点，她基本没时间看手机。

        平笙也没指望她能即刻回复，只是喜悦的心情不分享出去，她心里难受。

        到了医院后，她挂号上药，又慢吞吞的挪到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才回家。

        回到家后，平素终于回了信息：我迟早要被这群熊孩子给气死。

        没有第一时间八卦覃淮的事，看来平素被气的不清，平笙非常熟练的安慰她：别跟孩子们置气，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姿态，高中生正是淘气的时候，你再怎么生气他们也不会改，倒不如看开些

        平素表示无语：我没有被安慰到。

        平笙：好吧，对不起。

        平笙：你要实在气不过，就想想我们那个时候，也很淘气的。

        平素：别人可以说淘气，你还好吧。

        平笙：我那是形势所迫，如果我的家庭和睦美满，我也会淘气。

        平素：别说那不开心的事了，说说你打不打算联系覃淮吧。

        平笙：没有不开心。

        她最近两天回想关于覃淮的事，都还挺开心的

        平素：所以你打算联系了吗？

        平笙：我再想想。

        平素表现的无比嫌弃：这还用想？这比你促成的那些上亿的合同还难？

        平笙有些犹豫，并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我昨天在公司见到个女人和孩子，我看不明白他们的关系。

        平素：女人和孩子？你怀疑他结婚生子？

        平笙：算是吧。

        平素：他要是结婚生子，平海洋那厮还让你冲，我只能杀了他给你下酒了

        平笙：说的也是，海洋应该不会诓我。

        平素：诓不诓的无所谓，覃淮要是成家了，他还让你冲，那是在害你。

        平海洋是她们尚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关系还不错，不至于害她。

        平笙像是下了决心，郑重的用双手将名片放在书桌上，甚至还打开了台灯。

        可再怎么打光，这也是张再普通不过的名片。

        别说是唐衍那种镀金的，就连她曾经用的烫金名片都比这高出几个档次。

        但有些人的名字即便只出现在简单的名片上，也足够让人心动。

        平笙盯着看了许久，盯的耳尖都发烫了才打开微信，选择添加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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