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生

　　关小南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海主，云芸海海主已经上了年纪，不笑的时候板着张脸，看起来就很凶。

　　可是对上关小南的视线，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便有了一丝缓和。

　　她叹了口气，道：“你想走便走吧。”

　　“可是……”

　　“既然你小舅都说会留下来了，也不需要你留在这里。”海主扭头，指着阿离道，“还有你！”

　　我还以为她要发飙，哪知道她却没有如同我想象中的那样发怒，不过是语气有些严厉，“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若是她真的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她。还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什么？”阿离问道。

　　“我从未觉得我的选择做错了，也并不对此感到懊悔。”她回过头，看向那巨大的光屏，慢慢的有些出神，道：“我守护着的，是我心中的信仰，不管对别人来说，那多么的不值得，在我眼里，它就是可以令我付出一切的。”

　　“那是什么？”

　　海主愣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阿离，慢慢地笑了。

　　“是我的人生。”

　　**

　　出来的路上，青霄君同我们说，“其实云芸海处于一个很奇妙的地界，有些事情，是不能同外人说的。”

　　这个地方确实很奇怪。

　　看起来很普通的地方，却到处充满着魂力，不管是谁在这里，到处可见的都是高手。

　　青霄君道：“我们这儿的人，不是天生的资质好，只是受到环境的影响，因而各个都成长得很好。之前我出去外界的时候，便觉得外头的人弱得不行，参加天阶大会也不过是图个有趣。”

　　他说着，慢慢地皱起眉来，想不通道：“奇怪的是，在那种氛围当中，慢慢的我也争强好斗起来。其实现在想想，当时也没有必要生那么大的气。”

　　“难不成对青霄君来说，排名不过是浮云？”

　　“是啊。”青霄君扭头，说道：“和那些人不一样，我本身就不在乎这些东西，我认为活在这世上，开心了便可以，但随我在外界生活得越来越久，便会听到越来越多的声音，那些声音渐渐地成为了左右你的道具。”

　　阿离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但我却非常认同这一点。

　　“有些明明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慢慢地被同化了。”

　　“不错。”青霄君看了我一眼，道：“真正的值得人敬重的，即便是不说也会叫人向往，但若是诡辩的言论，只能迷惑人一时，时间一长，便不顶用了。”

　　青霄君说完，笑着看过来，道：“没想到殷公子与我还有话题。”

　　我见他这话说的嘲讽，道：“我也没想到，青霄君是这般可以被人轻易左右的。”

　　“世人大多都如此。”青霄君道，“就是像我阿姐那样的，也会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点点头，便又看了阿离一眼。

　　阿离察觉到我的目光，抬眸看过来，“怎么？”

　　我朝她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阿离的眼中，似乎没有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

　　青霄君歪头看过来，道：“是吗？颜姑娘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感到烦躁或者生气吗？”

　　阿离拧着眉头，道：“经常。”

　　“噗。”我指着她笑道，“她那个不一样，谁要是惹她生气，分分钟就遭殃了。”

　　阿离道：“我也没那么凶吧……”

　　她说着便不在意了。

　　我心想我初次见到阿离的时候，她便是这样，有时候也觉得她太特立独行，但转头又觉得她很可爱。

　　我好奇道：“你有被谁影响过的时候吗？”

　　阿离道：“有啊。”

　　“谁？”

　　阿离沉默了片刻，站在云芸海城门口前，道：“你。”

　　我意外地，“我？”

　　阿离看着我，道：“因为你，我才想要改变，想为了你变好，想站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

　　阿离忽然这么说，叫我愣了几秒钟。

　　脸轰地一下就炸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说什么……呢。”

　　阿离耸耸肩，道：“听不习惯？”

　　“大庭广众的……”我瞥了一眼青霄君，“还有人呢。”

　　“噗。”

　　阿离捏了捏我的脸，她明明那么娇小，却喜欢做这样的动作，经常叫我觉得自己被她温柔对待了。

　　“阿离……”我伸手想去抱住她，反而叫她躲开了。

　　阿离说道：“别激动。”

　　我：“……”

　　她回头同青霄君说道：“说起来，那个光屏里面到底是什么？”

　　青霄君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话的期间，我们已经走到了云芸海的城门口，在城门口站定，青霄君道：“小南她们也应该快过来了吧？”

　　关小南似乎还有话要同海主说，便让靳汐妤一起留下了一会儿，让我们先走过来了。

　　我们在城门等了一会儿，很快便见到关小南她们过来了。

　　关小南低着头，一开始还没发现，但仔细一看，一双眼睛都红彤彤的，显然刚哭过。

　　青霄君也没有多问，便朝我们拱了拱手，道：“再会。”

　　与青霄君告别之后，我们乘坐着原来的船只，往回去的路上走。

　　来得时候，这一片海域满是迷雾，挡住了前方的路，叫人辨不明方向。去的时候，这迷雾却在眼前一点一点地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浩瀚的大海，连接着蔚蓝的天际，仿佛没有边界。

　　“真好看啊……”靳汐妤看着远方，道：“我看这云芸海，确实如仙境一般。”

　　我点点头。

　　阿离坐在关小南的旁边，轻声询问，“怎么哭了？”

　　关小南红着鼻子，摇了摇头，“没什么。”

　　靳汐妤道：“傻丫头，一开始你不是不愿意来么？回去了不好吗？”

　　“好是好……”关小南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岛屿已经看不到了，但她的目光还继续停留在那里，“可是我觉得，海主也有自己的难处。她一个人扛下了太多，因为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她自己去做决断，她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却硬生生地要去扛下所有，我也……想帮她分担一些。”

　　关小南垂下眼眸，道：“原来我还觉得，她对我的要求太多了，但实际上，不过是我太娇生惯养了。在家中，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人替我安排好，未来的事情，也不用我去担心，我从未自己做过决定，从未自己考虑过、负担过自己的将来。”

　　阿离看着她，道：“你还小。”

　　“可我应该长大了。”关小南道，“你们知道吗？海主她虽然看起来还很年轻，但实际上她的头发已经开始白了，她很累，才会想要有人能替她共同负担这一切。她不过是在对我撒娇而已，我却还对此，认为不满。”

　　关小南说着，捂住了脸，声音更是很痛苦，“我有我想要的东西，可我却不知道那是不是对的，我想留下来，帮助她，却又想离开，去找寻自己想要的。”

　　阿离道：“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知道。”

　　阿离想了想，说，“我从前在书中，看到过云芸海的故事。据说云芸海本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岛，这岛上的人与世无争，却因为太过温和，而被人逼到了无处可躲的地步。当他们落入绝境的那一刻，有个将近成神的武修路过了，救了他们一把。”

　　关小南停下了哭泣，慢慢地从指缝中，露出一双眼睛，茫然地看向阿离，阿离说道：“后来那个武修在云芸海中修炼，他不喜被打扰，更爱清净，得了他恩惠的云芸海众人，便为他守护着安宁。本不喜欢争执的人，拿起了武器，本不爱修炼的人，开始了修炼，每个人都硬着头皮，去对付那些不断来骚扰地魂兽、外人。

　　云芸海，得名与芸芸众生。武修修炼所成之后，出来一看，发现争执与抢夺，已经损伤了很多人。那些人为了回报他的恩惠，做起了自己全然不擅长地事情，受到了更多的伤害，那武修心中不忍，便不顾天地规则，在云芸海上滑下一道结界。”

　　“结界？”

　　“云芸海地处偏僻，难以被找到，其实是因为被人藏了起来。既然去了人群，避免不了争斗，那么便将那些温和之人藏起来，不受到任何的打扰。”阿离对上关小南的目光，道：“这根本不算一个解决的办法，但却很好的，保护了云芸海的人。”

　　“宫主……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本书？”关小南已经停下了哭泣，好奇地问。

　　我也是疑惑地看向她，这世上关于云芸海的记载寥寥无几，阿离是从哪里知道的？

　　“很久以前了。”阿离说道，“那个时候还小，看过觉得稀奇，便记了下来。”

　　我看她的反应，大致猜到这个很久以前，是多久之前了。

　　可能是前世，在那个地方，阿离无意中看到的吧。

　　“你还小，不必着急逼着自己长大。”阿离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节奏，若是觉得别人如何，就一心投入进去，便会像现在这样，迷失了自我。云芸海的人为了保护恩人，拿起了武器，你却不用，因为这事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结束了。

　　他们用血性和信念守护下来的东西，一直延续到了你的身上，你现在要做的，便是照顾好你自己。等你有了能力，能够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你便可以像海主一样，去保护别人了。”

　　关小南茫然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有的。”阿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地笑道：“所以你大可，按着自己的步调，慢慢来。”

　　靳汐妤拖着下巴，道：“对啊，你为何要像没有明天一般，争分夺秒地逼着自己长大？想要一日之间、数日当中，便成长为一代高手，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关小南道：“我才没有！”

　　“方才哭鼻子的人不是你？”

　　“我……我那是不舍得海主而已！”

　　“噗。”靳汐妤看了阿离一眼，道：“小蓉，我想琉璃珠这东西，会在人间盛行，也不过是抓住了人们的欲念吧？若是遇到像小南这样的傻子，估摸着她也会想要用上琉璃珠，来搏一搏自己的将来。”

　　靳汐妤摇摇头，“真是傻啊。”

　　比起阿离，我更是适应其他人的规则。

　　这世上的那么多人都在修炼，拼了命地往前冲，想要在人间博得一席之地，却慢慢地将自己丢在了身后。

　　我便是想要让阿离看到我，所以拼了命地去修炼，事实上我也确实有天赋，做得到自己想做的。

　　若是没有阿离，此刻我或许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而事实上，除了我身上的魂阶高了些，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不过是为了他人的认同，不过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处境。

　　别人在拼命修炼的时候，自己也不能有丝毫懈怠，因为稍微一松懈，便可能被人赶超了。

　　紧张感与随时会被咬尾巴的感觉迫使着自己，埋头到苦修当中，只为了出人头地，踩着别人的身体冲上去，成为那万里挑一的人。

　　拼命地想要成为别人，便丢下了自己。

　　便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但其实，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比较。

　　把所有东西放在一起，定要分个好坏出来，把自己也与别人放在一起，定要决个高下出来。

　　本身就是可笑的。

　　**

　　船只驶出了云芸海，很快就靠了岸。

　　慢慢地走上了海岸，阿离回头，看到那在海面上的日光，越是走往云芸海，那迷雾就越深，然而继续往前走，那雾气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明明是同一片海域，眼前的视线确实完全不同。

　　阿离的眼中，盛着初日的光芒。

　　我曾经幻想过，同阿离在一起之后，会有怎样的感觉，这一刻我发觉，与之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喜欢着的、爱着的，从来都只是，喜欢看着这个世界的阿离，若是她的喜欢中，能加上我。

　　那么我也会多喜欢自己一点。

　　我伸出手，可以将她搂在怀里，我放眼望去，便是大好河山。

　　便是值得回味的一生。

　　－－－－－－题外话－－－－－－

　　男主视角结束啦~后面还有一点点的日常番外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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