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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虚心假意


第741章  虚心假意

        已经结束了。

        白榆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黔驴技穷。

        面对封圣完全展开的圣域,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如果说之前还算是勉强同台竞技,那么现在就已经是裁判亲自下场踢球了。

        纯白庭院的时候,还觉得能打一打。

        但面对这圣十字灵薄狱,连一丁点胜算都没有。

        倘若说圣域是封圣的求道显化和心象世界,那么封圣之间是亦有差距的。

        为何说信仰封圣是处于鄙视链的下层,就是因为信仰之力构筑而成的圣域,它不具备成长性。

        不同封圣的圣域各有不同,有的蔚然大观,有的波澜壮阔,有的细致入微,有的阴暗逼仄……这一切都和道有关。

        她背过身,看着那挺立着却歪歪斜斜的十字架,心中涌上无数复杂情绪。

        圣女伸出手抚摸高耸入云的巨大十字架。

        “若你去了罗马首都,生死不由你定,皇帝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每一个封圣的圣域中心都必有其存在。”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应该珍惜机会,只要耐心留在这里听我教导,最多半年,我有七成把握你可以封圣。”

        “这老登挺招人恨的。”白榆既意外,又感觉情理之中。

        说是在劝别人,也许是在劝她自己?

        聪明有聪明的怯懦,愚蠢有愚蠢的勇敢。

        “难怪有人说,能亲眼见识一下封圣的圣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罗马皇帝比你想的清闲很多,大多事物会有宫廷专门人员进行处理,这方面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他的危险性我很了解。”

        什么样的人悟什么样的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白榆说:“以一己之力开辟出这样的小世界,会让人感觉到无所不能。”

        “比我只高不低。”圣徒回答的不算遮遮掩掩,但翻译一下就是她也不知道。

        “你距离封圣境界的距离,比你想的还要更近。”

        “封圣的境界是很难揣测的,除非实际交手,皇帝很多年不曾出手,我只能大抵预估,他封圣比我早三年时间。”天秤圣女回忆着过往,紧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封圣同年便登基继承了皇帝之位……”

        “我知道皇帝不好招惹,也知道老登不是好东西,所以我才不能将她留在那里。”白榆站着如一柄宁折不弯的利剑,掷地有声:“我这辈子,不求百世,只争朝夕。”

        “人生难得糊涂嘛,真傻假傻未必分得清,谁说弱智吧里都是真弱智呢?”

        “我敢。”

        白榆笑着问:“你很希望我能留下来吗?”

        “皇帝日理万机,还有时间修行?”

        “我知道。”

        “事实上你也已经有了大道的雏形。”

        “毕竟咱们就是在讨论这回事嘛。”白榆觉得话题谈开了,直接了当的提问:“那老登是什么境界的?”

        于是开口问询:“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帮我,不怕得罪皇帝么?理论上,那老登……罗马皇帝是你的顶头上司吧。”

        “换言之,若是你能击碎道之显化出的实体物件,就能半永久性的破除圣域。”

        “这方世界是源自于道之显化而被固定下来……与我而言,它的显化便是这个圣十字。”

        圣女听的不是很明白:“真是乱七八糟……”

        “真傻啊。”她喃喃道。

        白榆吐槽:“可能吗?”

        “我只是见不得伱去浪费自己的天赋去做一件太过于鲁莽的事。”圣女生出的心思或许是惜才:“天下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少之又少,你难道没想过,若是自己死了,会是多么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即便是在心象世界中,也不存在万能。”

        “哦?”白榆很想问,但犹豫着该不该问。

        “若是封圣就可能,同阶之争就是如此,只不过也要更加复杂,并不是纯粹的硬碰硬。”天秤圣女娓娓道:“等你的境界到了后,自然会逐渐明白。”

        “圣徒是教会高层,地位不低于罗马皇帝,如果不是我答应,他也无法使唤我。”天秤圣女瞥了眼白榆,心想毕竟是外国人,对罗马的政治体制并不是很了解,便耐心的追加了几句解释:“圣徒的地位在教会十分超然,主要是到了这个境界,大多封圣都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性格,自然不情愿听从任何人的差遣,通常也只是挂名,不干实事……况且,不论我做了什么,皇帝也都不会知道的,封圣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你觉得这偌大梵城内,有谁敢讨论我?”

        “说的很对。”白榆自信道:“那只要不死就好了。”

        天秤圣女回过头,不再劝说。

        白榆听到了便自顾自的接过话来。

        “你知道就该听我的。”

        “你确定吗?”白榆看了一眼那大的惊人的十字架,心想这境界已经很高了吧。

        “我想杀他很久了。”天秤圣女目光深邃,手指按着十字架,五指用力,肌肤变成青白二色。

        白榆悄悄看了一眼手机,心想着如何继续拖延时间。

        同仇敌忾。

        倘若不是有共同的敌人,这位圣徒何至于这么照顾他?

        “你其实一直就想问清楚吧。”

        她回过头,眼神里透着强烈的倾诉欲望:“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我不是很想听。

        白榆觉得这时候如果再皮一下,那圣域中的十字架下一刻就要插在他的坟头上。

        “我是很好奇,但妄然探听封圣的过去,是有些不够礼貌。”

        他正襟危坐道:“如果您想说,那我洗耳恭听。”

        ……你都试图盗取神圣教会的圣物,还说什么礼貌不礼貌?

        圣女很想直接揭穿,但忍住了,她的眼中彻底染上了缅怀的神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不需要斟酌和整理,像是早已打好了腹稿那样,她开始诉说起过往的那些事。

        她的人生也并不复杂。

        和让娜的相似度高达八成。

        其实大部分自幼进入了修道院中的女子都是这样,而一旦进入修道院中,还有机会离开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天秤圣女是因为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踏入了三阶超凡,因而获得了上头赏识,得到了进修的机会。

        从而在游走于各地修道院,在教会实习的时间里,认识了那個改变了她人生的女子……伊莲·戈尔贡。

        她说自己是个很规矩的人,但伊莲则不然,她是一个相当离经叛道且很有主见的女子,常说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来把握。

        双方不算是一拍即合,反而是初见便对不上眼缘,互看不爽利。

        然而却被命运的巧合揉搓成了一对欢喜冤家,经历了共生死共患难后,才最终放下心防,成了对方的挚友。

        在继任圣女的封号前,她在罗马大地上行走了三年时间,拜访过许多人,去过许多地方,也经历过许多事……很难想象这位圣徒年轻时候曾经在密教里卧底过四个月的时间,也隐瞒过身份跟随冒险者深入古代遗迹击杀过拥有半神血脉的远古种族,她在罗马各地留下过属于自己的传闻,那段鲜衣怒马侠客行的日子是她一生最为宝贵的记忆。

        而她最为怀念的却还是陪伴她走过了那段时光的伊莲。

        本以为两人可以这么一直过下去,直至分别的日子到来。

        她需要继承圣女的称号,而伊莲被家里人找到,被迫去继承家业。

        两人分离了近半年时间。

        再度见面时,伊莲已经嫁做人妇。

        起初她也为自己的好友而高兴,虽然日子逐渐单调,但修为日益长进,过去的人生经历让她越发明晰自己的求道之路。

        就在她突破封圣的关键阶段,收到了一封来自伊莲的信,内容不多,唯道别尔。

        也就是这份信,让她至今都怀抱着遗憾。

        “我时常会去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选择留在这里继续求道,而是去找她,哪怕花上十年八年的时光,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如果我当时在她的身边支持她,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去更安全的地方。”

        <div  class="contentadv">        “可是我没有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并不能成为借口,我只是输给了内心的贪欲。”

        “当时的我想要求道封圣,却忘记了衡量得到和失去。”

        “就像天秤一样,当你拿走它的其中一端,另一端就会落下来。”

        “我自以为选择了最好的结果,却至今不能释怀。”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和自我的审判中。

        字里行间都是后悔,一言一语皆是赎罪。

        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尽数的化作自嘲一笑。

        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

        她没有落泪,也早已不会落泪了。

        圣徒抬起脸颊,回过头露出一个非常浅淡的微笑。

        或许白榆是第一次看到她在笑,总觉得这笑容里有了太多太多厚重的东西。

        “我很羡慕你们。”

        “我也放不下你们。”

        “看着你们就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去期盼你们能够做到我所梦寐以求的事。”

        “但我也会感到担忧……如果你们失败了,那就证明我的后悔毫无意义;如果你们成功了,那就意味着我是真的做错了。”

        “人总是如此的复杂的。”

        “我想要为你们做些什么,却又想要劝你早些放弃。”

        她轻轻抚摸着歪斜着的十字架,低声说:“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了,我已经把一切,真的是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好久没有,不,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除了伊莲。”

        白榆望着这道萧瑟的背影,问道:“你现在会感到轻松吗?”

        “不会。”

        天秤圣女语气铿然。

        “因为我说的不是秘密,而是在揭开自己的伤口。”

        圣域中忽然下起一场大雨,没有雷鸣,没有黑云,唯有白雾蒙蒙,还有细雨霏霏。

        “如果仅仅是倾诉就能抚平疼痛,那我的愧疚是该有多么廉价。”

        绵绵细雨打湿了头发和衣服,圣女徐徐转过身,面向青年,目光似沉寂的深潭。

        “听完这些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榆的确存在数个疑问。

        “你是如何知道爱丽榭是伊莲的女儿的?”

        “她的身份暴露后,我自然有办法得知。”

        “为什么要亲自去抓爱丽榭?”

        “我不去也会有别的人前去,事实上当时前去的还有另一位封圣。”

        “你愿意出手,帮我们去救爱丽榭么?只要有封圣,我们的胜算会很大。”

        白榆话没彻底说完。

        “我是神圣教会的圣徒,不能对皇帝出手……”天秤圣女摇头否决:“如果可以,我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回答完全不令人意外。

        “原来如此,我都差不多听懂了。”

        白榆语气逐渐轻淡,目光渐渐严肃。

        “我其实并不完全相信你刚刚的说辞,其中必然沾染了一些春秋笔法。”

        “个人猜想,伊莲当初寄给你的应该不单单只是一份道别信,更可能是一份求救信。”

        “而你忽视了它,或者并未放在心里,亦或者是为了封圣而闭关错过了它。”

        “你错过了可以拯救她的机会,而不是她一意孤行的断绝了往来。”

        “这才是你真正后悔的理由。”

        白榆话音不停。

        “还有——”

        “你其实不是很在乎爱丽榭,即便她是伊莲的女儿,但对你来说,仅仅只是伊莲的影子。”

        “我猜想,你当初去见爱丽榭,或许是抱着某些幻想,猜想伊莲是不是还活着。”

        “但见到她后,你得到了准确的回答,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被彻底打破。”

        “我想,从当时开始,你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做些什么。”

        “通常来说,调查清楚死因后,便是复仇。”

        “但仅仅只有你一个人,并不足以复仇,而其他封圣也同样不会去刺杀皇帝。”

        “同仇敌忾的人可以,恰恰在我的身上,你看到了足以封圣的潜能。”

        “你再三指点我,并且直言希望我留下来封圣,不是因为觉得我封圣后去救爱丽榭的把握更大,而是认为,我封圣后会有机会能杀死罗马皇帝这个老登。”

        “可我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除非是爱丽榭出事了。”

        “由此推测出两个结论。”

        “一、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提案,那么在这半年时间内,爱丽榭想必是有很大概率会死。”

        “二、你的确是知道关于皇家的很多秘密,包括皇帝的弱点,以及伊莲的死因,或者爱丽榭面临的危险是什么。”

        说到这里,白榆愈发笃定。

        “你的后悔,你的愧疚,或许都是真的……”

        “但同样,这些也是防止你进一步求道的障碍。”

        “如果不抹平这份遗恨,你很难再往上更进一步。”

        他放缓了语速,一句一顿的给出结论。

        “天秤圣徒阁下,你是一名异常坚定的求道者,不会轻易的被个人的情感所左右。”

        “你计算的,是个人的得失,而不是情感上的共鸣。”

        “你犹豫的,是放任我现在离开去放手一搏;还是把我留下来,等待我封圣后再推进杀老登的计划。”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非是想要和我建立情感上的共鸣,确立相同的立场,以便于让我相信你真的在乎爱丽榭的安危……可明明你的故事里一个字都没提到过她!”

        “但凡我存在一些犹豫,都可能会被你的故事所说服,天真的认为你是真心实意的帮我。”

        “可你要帮的不是我,更不是爱丽榭,而是你自己。”

        细雨霏霏骤然停下,漫天大雨悬浮于半空,圣十字灵薄狱的天穹上回荡起轰然的雷鸣。

        圣徒的双目沉寂如旧,就像是沉默凝望着尘世的石塑神像。

        超凡入圣后,或许是冷酷的神性早已压过了冲动的人性。

        然后,她又一次的笑了。

        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看来即便说了这么多,也留不住你了。”

        “是啊,”白榆回以微笑:“现在你只能放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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