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林桂芳身体没大碍，里里外外做了全身检查，片子拍了好几张，两片肺好好的，胃也不用说，这两天住医院，每顿半碗大米饭，还要喝碗食堂大瓦罐炖的蹄筋汤，连医生都夸老太太底子好，这要换了别人，就搁医院里躺着了。

        老太太喝完汤，浑身暖暖的，莲藕软糯，甜到了心坎。住院得花多少钱啊，央着前儿媳放她出院，老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不能给你添这个麻烦，我兜里带了钱，买票也是够的。”

        田晓洁看着特心酸，当年第一回到清水县凤凰沟，老太太见了她稀罕极了，临走拿出压箱底，几样银手镯、银耳环，还有一块观音玉，硬塞到她兜里，老人的心意，她只好收下，惊讶于那个年代走来，林桂花的胆识和体面。

        后来和宋卿书闹离婚，这些东西被前夫要回去，林桂芳知道城里出了大事，坐村里的牛车赶过来，痛骂儿子，要走了观音玉，知道木已成舟，跪下来求她收下玉佩。

        十六年过去，老人已到古稀之年，苦闷的生活带走了许多，带不走的却是这份坚韧，田晓洁发自内心地敬佩。

        “桂芳娘，我和你商量件事----”田晓洁坐在床沿，握住老人掏口袋的手，“就在这里住下吧，和鸽子一起，我们仨以后搭伴过，咱好好的。”

        宋鸽办完护士交代的手续回到病房，便宜老妈和便宜奶奶双双望向她，眼神都挺欢喜和美的，宋鸽松了口气，她原以为林老太太那边有顾忌，人恋旧，年纪大了不愿挪窝折腾，又担心林桂芳自个儿回清水以后的事。

        穿进来这么久，第一回感受到了久违的，甜蜜蜜的亲情滋味。

        田晓洁看出了她高兴之下的隐隐落寞，要她坐到跟前，握住她，也握住林桂芳的手说：“鸽子，以后到了海岛，可要好好照顾奶奶，我单位倒是离银湾不远，每个月争取休假两天，回来看你们。”

        宋鸽做调皮状，吐了吐舌头，“走青莱水道更近，要不要每个周末回来一趟哇，我都二十一了，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老就好好为国奉献，给我们争光，嘿嘿---”

        田晓洁挑眉毛，“闺女，见过鸡娃，没见过鸡妈妈，机灵鬼。”

        宋鸽表示，不鸡白不鸡，反向操作有时候也挺香呢。

        林桂芳看着两人，笑出来眼泪，她活到这个岁数，没白活。

        八月二十六，田家两个舅舅，一个来接，一个来送，大家走走停停来到码头。大舅舅包了条大渔船，空间宽敞，桅杆升起来，特别气派。

        田辉珩和两个船工搬完行李，宋鸽又给拎过来两个包袱，便宜大表哥笑着开她玩笑，“鸽子，也不必想的太过艰苦，带这么多东西，船给压坏喽。”

        周芳芳扶了扶额头，“呸呸呸，摸木头---”

        田辉珩吐舌头，“迷信。”却还是伸手抓了一把船板。

        宋鸽扶林桂芳进了船，安置妥帖了，来到岸上道别。田晓洁抱住闺女，到底忍住眼里的泪，该叮嘱的话已经叮咛过了，闺女比她想象的坚强懂事，她能做的唯有支持。

        周芳芳也跟着摸了把泪，摘开两个胳膊，笑着埋汰，“瞧瞧这，母女情深、难分难舍的，再抱下去，船到那边就天黑了。”

        田晓洁笑着回呛，放开了宋鸽，“你别嘴硬，等船一开，你转过身，哭得比我还大声。”

        周芳芳没说话，眼眶忽然一酸。田晓春正了正军帽，笑得爽朗，“你们也别杵这里了，到了岛上，不还有我吗？辉珩、鸽子，还有林老太，我一准给你们照顾得妥妥的，回去吧，别送了---”，一步跃上甲板，冲船老大喊，“耀子，走船喽。”

        岸边一阵机车轰隆声，水手刚解开缆绳，一辆挎斗摩托骑到堤坝，宋鸽靠着窗户坐着，打眼就看见了追船的人。

        田辉珩蹙了蹙眉毛，问宋鸽认识？旁边林老太笑了，露出牙板，“好小伙，他也来了。”

        田晓春摇头，要船老大停船，“江渡这小子，等到了团里，丢给他指导员好好收拾收拾---”

        宋鸽替江渡头疼一秒，挎斗摩托就这么丢给张黑蛋，他再开到海里怎么办？

        这么想着，江渡已经坐到了她对面。轻装回岛啊这是，宋鸽着意欣赏海上风景，不想搭理他。

        江渡倒是自来熟，转头和林奶奶聊得热火，田辉珩瞧出里边的端倪，凑过来打探，“你对象啊？还有衔儿。”

        江渡伸手，端着表情，和船上唯一一位看着还算像模像样的小伙子打招呼，“江渡，海军某团某连正连---”

        田辉珩没忍住噗嗤一笑，“宋鸽大表哥，田辉珩。”

        江渡立即就活跃了，他刚才还以为……

        小心思难逃林老太的眼睛，她掏出一把杏干，给几个年轻人散，“老家树上的，尝尝看。”

        田辉珩拿了一粒，冲宋鸽挤挤眼睛，到旁边看水手他们钓鱼。林奶奶捧在手上，怪费劲的，宋鸽伸手，拿了好几粒，最后一粒大杏干，她和江渡同时选中，手挨到了一起。

        宋鸽触电似的，缩回去手，江渡也缩回去，林奶奶手没捧住，杏干撒到地板。

        得，宋鸽弯腰捡，江渡也不甘落后，空间狭小，活动不便，两人的脸蛋又挨到了一起。

        宋鸽支支吾吾，“奶，我都放罐子里了啊”，她背对着江渡，摸过来以前装茶叶的空罐子，捡到的杏干全塞进里面。

        江渡嗓子嘶哑，背对着宋鸽，递过去他捡到的杏干，“我、我的也装了吧，奶奶家树上的，浪费了可惜。”

        宋鸽闭着眼睛，一把抠走江渡手心的果干。怎么觉得，杏干上面湿哒哒的。

        盖好盖子，宋鸽站起来，小桌子对面，江渡也站起来，砰砰----两人后脑勺咚地撞到。

        宋鸽摸后脑勺，江渡也摸后脑勺，两人转过来，噗嗤一声都笑了。

        田辉珩那边有情况，水手钓到了两尾大黄花，金灿灿，特别的漂亮，尾巴翘起来，像小爱心。

        他一回头，宋鸽和那个叫江渡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笑得花似的。太阳从两人旁边的船舷钻出云层，洁白的云朵儿被挤成扁扁的笑脸，风吹过笑脸，云层变幻成橙色的羽毛，海风吹走羽毛，降落到那个小爱心的尖端。

        田辉珩来了灵感，翻出来他的速写本，对着两人，描描画画。还即兴写了这么两句：海上一对鸥，凭栏食杏脯。借问渡何处，远岸月亮埗。

        当天下午三点，渔船抵达鸿岛。船老大赶着到银湾拉鱼获，开到桃花溪栈桥，他们下了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牛车，终于看到点人烟。

        鸿岛，划给墨县，属于墨县辖下的一个乡镇。岛上一共八个村，据田晓春的科普，除了岛上的部队而外，八个生产队全部归桃花溪公社管理。

        一路往公社那边走，周围风景挺不错，路边树顶，光照充裕的，柿子泛起红红的光泽，藏在叶子底下的，看着都涩牙齿，偶然有掉到地上的，成了鸡鸭鹅啄食的美餐。

        家家户户盖着海草房，整洁干净，结结实实。这会儿差不多到了饭点，烟筒里面冒出袅袅白烟，散工早的，已经扛着锄头敲家门，老乡见了他们，也都乐呵呵的，小孩子们围着他们，追逐嬉戏，林桂芳爱孩子，把兜里的糖果，全散给了他们。

        田晓春先带他们落实了介绍信，宋鸽问什么时候到市渔业公司驻扎生产队的支点报道，田晓春回先安顿下来，赶了一天的路，今天先不折腾。

        宋鸽奇怪，今天也没怎么折腾。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估摸支点那边没落听，或者什么别的，便和田晓春离开公社，向着生产二队的方向走去。

        林奶奶跟着他们走了一路，确实受罪。田晓春要江渡给团里打电话，请求支援。江渡拍胸口，递介绍信那会儿，借了公社的电话打过了。

        没过一会儿，一辆皮卡停到面前，半个小时后，来到了桃花溪公社第二生产队。渔业公司支点也在二组，田晓春给宋鸽找到住处，就在芭蕉树下面的江家小院。

        小院里面住了三户，宋鸽和林奶奶的屋子靠近一片麦地，宋鸽奇怪，两边都盖着海草房，中间那户霸气十足，挑高了房顶，盖着大瓦房，屋檐、窗户、大门漆了一层绿色，像是刚盖好不久。

        门前的对面也铺着青砖，踩上去嘎嘎像，就像踩在票子上面。

        田晓春直接带宋鸽到了江照洋家，宋鸽见过两位叔叔婶子，到他们安排的房间卸下背了一路的行李。

        林奶奶累了一天，吃了点江家媳妇煮的面片汤就歇下了。田晓春拉她到旁边说：“江叔是二组的组长，以后你到了支点上班，有他帮衬着，好做事。”

        宋鸽没细问，田晓春带她来这里，肯定是为她考虑，她四处都看了看，院子不错，江叔全家和她住的地方，中间隔着片竹林，私密性也够，窗户旁边就有一大块空地，到了鸿岛才知道黑土地啥样，到时候安顿好了，必须利用到位。

        房前屋后，她都十分满意。麦子也都熟了吧，微风吹过，麦香扑鼻子，秋收也迫在眉睫了。

        宋鸽看完周边环境，准备熄掉电筒，不经意抬头，大瓦房二楼飘过一个人影，宋鸽拿电筒定住黑影，熟悉的声音飘过来，“住在我隔壁的朋友，欢迎来到鸿岛，广阔天地等着你来创造----”

        宋鸽手电筒掉到了地上，江家小院，江渡，天爷啊，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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